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先高高在上的郡主,现在成了一个被背叛的可怜虫,叫所有人都知道她被抛弃了,日后怕是也难议亲。 虽说现下大奉民风开放,女子地位不低,但是越是官宦人家,越是王侯将相,都越要颜面,打碎了牙都要往肚子里咽的。 一时间,院中的一群女眷又是生气又是怜悯。 这世间便是对女子更苛刻些!分明郡主从未做错过任何事情,可今日这些事情传出去,也会给郡主的名声染上污点! 分明是他们的错,可郡主还要顾忌自己的名声! 一念至此,宾客们可怜她都来不及,谁又会忍心给这样的女子添堵呢? 他们都怕自己的目光给她带来压力,让她想起刚才那伤心欲绝的事情,所以都避开她,不去瞧她,每个人都柔顺的连连答应,保证不将此事外传,也都不去刺痛她。 那些做客的宾客们便回到了前厅。 他们走的时候,有人忍不住回头一看,便瞧见那郡主站在月色下面,操持着剩下的事。 裴兰烬晕了,邢燕寻吐血昏迷了,一对奸.夫.淫.妇扔下个烂摊子不管了,竟然还要郡主强撑着去处理这些事,为他们善后,给他们请医师,全他们的颜面。 这是什么道理! 因着郡主性情温婉,不争不抢,所以这两个人便专盯着郡主欺辱吗? 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一群看客都觉得自己像是被捅了两刀似的气愤,回到前厅的时候,一张张脸也都面带不善。 和已经闹到分崩离析、丑态毕现的南院不同,前厅现下还是一片岁月静好,其乐融融。 一群什么都不知道的长辈客人们围坐、簇拥着裴二叔不断敬酒,言谈间都是追捧。 裴二叔本就是风雅人,在京中便以才情文名,不知多少人追捧他,到了西疆,不提那些名声,他也是出身高门的大家子,被人追捧太正常了,裴二叔习以为常。 所以,当那些年岁小的孩儿们回来的时候,裴二叔便理所应当的以一副长辈的姿态,面容和蔼中不失长辈的威严,与他们道:“都回来了?事情可处理完了?裴兰烬呢,怎的不来请罪!” 他这样一开口,围坐在他周遭的宾客们便立刻道:“定然不是裴大人的错!” “想来是我家小儿胡闹!怎么能劳裴大人赔礼呢!”一旁的郑老爷赶忙请罪道:“我家那小子蛮横无理,真是混账东西!” 席间又是一片其乐融融——不仅是裴二叔,这满堂宾客也都是这么认为的。 裴兰烬与郑意打起来,肯定是因为郑意的错,那裴大人是何其有礼的人呢? 而裴二叔张口请罪赔礼,也是给这郑家人面子,郑家人哪敢真的应下?自然是你推我推,你请罪我赔礼,双方将这件事带过去便过去了,彼此都能全了颜面。 但偏偏,裴二叔和郑老爷的话都说完了,那群回来的小辈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却都不言语。 裴二叔疑惑的抬眸看了他们一眼。 那些小辈们也都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他,像是打量,又隐隐带着几分不尊敬的刺探之意。 不能怪这群姑娘公子们那般打量他,实在是这裴二叔与裴兰烬生的太相似了,他们都有一双潋滟多情的瑞凤眼,且仪态风姿都几乎一模一样,裴二叔往那儿一站,含笑看着他们的时候,就活脱脱像是个十几年后的裴兰烬一般。 他们刚瞧见过裴兰烬那般姿态,对裴兰烬十分厌恶,现在瞧见了裴二叔,难免厌屋及乌,因此,那一双眼落下来的时候,目光都颇为不善。 裴二叔在京中多年都未曾被人拿这种眼神瞧过,怎的来了西疆,便被一群人这般瞧了? 裴二叔的脸色立刻沉下来了。 这群西疆小辈,端的如此无礼! 四周的长辈们也都沉下了脸,对在家的子侄厉声呵斥道:“怎能如此直视打量长辈?还不快赔礼!” 那群小辈们碍于自家长辈的威慑,都不情不愿的低头,向裴二叔赔礼。 而这时候,裴二叔也意识到事情似乎不太对了,裴兰烬怎的到现在还不回来?他便问道:“到底生了何事了?裴兰烬人呢!郡主呢?” 怎么这两个主人一个都不在呢? 这群小辈们心中都揣着一个大事儿呢,今日之后,这位裴二叔怕是连西疆的门都没脸出了,但是现下,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谁都不会站出来告知这位裴二叔到底发生了什么,所以他们彼此面面相觑,谁都不出来说话。 场面沉默了片刻后,那位最开始去换衣裙的刘姑娘终于站出来了,她向前盈盈一俯身,道:“具体的事情,小女子也不了解,我们到的时候,裴公子昏迷过去了,郡主去为裴公子请医师了,我们便自己回来了。” 裴二叔更加诧异了,隐隐还有些惊慌:“怎的晕了?谁打晕的?” 郑老爷也急了:“那郑意呢?又去哪儿了?” 该不会是郑意打晕的吧? 一想到心爱的侄子都昏迷了,裴二叔再也等不住了,这群小辈们支支吾吾的,一句话都不肯说,他便急躁道:“裴兰烬乃是朝廷命官,他若是出了事,尔等该怎么偿!” 说话间,裴二叔便亲自向外走去。 他们一个个的都不说,他便自己来看! 裴二叔走出去的时候,郑老爷赶忙跟出去,一路跟在后面赔礼。 邢家大将军作为郑老爷的未来亲戚,以一个打圆场的姿态,也跟着站起身来,走在郑老爷身旁,与裴二叔讲话。 “烦请裴大人莫要怪罪我家那小子,回去之后,我们家定让他来负荆请罪!”这是郑老爷。 “男儿郎嘛,难免磕碰,定会没事的。”这是邢家大将军——他要与郑家联姻,那肯定会帮衬着郑家的。 邢家大将军今年不惑之年,正是龙精虎猛的时候,壮硕的犹如铁塔一般,笑呵呵的走在一旁。 郑老爷和裴二叔的话落到周遭的姑娘公子们的耳朵里,让他们忍不住用古怪的眼神看向自家长辈。 还有人的目光一直偷偷看向邢将军。 这邢将军现在还不知道郑意与裴兰烬到底是为何打起来的,一会儿若是到了南院,真不知道邢将军还能不能笑得出来! 眼见着裴二叔、邢家大将军、郑老爷都去了南院,那群姑娘公子们也跟着松下了筋骨。 他们都走到自家的长辈旁边,偷偷和自家的长辈咬耳朵,说小话——刚才裴二叔和郑老爷、邢家大将军都在,他们才没好意思说的,现在这两家当事人都走了,他们自然能与自家长辈说一说了。 至于他们答应郡主的话——当时答应的时候都想的极好的,肯定不与旁人说,但是自家父母怎么能是旁人呢?再说了,我没说,别人也说了呀!这事儿从一开始就是肯定捂不住的。 随着自家的晚辈说出来这些话之后,原本留在前厅的长辈们都瞠目结舌,他们犹豫了一番,想要当场告辞,但是都找不到一个人来告辞! 办宴的郡主不在,裴兰烬裴二叔不在,主人都走了,竟然丢下了满堂宾客! 这是个什么道理啊! 不管如何,今日郡主府这热闹,会是整个西疆未来一个月的谈资。 —— 而在前厅一堆客人无所适从的时候,裴二叔已经走到了南院口了。 郑老爷跟在裴二叔的身后仓惶赔礼——这裴二叔可是京官,裴兰烬又是郡守,两人官加起来大的压死人,郑意打谁不好,竟将裴兰烬给打晕了! 裴二叔已经无心理睬郑老爷了,他的脸沉的像是能拧出水来! 他在来之前,便听说过西疆蛮荒贫苦,这里的人因战乱而流离失所,自然也没什么礼数,但是却没想过如此无礼,竟然能殴打朝廷命官! 欺他们裴家无人吗? 可怜他那好侄儿,竟然在这地方受人欺辱! 裴二叔走的更快,眉目冷怒,薄唇抿起——他一路走到南院厢房门口时,就瞧见白丛守在一间厢房门口,是低头垂眸、丧家之犬的模样。 而在厢房门口,沈落枝正在与一个锦衣华服的少年言语——正是郑意。 当时郑意本欲直接离去的,但是在郑意走到郡主府大门的时候,被摘星给阻拦住了,摘星与他道:“郑公子在郡主府打人之后便走,要我们郡主怎么处理呢?” 当时月明星稀,郡主府大门口只站着几个侍卫,低着头假装听不见,而摘星面色冷峻道:“你一个男子,一人做事一人当,你与他们有矛盾,便站出来堂堂正正的说,把所有烂摊子都丢给我们郡主善后,简直太欺负人了!” 郑意那因为愤怒而燃烧着的脑袋便渐渐清醒下来了。 没错,人是他打的,他不能走,他得把这件事情处理完,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处理,但是总不能丢下沈落枝一个人来办。 于是他便又跟着摘星回来了。 他回来的时候,便看见沈落枝请了大夫来为裴兰烬与邢燕寻诊治——裴兰烬据说是吐血气晕了,邢燕寻是踹门的时候受了伤,这两人都伤的起不来身了。 郑意一时愧疚极了。 事情是他撞破的,人也是他打的,他一个男人竟然甩手走了,只留着沈落枝一人受苦。 他男子汉大丈夫,怎能如此行事呢? 郑意便上前来,向沈落枝行礼,愧疚的道歉。 沈落枝又怎么会受他的礼呢?他们俩同是天涯沦落人,都惨着呢,便你行礼我行礼,行着行着,说到了郑意的伤心事,郑意那眼泪“唰”的一下从眼睛里喷出来了。 他好委屈啊! 他受不了了! 不,他不能因为被女人戴了绿帽子而哭! 于是郑意用一只手用力的捂住了嘴,但眼泪还是不讲道理的从眼睛里喷了出来,他又用另一只手捂住了眼睛。 郑意哭的是那样惨,让一旁的青丛和白丛都没眼看了,他们俩一时也跟着愧疚起来了。 他们主子这是办的什么事儿啊! 南院里的气氛正古怪着呢,却突然听见了脚步声。 正在痛哭的郑意一抬头,便瞧见了院外走进来了三个人,他还都认识,一个裴家二叔,一个他爹,一个邢燕寻的爹。 这三个人一进来,郑意就听见他爹大声呵斥他:“郑意!你这是在干什么?男子汉大丈夫哭哭啼啼的像是什么样子?裴郡守呢?你今日到底为何与裴郡守争执!还不过来给裴家长辈赔礼!” 郑老爷的声音如同洪钟般在南院中炸响。 彼时,正是子时夜半,天上繁星点点,月光明亮,院内点着火把,将四周照明,郑老爷的喊声落下的时候,郑意嘴一撇,差点又哭出来。 而一旁的裴二叔却摆了摆手,道:“是非曲直,自有官府裁定,郑老爷不必再提了!” 郑老爷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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