至于郡主府里的其他人,都是刚买回来的新人,由流云日夜教调,所以这二位的存在,便被告知给了流云。 流云穿着一身丫鬟穿的青色短襟,梳着两个丫鬟鬓发,到了朱色铜环的郡主府门口,打量了两眼耶律枭与袁西,又接过卖身契瞧了片刻。 流云面上镇定,但心里也忐忑,她也没见过这阵仗——堂而皇之的给未婚姑娘送两个小倌,这是西疆的风俗么? 流云早已见识过西疆的凶悍与粗鲁,知道此处的礼法不能以京城、不能以江南之礼而推断,一时有些惴惴。 她不懂,但按着常理来说,送上门的人不能拒,更何况那位邢将军又是这西疆的地头蛇,流云便拍板了,她道:“先进来,我给你们二人安置个厢房住下,到底何去何从,得等我们郡主回来安置。” 耶律枭依旧不说话,他垂着眉眼,站的笔直而沉默,而袁西便显得呱噪多了,他要水沐浴,要熏香,要新衣,要茶叶,要一把琴。 “我要为郡主弹琴的。”袁西道。 流云恍惚间以为自己又回到了江南,瞧瞧,这后宅争宠的姨娘味儿何其浓郁!这才是她熟悉的战场啊! 这便回到了流云的老本行上了,她一时间竟在这小倌身上找到了几分亲切感,就连那小倌一脸斤斤计较的嘴脸都显得可爱起来了,她一一允诺,然后将他们二人安置到了同一个院里住,耶律枭和袁西的厢房是面对面的。 厢房里倒是什么都有,床铺,桌子,窗户,梳妆镜,净房,床榻上的锦缎不知道是什么材质的,摸上去顺滑柔软。 耶律枭在这厢房内转了一通,不可避免的记起了他为沈落枝打造的那座木屋。 他当时倾尽全力打造出来的木屋,拙劣到连一个小倌所住的房子都比不过,沈落枝不喜爱他,似乎也很正常。 她本来就有更好的东西,为何要卑躬屈膝,去向另一个人求来呢? 耶律枭的手不由自主的摸向了腰侧。 里面还藏着那把刀。 耶律枭不想承认,但他清楚,他如果是沈落枝,他也不会爱上耶律枭。 他因此而感到烦躁。 沈落枝一辈子都不会爱上耶律枭! 就算是他把沈落枝重新抢回去,沈落枝也不会爱他。 她爱她的未婚夫,她甚至愿意为她的未婚夫去接纳别的女人,但也不愿意和他在一起! 甚至,沈落枝也不会再骗他,一切伪装都撕碎之后,他把沈落枝从新婚夜里抢过来,沈落枝也只会更恨他。 耶律枭越发冷怒。 正在耶律枭坐在厢房内生气的时候,突觉一阵脚步声靠近,他冷眼看过去,便瞧见那袁西站在厢房门外,探头探脑的看他。 袁西已沐浴过了,穿了一身新衣裳,那衣裳是孔雀明蓝与翠绿所织成的云锦,还透着一点紫,日光一晒,这衣裳就莹莹的泛着泠光,是袁西穿过最好的衣裳。 袁西有个大大的梦想,他想顿顿都吃好吃的,现在,他离这个梦想十分近。 只要他能留在郡主府,他就能天天吃好吃的。 郡主府的衣裳都贵,袁西穿的分外珍惜,为了留住这好日子,他决定联合他的帮手——所以他来找齐律。 他来的时候,齐律就坐在厢房内,门户大开,他坐在椅子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薄薄的日光透过窗柩落下来,在地上映出了一个四方格子,齐律的手臂放在桌上,能看见其下跳动的青筋与鼓起的肌肉轮廓。 这个人看起来虽然凶,但是呢,却是个锯嘴葫芦,在他们楼里从来不开口与人争执的,瞧着生的那般,也不怎的好看,想来也不懂什么男女之事、后宅之争,看起来就是个好拿捏的。 袁西琢磨了半天后,进门了。 他慢悠悠的提着衣摆走进来,与齐律对了一个视线。 齐律看他的眼神很冷淡,但他不在乎,他有信心说服齐律,他道:“齐律,你也瞧见了,入了郡主府,你我就是郡主的人了,我们唯有获得郡主的喜好,才能活的好。” 耶律枭盯着他看了半晌,问道:“你想与我联手?” 齐律一拍大腿,道:“没错,你今日也瞧见了,那郡主瞧着是个性子软糯的,若是能拿捏住她,日后你我定然能过上好日子的。” 沈落枝,性子软糯。 这七个字连起来就是个笑话。 耶律枭藏在双层面具下的嘴角嘲讽的勾起,道:“如何拿捏她?” 他倒是能捏死她,至于拿捏她,估计这辈子都不可能,沈落枝一百斤的人,九十斤的反骨,三斤的桀骜,七斤的心眼,若是有希望,她便能低眉折腰暗待时机,但是如果没有一点机会,她会毫不犹豫的寻死,宁死也不让自己受辱。 “拿捏一个女子,还能如何拿捏,自是让她喜爱你我!”袁西露出了一脸“你没见识过女人你自然不懂”的表情,道:“女人么,都是心软的,只要你足够可怜,足够乖顺,她便会给你一点怜悯,有了一点怜悯,你便能要到更多。” 怜悯? 耶律枭心里一动,他问道:“那又该如何做呢?” 袁西又是一拍大腿,道:“便要时时刻刻围着她转,与她袒露心迹,言明此生非她不可,没了她便活不下去,只要你我姿态做的足够,她自会对你我多一丝怜爱的。” 耶律枭心头一紧。 这话是真耳熟啊,沈落枝好似就这么骗过他。 “你听我的。”袁西又道:“今晚郡主必定会先见你我,一见了郡主,你我便弹奏舞曲,让郡主瞧一瞧你我的本事。” “当真?我这般做,她会喜爱我?”耶律枭怀疑地看着他面前的小倌,问道:“你们大奉,便是 丽嘉 如此勾引女子的?” “这叫什么话!”袁西急了,道:“什么叫勾引?这叫情趣,这叫自保的手段!我们总得想法子叫郡主喜爱我们吧?否则在这郡主府里吃什么穿什么?你难道真想再回到小倌馆里去吗?我可告诉你,这儿是个好地方,你若是不听我的话,被赶出去了,我可不会管你的!” 耶律枭沉默的捏着自己腰侧的刀。 他可耻的有一点心动。 他太想知道,被沈落枝怜爱,是什么样的感觉了。 他是耶律枭的时候,沈落枝欺骗他,刺杀他,但他现在是齐律,沈落枝会不会爱他一点呢? 什么样的爱都行,他想要一点。 “既如此,便试试吧。”耶律枭道:“你我今晚,如何勾引她?” “这什么话!”袁西一拍桌子,白嫩圆圆的脸都涨红了,他道:“我讲过了,这不叫勾引!我们是郡主的男妾,伺候郡主是我们的本分!” 他是有点本分的在身上的!虽然不多。 耶律枭又点头,道:“那你我,今夜如何尽本分?” 袁西得意的昂起下颌,道:“你只管看我的吧,今夜,我们将郡主留下,只要能侍寝一次,此事便是成了。” “侍寝。”耶律枭将这两个字在嘴里念了一遍,记起来了大奉的那些礼节,后,道:“当真能成吗?” 袁西勾起了唇角。 “这便要看你我的本事了,纵然是爬不去那张床,也要留在房中,郡主现下还未成婚,我们算是房中人,比那郡守来的还早呢,说不准日后还能压他一头。” 袁西伸出手,摊开,当着耶律枭的面儿缓缓攥成拳头,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道:“机会,都是自己争取来的。” 提起那位郡守,耶律枭微微眯起了眼,半晌后,缓缓点头,道了一声:“好。” 在沈落枝不知道的时候,她已经有了后宅。 而且,她的后宅已经紧锣密鼓的安排起来,只等她入瓮了。 —— 沈落枝自被裴兰烬从青楼里扯出来之后,便被裴兰烬带到了一处茶馆里。 西疆的茶馆不似京城一般精美,但好歹有隔间,有粗木板凳,有一碗热茶,是个能安静谈事的地方。 裴兰烬一坐下,便与沈落枝道:“落枝,那邢将军举止放浪,你莫要与她再见了。”
第27章 我们要成亲了 若他忘不掉邢燕寻呢? 安静的茶馆二楼隔间里, 粗糙的木桌上摆着两杯热茶,窗外是西疆的风沙,小二扬着嘹亮的嗓子在吆喝, 空气中飘着西□□有的干冷寒气。 与她订婚三载的贵公子坐在对面,头顶玉冠, 腰系玉带钩, 冷沉着脸与她道:“你与她不同,你是千金玉叶,受不得她那样的活法,下青楼,不该是你做的事。” 沈落枝坐在裴兰烬的对面, 伸手碰起了她面前的茶。 瞧瞧, 这人儿都开始训斥她了。 下青楼, 不当是她该做的事,那是谁该做的呢?裴兰烬做的,可比下青楼更恶心。 她面上没什么表情, 心里却想,裴兰烬当真觉得她是什么金枝玉叶吗? 若当真这般珍视她,又为何要与旁人苟且呢? 她想了许久,想明白了。 大概是因为她人已经到了此处, 所以裴兰烬以为吃定她了, 纵然嘴上依旧尊敬她, 但行动上却渐渐开始怠慢了。 她一时间觉得自己有些好笑。 当初, 她千里奔袭而来的时候, 以为裴兰烬会体谅她, 会明白她, 会更加爱她, 但她现在才知道,她的这些付出,在裴兰烬眼中,是她掉价的开始。 她付出越多,裴兰烬便越以为套牢了她,反而越不会珍重她。 哪怕文雅守礼若沈落枝,也忍不住红着眼在心底里骂了一句:这她娘的是什么道理? 掏出一颗真心,拿真情来换的人,便活该被薄待吗? 沈落枝伤春悲秋了片刻,又想,幸而,她知道的也不算晚。 她才不会输呢,她一定要赢的最漂亮。 “裴郡守说得对。”沈落枝的手指轻柔的揉着那杯盏,温声道:“小女子受教了。” 分明沈落枝说话时是笑着的,姿态也温婉柔顺,但是她单手揉着茶杯时的姿态莫名的叫人瞧着不舒服,像是透着一股冷怠似的。 难道是因为他在干涉她的交友,所以落枝才不高兴么? 裴兰烬眉头拧的更紧,他不让沈落枝与邢燕寻相处,是为了他和沈落枝好。 邢燕寻做事鲁莽,还总爱剑走偏锋,有的时候做事根本不过脑子,很容易暴露他们。 沈落枝从江南来寻他,千里嫁娶,此事早已传遍整个大奉,沈落枝是一定要嫁给他的,且,沈落枝又那样爱他,若是知道了他与邢燕寻的事,沈落枝该多伤心? 所以,一开始就不要知道的好。 只要沈落枝听他的话,离邢燕寻远一点,自然也不会被知道。 裴兰烬想了很多,但他还尚未开口说话,便听到厢房外突然有人“笃笃”敲厢房的门,并有人小声道:“郡守,十万火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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