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他身后的下人有些不理解地问。 容淮安眸子里掠过几分波澜,须臾低下头,并着两根手指在马车里的桌案上敲了敲。 他想起御花园的再遇,她对谢明哲的容忍,后来明明不愿自己做她的太傅,也没与谢明则透出一点不愿,加上失眠一事…… 容淮安猜想许有两个原因。 其一是这失眠牵扯着别的事她不愿意给人知道,所以遮掩着要靠熏香入眠。 毕竟只说不适应地方也不至于夜夜失眠,他猜测是有隐情。 其二…… “不是换不换太医的事,是她拘束,不想麻烦人。” 容淮安只说了一句。 “啊,可她是公主……” 公主。 容淮安脑中忽然一幕幕掠过再遇后的情形。 她从不让下人跪拜行礼,明明是活泼的性子偏生人前要演的端庄,偶尔愣神时候眼中透出几分怀念,他猜想是在怀念江南。 和亲一事沸沸扬扬闹了半个月,她第一次来到上京,阴谋诡计,对着谢明则来,也多有牵扯到她,难免会无措。 她不确定自己的根是否在这,还是如雨中浮萍一般,因为一道圣旨就又要千里迢迢地背井离乡。 简而言之,她在害怕。 因为害怕麻烦,所以忍下谢明哲的刁难,因为害怕给太子惹麻烦,所以没再提一句换太傅的事,因为太后的那一次训斥,怕再给皇后惹麻烦,所以后来不让人传太医入公主府,也忍下太后的刁难。 更重要的是,她在这样一个陌生的地方摸索着生活,纵然是公主也没几分踏实感,她不信别人,所以不会将自己那些不愿意给别人知道的往事轻易说出来。 她失眠的原因是,和自己认识也是。 “您怎么猜到公主……” 下人没忍住又问了一句,容淮安微微合上眼,没再说话。 周身的气息却变了又变。 * 婢女去屋里点熏香的时候,谢明蕴正坐在软榻边。 屋子的炭火烧的正旺,她的衣袖撩开到胳膊处,婢女瞧了一眼,很快低下头。 这位公主自然是极漂亮的,遗传了皇后娘娘的美貌,哪怕在外摸爬滚打十七年,这一张脸也不曾沾染上半分风霜。 起初来的时候,她身上还带了些市井小民的拘谨,那时候大典上公主因为走路不够端庄规矩,被那些娘娘公主们嘲讽是野鸡捯饬成凤凰,丢了皇室脸面,话里话外都是轻贱。 但她很聪明争气,没到一个月的时间就跟着嬷嬷把规矩学好了,出入皇宫落落大方,皇帝也对这个乖巧的女儿甚是满意,有皇后与太子撑腰,后面也没多少人敢再当着面嘲讽她。 聪明又端庄,对下人极宽容,就是身体不大好,除了失眠,还有…… 婢女目光又落在她手上。 极漂亮的手被冻疮破坏了美感,听说是之前家境贫苦,冬日里忙碌而冻坏的。 顺着手往上看,便瞧见那白玉般的肌肤上,被衣袖盖着的深深浅浅的痕迹。 是鞭痕。 这鞭痕落下的时候不过半年,听闻半年前这位公主在江南出了意外,九死一生才又回去那琴馆,后来来了上京。 实在是命苦。 谢明蕴正拿着药往上倒,婢女收拾好了手边的事,连忙上前。 “奴婢来吧。” “不用。” 谢明蕴一手倒了药,摇头。 “你歇着吧,不必守夜。” 她不习惯被人伺候的日子,在江南的时候洒脱自由,入了上京种种规矩,无数双眼睛盯着,她在人前总要端庄有礼,晚上回了屋子便想一个人放松静静。 “是。” “等等。” 太傅走了么? 天寒地冻,你去送一件大氅。” 谢明蕴忽然又开口。 到底这人冒雪回来给她上药,身上还带着病,要是因为这一折腾又严重了,只怕还要想着办法来折腾她。 婢女愣神,刚要答话。 “太傅已经……” “算了。” 她话说到一半,谢明蕴目光落在自己胳膊上的鞭痕处,眸子动了动,忽然有一分躁意涌上心头。 “不用送了,下去吧。” 门关上,屋内刹那寂静下来。 屋外飘雪落,谢明蕴脑中如走马观花一般地闪过今天发生的一切。 又到侍卫的那句“没找到。” 她忽然觉得胳膊上的伤又隐隐作痛,低下头皱眉看了一眼,看到手背上被容淮安细心上了药的伤口,谢明蕴眸子忽明忽暗婆婆文海棠废文每日更新,死2而二五九一四七屋内的熏香是助眠的,她却觉得自己心中更燥,忽然扬手,把手中的药膏扔了出去。 “上什么药,我就该长些记性。” 她自嘲地掀起唇角。 * 容淮安一路回了府,身上拢着几分寒意,下人不明白他为何突然就不对劲了,不敢多话地跟在身后。 小院静悄悄的,只听见踩在雪地里的脚步声。 刚踏上台阶,容淮安忽然停住了步子。 “大人?” 下人也跟着抬头看上去。 一片漆黑中,台阶上站了一个人。 一身官服,神情肃穆,显然是早就等在那的。 “回太傅府。” 容淮安当即转头往外走。 “逆子,你给我站住。” 身后容家主的声音气急败坏地响起。 容淮安步子不停,转眼就要出了小院。 自从去年他参科举之后,起初受封在翰林院入仕,便有了自己的宅院,那之后就很少再回容府。 若不是他忘了件东西在这,今夜必然也不会回来。 “你再不站住,以后就别再进容府的门。” 容家主眨眼间到前面拦住了他。 容淮安神色早不复先前的清润,一张脸上面无表情,甚至夹杂了几分冰冷的薄寒,他站定步子,吩咐。 “去书房将我留下的东西都取走。” 算是间接回答了容家主的话。 他顿时脸色一黑。 “你不要以为这样能威胁到我,混账!” “我没想过要威胁父亲,反正您也不喜欢我,我日后不入容府也好,你我都少生气。” 话落,他再度往前走。 “逆子,你顽固不灵,又为了教一个废物公主而把城东才攥在手里的领兵权又送了出去,如此任性难堪大任,让我日后如何放心把整个容家交到你手里?” 容家主顿时又气急。 “既然难堪大任,父亲把容家交给三弟不就好了?反正您属意的继承人,也从来就不是我。” 他眼中闪过几分讥诮。 “混账东西!哪有你这样想你三弟的,这容家是当初我与你母亲一同扶持走下来的,日后肯定是要交到你手里的。” 容家主一时更怒。 “是吗?我以为父亲如此多年,纵容你的儿子对我屡次下杀手,是想背弃当初对母亲的承诺,把容家易主到别人手中呢。” 容淮安凉凉地笑了一声。 被戳穿心事,容家主面上一时有些挂不住。 “你弟弟怎么会对你下杀手,淮安少胡说。” 容淮安面无表情地掠过他。 “有和没有,你最清楚。 从我母亲病逝,你将我送去姑母家,我在这,本身就再没有一丝容身之地。 容家既然如此,我日后也不会再回,反正六岁之后,这府邸我便没再当家过。” 到他年前受封入翰林院有自己的府邸,如此数十年,也不过是“寄人篱下。” 话落,他抬步走。 身后传来容家主气急败坏的声音,他面无表情地回了太傅府。 一路寒雪覆身上,他未撑伞,到了府邸之后,一身紫袍已经被浸染出几分寒霜。 下人上前要给他撑伞,他抬手挥退了人,站定在廊下久久不语。 霜雪覆过眼睑,他脑中一幕幕滑过今天发生的一切。 又到那句—— “您怎么猜到公主是因为拘谨怕麻烦?” 容淮安微微阖上眼。 因为他从小便是这样过来的。 只不过如今帝后太子都对她尚算好,现下的拘谨害怕也不过多是因为她谨小慎微的性子与和亲的事,而自己当年…… 被父亲以忙碌为由送去姑母家住着,因为高热整整三天,府中大夫却都被姑母勒令不准给他看诊,他烧的迷迷糊糊险些去了半条命,又被训斥责骂,在冰天雪地里九死一生,最后活下来还要笑脸以对仰人鼻息,步步谨慎忍让。 有家,却像是真正的寄人篱下。 作者有话说: PS:小容大人开始心疼于是决定明天带着老婆去约会(bushi),晚安~
第15章 ◎拿着我的人情去讨美人欢喜◎ 这夜谢明蕴睡的并不好。 也许是因为派去的人从江南没带回好消息,也许是昨晚身上的鞭痕触动了她那些不好的回忆,纵然屋内有炭火,她却觉得身上极冷,翻来覆去,到天明才渐渐有了困意。 但过了卯时,若是早朝结束的早,容淮安必定早早的就要来公主府喊她起来,与其刚睡醒就被叫起来,倒还不如不睡算了。 谢明蕴窝在床上一边迷迷糊糊地想着,一边打了个哈欠。 她在心里算着时辰等云姑姑叫她起来,然而眼皮却越来越沉,浓浓的困意席卷过来,最终是没撑住,合上眼沉沉睡去。 再醒来的时候,屋外的阳光洒在床榻上,刺的她眯了眯眼,伸了伸懒腰,掀开被子走下床,到一旁的柜子前拿衣裳。 公主的衣裳大多繁琐精致,刚来的一个月里她始终穿不明白,让旁人侍候的日子她又不习惯,好不容易跟着云姑姑学会了,如今自己穿倒也不费劲。 穿好了衣裳,谢明蕴刚要走出去,忽然步子一顿,回头看了一眼一旁的沙漏。 “公主,您可是醒了?” 云姑姑得了她的准许推门进来,就见谢明蕴呆呆地站在桌边。 “几时了?” “已过巳时二刻。” 谢明蕴一张小脸上闪过几分错愕。 “容……太傅没来?” 按这人的性子不是该早早地站在公主府里威胁她起来了么? 一抹怪异浮在心头,谢明蕴嘀咕道。 “这太阳也没打西边出来啊。” “太傅在前厅坐着呢。” 云姑姑一笑。 “今日朝中很忙?” 不然怎么到这个时候才来? “朝中休沐。” 这话一出,谢明蕴顿时更觉得怪了。 但容淮安不叫她起来是好事,她前两日起得早总是头疼,今天好好睡到了巳时倒觉得多了几分精神气,她摆摆手。 “我去看看。” 她到了前厅,一眼看到坐在那里的容淮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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