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买了你,也可以将你卖给别人,你的命就不是我的了。” 萧吟只像是说句玩笑话,怀章却真的思考起萧吟若真卖了他,他该如何是好。 从少年眼底感受到强烈的恐惧,萧吟知是自己有欠考虑,随即致歉道:“我不会发卖你,放心吧。” 怀章并未被这句话宽慰,反而愈加郑重地盯着萧吟,道:“萧娘子真的要卖我,我也会打听了萧娘子的去处,一面再攒卖身的钱给东家还上。” “其实那点安置你娘的钱,对我而言根本不算什么,你不必真的因为我赔上你之后所有的时间。”萧吟道。 “萧娘子之前说过,人总该知道自己要什么。我已经知道了,所以不会轻易放弃的。”怀章坚定道。 又一次劝说失败,萧吟颇为无奈,转而去看窗外已经连绵下了好几日的雨,不由感慨道:“不知三郎那里是什么光景。” 南方已经正式进入梅雨季,镇日雨水不停,最大的时候,萧吟会在夜里被雨声吵醒。 深夜里一个人时最易胡思乱想,何况萧吟还总被梦魇缠身,一旦醒了很难再入睡。 她在床上辗转反侧,又被雨声扰得心烦,终于再躺不下去,索性起来点灯坐一会儿。 烛火才微微亮起,她便察觉到窗扇上映下的影子。 她下意识握紧了烛台,又想起身边还有个无声无息的暗卫,遂手持小灯到窗边。 那影子动了动,说话的声音被雨声掩盖了几分,但还能听清楚:“雨太大,惊扰萧娘子了。” “无妨,你别出声就好。”萧吟将小灯放下,盯着那一点微弱的烛光出神。 今夜的雨格外大,像是要将一切都冲垮似的,带着一股毁天灭地的气势。 许是方才的梦境太沉太实,萧吟这会儿还没完全抽离,尤其外头的雨声那样震撼,好似融入梦中,与那千军万马发出的声音重叠,将她包裹在一场她未曾亲历却真实发生过的战争里。 那里有她这一生的救赎,有照进她艰难人生里的那束光。 他们曾经为了陈国,一起做过最后的努力,可到头来,那些皇权贵胄为了私利抛弃了他。 所以她选择报复那些真正出卖陈国的人,并没有错。 错的,只是他的三郎信错了人。 窗外的阿六等了许久都不见房里有动静,只看着窗扇上萧吟的影子一直都没动过。 “萧娘子?”阿六有些担心,“你没事吧?” 萧吟心绪在与往事的纠缠间越发烦乱,忽然被阿六打搅,她更没好气,因此心烦道:“替我去一趟坝上。” “要传什么话?” “你到了三郎跟前,他自然知道是什么意思。” “是。” 萧吟没去顾及窗扇上眨眼便消失的影子,只坐回梳妆台前,借着幽幽烛火,看着镜子里的那张脸。 分明还是萧吟,还是熟悉的眉眼,熟悉的样子。 她却呓语般喃喃道:“你怎么好像和从前不一样了?”
第十六章 杨煜回建安的那段日子没有给萧吟送过一封书信,这次阿六去了一趟坝上,倒是带回一块玉佩交给萧吟。 萧吟一眼便认出是杨煜平日佩戴的那一块,上头刻的飞鹤跟杨煜衣衫上的如出一辙。 萧吟收了玉佩,还跟从前一样过自己的日子,一直等到杨煜如约而归。 甚至,还早了三五天。 梅雨季过去后的金阳渐渐热了起来,萧吟午后小憩需得侍女跟怀章一块儿在旁打扇。 杨煜回来这一天,正是近来最热的一日,萧吟已让侍女拿了冰消出来扇风。 她睡得迷糊,管不得周围发生了什么,只觉得越睡越燥,最后是被热醒的。 正想翻身起来,萧吟睡眼惺忪着依稀瞧见几步外坐着个人影。 她慢悠悠坐起身,还带着些没完全睡醒的鼻音,道:“三郎回来了怎么不叫我?” 杨煜放下手里的话本,欣赏着萧吟一派慵懒媚态,道:“看这些东西是能打发时间。” 萧吟听出他的揶揄之意,余光扫了被放回木几上的话本,道:“有人自不用打发时间,镇日忙得很。” 她下榻时顺手拿了一旁的团扇,一面扇风一面趿着鞋,施施然朝平日放香粉的柜子去,从中取了一只三寸长宽的木盒,放去杨煜身边的木几上。 杨煜先只是打量了那木盒一番,问道:“什么东西?” 萧吟又将杨煜送她的玉佩拿出来,放在木盒边,杨煜便明白了是她的回礼。 他打开盒子一看,是两盒调制的合香。 杨煜盖上盒子,按在掌下,问道:“是嫌弃孤衣上的味道?” “非要将人往坏处想。”萧吟收起玉佩,坐去杨煜怀里,手心覆在他按着木盒子的手上,道,“我只是更喜欢这种味道的三郎。” 杨煜双臂将她搂住,凑近她身边轻嗅,终是解了他在坝上这段日子的相思之苦,道:“卿卿喜欢闻香识人?” “才不是。”萧吟给两人一块儿打着扇,凝睇着杨煜笑道,“我只闻三郎的香。” 杨煜大悦,心里更是喜爱这总有些自己花样的金屋娇娘。 两人便是这般在金阳“厮混”着,一晃又是将近两年时光过去。 杨煜一直尽心尽力经营着南方的事务,前前后后三年,平定了各处反赵势力,重整吏制,兴修水利,关注民生,建立了不小的声望,算是不负当初天子对他寄予的希望。 眼看南方诸事尽在掌握,已成为手中一步重要棋子,杨煜便打算回建安,一来述职领赏,二来也该回去加深与朝中各方的关系。 年前杨煜已回过一趟建安陪皇后过年,他当时就已做好打点,再回来金阳是处理善后,以及安排萧吟进建安的事。 杨煜像从前那样向萧吟宣布决定时,萧吟刚剥了荔枝送到他嘴边。 他咬下荔枝,口中品着这从岭南快马加鞭送来的当季鲜果,眼里都是萧吟逐渐淡到没有表情的脸。 待吐了荔枝核,杨煜问道:“还是不想去建安?” 萧吟的思绪像是被什么东西牵着,没有立即作答,待要开口时,已起身去了另一边的木案后头打起了香篆。 “我娘的灵位如何安置?建安里可找得到佛寺?”萧吟问道。 赵国皇室信道,今上尤其崇拜,更有重道灭佛之意,因此全国甚少有佛寺,更别说天子脚下的国都了。 就连杨煜,平日虽不将玄门道法挂在嘴边,但身上总配着鹤纹的东西,正是道家象征之一。 “孤给你落脚地方单独建了精舍,侍女们也懂佛法。”杨煜道,“还有怀章,进了建安他不能再跟着你,孤不会为难他。” 他看得出怀章将江萧吟看得极为重要,甚至说那少年觊觎萧吟亦不为过,但他身为天潢贵胄,从不将那卑微侍从的心思放在眼里,否则也不会容他在萧吟身边留到今日。 “那我们是不是也不能经常见面了?”萧吟道。 她一语戳中杨煜的为难处,令他们之间本就沉闷的气氛更显僵硬。 “你向来懂事……” “我只是需要确定。”萧吟低头继续压着香灰。 她的手已没有过去抖得那么厉害,却还是需要集中精力才能将香灰压得足够平整。 杨煜在南方的权势越稳固,萧吟与他的感情便越放肆。 最初他难得来宁心院一趟,到如今他常来常宿,不像曾经那样处处提防着被人发现,因为他已掌控了南方的局势。 可回了建安,他依然只是晋王,上头有皇帝、太子压着,还有其他王爷亲贵的虎视眈眈,他需要十二万分的谨慎才可能不被抓到错处。 即便过去三年,萧吟的身份依旧敏感,杨煜真要带她回去,是需冒天大风险的。 “都已经等了三年,再等等,等孤做完最重要的那件事,便不用你再等。”杨煜道。 “我不在乎还要等多久。” “那还有什么顾虑的?”杨煜反问道,也是明知故问。 关于晋王府,关于府里其他那些他的女人,由萧吟自己说出她的介意,才能让杨煜得到满足,也更肯定他在萧吟心里的分量。 “我想跟三郎在一起。”萧吟轻轻滑动着手里的灰压,语调跟着放慢了一些,“是我与三郎,不是和晋王。” “孤在三郎之前是晋王。”杨煜道。 “可是在这宁心院里,三郎就只是三郎。”萧吟发觉这会儿实在压不平这香灰索性不压了,放下灰压,走去杨煜面前,站着低头看他,道,“去了建安,三郎可以答应我,见面的时候还是三郎吗?” 杨煜虽觉得萧吟在钻牛角尖,可忽然听见她松口,他少不得欣喜,一把将她重新拽回怀里,满面悦色,道:“卿卿是有意先抑后扬,逗着孤玩。” “三郎还没答应我呢。”萧吟坚持道,“我只想与三郎在一起,不想有其他麻烦。” 杨煜以为她另有弦外之音,道:“你既懂事,就不该只有这点心胸。” 萧吟注视着杨煜,看来认真,也情义甚浓,指尖轻抚这教她喜欢至极的眉眼,道,“我们之间为何不能没有那些麻烦呢?” 杨煜道她的执念源于喜欢,但过分执着便犯了他的忌讳。 他沉了脸色,提醒萧吟道:“孤有王爵在身,府上早已有了人。你在前陈君身边那么久,可见过……” 萧吟不在意杨煜明不明白自己的意思,只是看他急了,不想他接着生气,遂抬手,一根青葱似的指头搭在他唇上,笑道:“三郎原是这样会翻旧账?” 指腹摩挲着杨煜锋利的唇峰,萧吟继续调侃他道:“不如三郎都说说你知道哪些,还想知道哪些,我亲自帮你将遗漏的都补全?” 杨煜不介意萧吟的过去,不代表不会在将那些往事摆在他面前时,他仍无动于衷。 知道这会儿是萧吟有意挑衅,他只恼自己平素对她纵容,已是“无法无天”了。 杨煜忽得将怀里美人儿打横抱起,眉眼里丝丝冒着火,快步朝内居走去,道:“今日若有一个字含糊了,看孤如何罚你。” 萧吟贴去杨煜耳畔,似有若无咬着他的耳朵,道:“悉听尊便。”
第十七章 杨煜计划在九月交接完南方事务,先带王喜回建安。 萧吟提出想留在故乡为亡母做最后一次祈福,待十月底再走。 杨煜素来知道她的孝心,这三年但凡关乎母亲的事,她都亲力亲为,事无巨细,因此同意了她的提议。 “我还有一个请求。”萧吟靠在杨煜怀里,与他一起倚窗望月。 杨煜更喜欢把玩她的双手,因此勾着她的手指玩,漫不经心道:“说来听听。” 萧吟望着天边明月,眼波涌动,满含追思,道:“我想从驻云关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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