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落枝瞥了他一眼,然后自己翻身下马。 她这段时间已经摸清了耶律枭的脾气,只要她不跑,耶律枭对她没有任何要求,她想做什么便能做什么。 就像是现在,就算耶律枭不赞同她来,但是她翻身下马,耶律枭也不会阻止她,他对沈落枝既有不容置疑的独占欲,又放纵她的一切行为,只要飞不出他的手掌心,那就随便她,中间这条线到底有多深,沈落枝要自己来探。 耶律枭大概被她那句话哄的很高兴,她下马的时候,还伸手接了她一把,避免过高的战马让小郡主下马时摔倒。 沈落枝站在了他的身侧。 一旁待命的蛮族将士努力的目不斜视,但是在沈落枝落下来的时候,还是没忍住用眼角余光瞥了一眼。 那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了,高大妖冶的男子旁边站着玲珑娇俏的姑娘,火光照耀下,能瞧见这个大奉姑娘的脸。 这姑娘只有他们首领的手臂上方一般高,连肩膀都没及到,脸蛋很白,嘴唇很红,眉毛很黑,腰身很细,蛮族将士想来想去,只想出了三个字:很漂亮。 就是身子不强健,不知道生下的孩子是否高大威猛。 将士思索间,耶律枭已经带着沈落枝走向了那地上躺着的人。 共百人,什么铺垫的兽皮都没用,就那样躺在地上,有些人衣衫还被解开了,露出了古铜色、满是伤疤的上半身。 走得近了,沈落枝才瞧见这些人生的是什么疫病。 他们的脸上、身体上,密密麻麻的爬满了脓痘,还有一些被抓破了,望去能瞧见一片红红白白,她只看了一眼便知道,这是患了天花。 天花以前在大奉起过一阵,那段时间,京城的人都闻之色变,不知道死了多少人,后来是出了牛痘,才将天花压下去。 沈落枝先是呼吸一滞,随即便在心里盘算起来,这天花若是传染开,能不能把这城里的人都弄死。 她倒是不怕天花,她幼时便已种过牛痘了,但是这些西蛮人显然没有。 天花传染性极强,说不准能—— 正在此时,她听见耶律枭拧眉和一旁举火把的将领说了一句话。 “你说什么?”沈落枝转头问他。 昏暗的四周,火把明明暗暗的映照着他冷冽锋锐的脸,他的眉眼间满是肃杀之意。 听到沈落枝的话,耶律枭望了她一眼,似乎是迟疑了一瞬会不会吓到她、要不要与她说真话,思索了片刻,大概是觉得日后这种事不会少,没必要骗她,然后才道:“孤让他们把这些人烧了。” “他们都还没死。”沈落枝惊讶道:“还活着呢!” 她以前只知道西蛮人对大奉人凶狠,没想到西蛮人对自己人也这般凶狠。 “嗯。”耶律枭点头,眼眸越发幽暗,原本回城后的期待心情也因为这一事情而沉下来,他语气平缓的道:“我们金蛮人,就是这种处理方式。” 简单粗暴,看起来就没什么脑子,但真的管用。 以杀止万事。 沈落枝心口微沉。 真要让耶律枭将这些人都烧了,这天花疫病确实就中止了,她的大好机会也就这么溜掉了。 “等等。”在那蛮族将士要去做的时候,沈落枝咬牙道:“我,我大概可以救他们,我还有办法预防这种类似的疫病。” “在我们大奉,生过这种病,我还曾瞧见过人治疗、煎药。” 那蛮族将士听不懂沈落枝的话,倒是耶律枭抬眸,神色冷漠的看了她一眼。 这一眼中,暗藏审视。 察觉到他的视线,沈落枝似乎是有些扭捏,她上前一步,纤细的手指勾住耶律枭的袖口,凑过去,把脸贴在他的心脏上,用力的拥抱他,在他胸前道:“耶律枭,我救活他们,你答应我一件事,好不好?” 耶律枭喉头微动。 这才正常。 熬鹰驯马都有一个过程,他相信迟早有一天,他会让这来自大奉的郡主死心塌地的跟着他,但绝没有这么快。 这位大奉郡主就算是对他动心了,贪恋他带来的快慰,也绝不会这么快臣服。 借此与他讨价还价,才是沈落枝现在会做的事。 “除了放你离开。”耶律枭垂头,幽绿的眼眸望着沈落枝柔媚的侧脸,道。 沈落枝点头,说:“好。” 就算是耶律枭要送她走,她现在也不会走,她要将她这几日受过的所有苦处、大奉死掉的流民,全都百倍的还回来。 苍天助她,才刚到此处,这金乌城便生了一场天花,若是利用好了,她不仅可以保住自己,还可以弄死这里的所有人。 谁赢谁输还不一定呢。 火把噼里啪啦的烧着,沈落枝昂起头,与耶律枭道:“找一头生了疫病的母牛来,如果没有生病了的母牛,便直接找一头健康的母牛来,再找一些药材,然后将这些人都抬到不通风的帐篷里,每个人都放进去。” “让抬病人的人都捂住口鼻,手上要缠绕上绷带,不可直接接触他们的皮肤、身体。” “我要的药有当归、□□、灵仙、半夏、重楼——” 她提的所有要求,耶律枭都答应。 他也不问“能不能治好”,只全都让人按着沈落枝的话去做,然后寻了一个干净的帐篷来,这帐篷极大,里面摆着各种砧板工具,看着像是个临时的膳房,其余人都被赶出去,只有耶律枭抱着胳膊站在后面,看着沈落枝忙活。 金乌城内是有药材储存的,他们常年行兵打仗,肯定会准备一些伤药,而沈落枝唤来人生火,煮药,捣药,亲自熬出了一盆盆的乌色中药。 她熬药的时候,蛮族士兵没找到生疫病的母牛。 西蛮人爱吃肉,牛羊什么的根本养不住,拿到了就直接吃,偶尔还会把伤了的战马吃掉,偌大一个金乌城,什么牛都没有。 现在要找母牛,只能出去找。 那就取不出牛痘了。 沈落枝便 殪崋 去想别的办法。 她看过的医书上记载过其他几种办法,痘衣法,痘浆法,旱苗法,水苗法。 她最后选了水苗法。 水苗法很简单,取痘痂三十粒左右,用专门的捣药杵研成细末,和净水调匀,以新的棉花吸收,再捏成指甲盖大小,塞入健康人的鼻腔内,六个时辰取出。 一般七日内身体发热、面上生痘,便是成了。 “这种疫病,在我大奉被称为天花。”沈落枝道:“天花来势汹汹,但是不会二次染病,所以只要取一些稍弱的病源沾染,让健康的人熬过这一次就好,至于那些已经染了一次轻症的人,不会再染第二次,这天花便控制住了。” 沈落枝道。 一旁的耶律枭听到此时,眼眸里终于闪过了几分冷色。 “郡主的意思,是让孤这金乌城里的人都得上一次天花?”他道。 沈落枝手指一顿。 她明白耶律枭的意思——若是这法子是她编出来骗人的,整座城的人染了天花,却没有变好,那就完了。 “对。”她抬起黑白清澈的眼眸,看向耶律枭,道:“我是已得过天花的人,我不怕与他们接触,那些重病的患人我都可以照顾,不信你便将我放进那些患了疫病的人的帐篷里去,我和他们接触,不会得疫病,我可以这样证明我说的话是真的。” 她就算是真想害耶律枭,也不会用天花疫病,天花并不是百分百致死的,也有人硬咬着牙熬下来的,若是耶律枭硬咬着牙熬下来,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且,她拼尽全力害死耶律枭一个也没意思,这满城的蛮族将士们还活着呢,她现在要做的,不是杀了耶律枭,而是取信耶律枭,然后,杀掉全城。 “再者说,若是你死了,我也活不成,外面的那些西蛮人会杀了我的,我何必要拿自己来给你赔命呢?” 沈落枝抬起眼眸,纤细的手指一边捣药杵一边说道。 耶律枭定定的望着她,似乎是在盘算她的话有几分可信。 宽敞的帐篷之内,柔弱的大奉郡主与强壮的西蛮疯子对视,像是羊羔与恶狼的一场无声的交锋,恶狼谨慎试探,羊羔伏趴示弱。 过了片刻,耶律枭微微抬起下颌,他耳侧的两根红色挂穗随着他的动作微微摇晃,他道:“孤第一个用。” 他没说什么其他的话,但是沈落枝明白他的意思。 他若是死了,沈落枝会给他陪葬。 沈落枝就冲他笑,粉嫩的唇瓣一抿,像是要将他的心都含住。 “你不会就这么死了的,我会亲自照顾好你的。”温柔的大奉郡主站在那里,手里拿着一个捣药杵,她一边慢慢的研磨,一边垂眸道:“我还想与你一起,看看这座城呢。” 耶律枭心口一烫。 他生性谨慎敏锐,自然能够察觉到多数时候,沈落枝与他说的软话都是为了哄他,为了放那几个侍卫走,为了与他讨价还价,主动讨好他,也是为了获得些好处,但他还是吃这一套。 沈落枝一开口,他就无法拒绝。 罢了。 左右她这一生都离不开他的身边,她日后若是听话,娶了做王后便是。 若是不听话——耶律枭无声的调整了身后弯刀的垂放弧度。 —— 耶律枭以身试药的消息给他的亲信传开后,他的亲信有些许躁动,但竟然没有一个人跳出来反对,最多有人飞快的看一眼沈落枝,然后又收回视线。 沈落枝又一次感叹,耶律枭当真是军威深重。 若是她的父亲要在危机环境下以身试药,父亲的那些谋士早就会跳出来反对,权衡利弊说出来一大通话来劝说换人来试了,高坐名堂者,怎可立于危墙之下? 但耶律枭的人一句话都不会说,只沉默的完成耶律枭的所有吩咐。 军令如山,令行禁止。 耶律枭很快便被送到了一处宽敞的帐篷内。 帐篷很大,里面显然是一个男子的帐篷,进了帐篷内,左边摆着文案与书柜,上面放满了各种关于战事的东西,右边摆着一排武器,武器架子旁边是挡帘,挡帘后是一张简单的大床。 按着沈落枝的话,耶律枭除净了衣物,准备沐浴。 宽大的澡盆被放进来,一盆盆滚热的热水浇下,氤氲的水蒸汽瞬间遍布了整个帐篷内。 他沐浴的时候沈落枝想退出去,却被他叫住。 “枝枝郡主。”耶律枭道:“你不是说,要亲自照顾孤吗?” 沈落枝脚步一顿,沉着脸盯着耶律枭看。 说话间,耶律枭脱下了身上的麟甲与外袍,露出了他的身躯。 他生的极高,肩背笔直,虎背蜂腰,脱下外袍后,露出了具有强健肌肉线条的身躯,后背背肌隆起,胸膛腹部线条流畅漂亮如刀劈斧凿,胸口上有个鹰爪刺青,亮银色的,与昏暗中分外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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