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向晚安抚道:“万事脱不过一个理字,国公爷无辜蒙冤,闻者无不义愤填膺。来之前我们江南几大世家都商量好了,必会营救国公府脱困,您且安心,若没有十足的把握,我也不会千里迢迢上京了。” 登时激起一片感激的声音。 温鸾看看众星捧月的叶向晚,再看看心满意得的婆母,脑子嗡的一响,像被敲了一记闷棍,整个人都懵了。 金陵距京城足有两千里之远,一去一返,没有个把月来不及,婆母定然早就联系叶家了! 两家关系亲密,断无坐视不理的道理。 那为什么还要叫她伺候高晟? 一瞬间人世间所有的美好和光明都破碎了,温鸾只觉得像被人从高高的悬崖扔了下去,身子往下坠,心也往下坠,只有深不见底的黑暗。 看不上她,一开始就退婚好了,何必作践她,把她往绝路上推? 是为了保住国公府的好名声? 温鸾发出一声轻轻的嗤笑。 此时众人笑声恰好告一段落,这一声便分外不合时宜。 “温氏?”郑氏目含警告看过来,不咸不淡道,“身子骨不好就多休息,周嬷嬷,扶少夫人回去。” 温鸾笑容很大,眼角都笑出泪来了,很开心的样子,“母亲莫怪,我想起您说过的一句话,这才忍不住笑出声,不是对贵客的不敬。” “我娘说的什么话,让你笑成这样?”宋嘉卉好奇问道。 “大概是锦衣卫抓人后的两三天吧,母亲四处奔波无果,与我感伤世态炎凉,人情冷暖。谁都知道我们是冤枉的,可偌大的京城,竟无一个人肯伸手相帮,还有那等冷漠无情的小人,连门都不让母亲进。” “我当时听了,也和母亲一样,认为国公府大厦将倾,一度打算自尽殉情。现在想来,真是杞人忧天,伯虑愁眠。” 温鸾自嘲般笑笑,忽而看向叶向晚,“毕竟涉嫌‘谋逆’,京城故旧全都坐视不理,想来也料到此案非同小可,不愿淌这潭浑水。真不知如何感谢你们,才对得住叶家担的风险。” 叶向晚的目光多了几分审视,郑氏说她蠢笨唯唯诺诺不堪用,可现在瞧着根本不是那么回事,言语间还想刺探叶家的条件,绝非是没主意的人。 没关系,不管她如何不甘心,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女,只能按照别人给她规划好的路走。 叶向晚温言道:“妹妹说这些就见外了,我父亲与国公爷同为太上皇的伴读,说是两家人,其实和一家人也差不多。” 一家人,妹妹。 温鸾已经笑不出来了。 “你真能救出我爹爹和哥哥?”宋嘉卉扑闪着两只大眼睛,显得天真又可爱,只是说的话不怎么好听,“我怎么听说,高晟谁的面子也不给,他只听皇上的话,难道叶家能影响皇上的决定?” 郑氏低低喝道:“嘉卉,胡说什么,你难道不想他们出狱?” “六妹妹的担心不无道理。”叶向晚莞尔一笑,很有些成竹在胸的气势,“叶家不能左右皇上的决定,但是,太皇太后能。不瞒各位,我昨晚已经见过太皇太后了,她老人家亲口说,不能叫忠臣良将寒心,这桩官司,她管定了。” 宋家人立时一阵兴奋,看叶向晚的目光越发热烈,连一直臭脸的宋嘉卉都露出了笑脸,抬着下巴瞥了三房四房一眼:让你们闹分家,等我爹回来有你们好看! 郑氏更是激动不已,紧紧握着叶向晚的手说:“你就是国公府的大恩人,我们全家都记得你的恩情!” 这话听着好耳熟。 温鸾嗓子哽得发酸,明明委屈得想哭,却是笑了。 “不敢当‘恩人’二字,我把您看成母亲一样,您这么说反叫我难为情了。”叶向晚与郑氏相视一笑,自有一切尽在不言中的意味。 “锦衣卫拿到的罪证不过是国公爷和郑王谈论诗词的书信,芝麻绿豆的小事而已,我也没帮上多大的忙,关键还是靠太皇太后。说到底,是有人从中作梗,故意陷害国公爷。” 宋嘉卉性子急,厉声喝道:“是谁?我定饶不了他!” 叶向晚长眉一挑,视线若有若无扫过温鸾,轻轻吐出两个字:“高晟。”
第18章 ◎我挺喜欢看你哭的◎ 接二连三的冲击,撞得温鸾一时回不过神。 如果是高晟害南一入狱,那他无异于她的仇人,她居然巴巴的去求仇人救命,去陪仇人睡觉,把全部的希望都放在仇人身上,还说什么都愿意做。 简直是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不可能!”屋内蓦地响起一声娇斥,惊醒了兀自呆坐的温鸾。 宋嘉卉直接从椅子上蹦起来,“我们和他无冤无仇,他为什么害我家?他是奉旨行事!都说高晟残酷可怕,可他从没有为难过女子,凡他经手的案子,被牵连的女眷都是从轻发落。而且我爹爹和哥哥在狱中没有受刑,全凭他的庇护,你在金陵不清楚情况不要乱说!” “嘉卉!”郑氏猛地截住女儿的话。 众人面面相觑,打圆场不知怎么圆,沉默又好像故意看戏,叶向晚被当众下面子,也是满脸的不自在,一时间屋里像古墓一样死寂。 郑氏勉强维持着脸上的笑,“我看大家都乏了,都先回去,往后说话的日子长着呢。” 温鸾正要随着众人离开,刚起身,突然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眼前金花迸射,什么也看不清,天地都在跳、在晃,手脚酸麻得就要一头栽在地上。 “嫂嫂,”宋嘉卉扶住她,“你怎么了,脸色好难看。” 温鸾虚弱一笑,“起猛了头晕,没事。” 她们慢慢走到柳林间散步,宋嘉卉摸摸耳朵,吩咐跟着的丫鬟婆子,“我的南珠耳环掉了,你们赶紧找找,找到了我有赏。” 连阿蔷也被她强行打发走了,温鸾便知,她有话对自己说。 果然,待旁人一走,宋嘉卉就迫不及待道:“嫂嫂,我要见高晟,问问他到底怎么回事。你帮我把他约出来,他是你父亲的学生,一定不会拒绝你的。” “不行!”温鸾想也没想,断然回绝。上次带她去张家,婆母就记了自己一笔账,她可不想再生出一场风波。 宋嘉卉的小嘴登时撅得老高,“你怎么这样啊!翻脸不认人,白白在叶向晚面前维护你了。” 温鸾叹道:“我忘不了妹妹对我的好,阿蔷在你院子里当差,要不是你的示意,她怎么有机会跑回来给我报信?” “你知道就好。”宋嘉卉的神色渐渐变得忧伤,“虽然娘没明说,可谁都能看出来,她已经把叶向晚当儿媳看了。可我哥哥喜欢的人明明是你,我不明白娘为什么要这样做,我也不喜欢叶家,如果两家真的关系亲厚,根本用不着联姻。” 温鸾惊讶地看着她,心里不由泛起一股酸涩的热浪,好半天才说:“罢了,左右呆不长久……” 宋嘉卉以为她说的是叶向晚呆不长久,心想这位嫂嫂也太过怯懦了,换做是她,不闹个天翻地覆她就不姓宋,要么就让叶向晚做妾,见天儿在她跟前立规矩,不搓揉死不算完! 她满脑子胡思乱想着,却听嫂嫂说:“我和高晟也不熟,九成九约不出来,这个忙,我帮不上。” 宋嘉卉立刻恼了,丢下一句“算我看错了你”,气鼓鼓跑掉了。 耀眼的阳光在林间流动,和风拂过,光的碎屑不断变幻着,给人一种捉摸不定的感觉。 就像高晟。 她突然很想见他。 暮春初夏,天气一日热似一日,大太阳整日悬在半空,禁宫因没有栽树,临清地砖晒得明晃晃的,比别处更热几分。 养心殿前的广场上,几个太监立在墙角的阴影里吹风,见高晟从夹道那头过来,立时迎上前笑道:“高大人稍等等,皇上正歇午觉,华公公吩咐了,不准人进去打扰。” 高晟边走边问,“里面谁在伺候?” “华公公伺候着呢。” “哦——”高晟笑笑,还是没停住脚步,那几个太监想拦又不敢拦——也拦不住,只陪着小心跟在他身后。 好在到了殿门口他就停下了,还没等那几个太监松口气,只听他扬声道:“臣高晟,恭请皇上圣安。” 一盏茶的功夫后,华伟峰铁青着脸出来了,一出殿门看到高晟,那张驴脸拉得更长了。 自高宗文皇帝开始,便有条不成文的规定:南北镇抚司及其署理的诏狱,都归司礼监秉笔太监管。按说他就是高晟的顶头上司,可高晟不说对他俯首帖耳,反而爱答不理。 最可恨的是高晟把北镇抚司管得铁桶一般,他根本插不进去手,抓谁、审谁、放谁,他是一点话语权都没有。 好不容易给高晟挖了坑,料想这次必定能让他栽个大跟头。 结果皇上说什么,“这事朕知道,两情相悦,并非强夺逼/奸,一点子风流韵事,也值得你密报于朕?若是闲了,把御花园的杂草拔了。” 轻飘飘一句话,就破了他多日来的谋划。 华伟峰斜着眼冷笑:“高大人的手好长呀,都伸到皇上身边了,窥探圣听,就不怕日后治罪么?” 高晟把迈过门槛的腿又收回来,“华公公不必危言耸听,你恨我恨得牙痒痒,有本事早把我下诏狱了,何至于等到今日?” 华伟峰气得脸都拧歪了,“你少在我面前拿大,我伺候皇上的时候,你还在路边儿跪着讨饭吃呢!要不是我好心给你个馒头,你能不能活到今天还不知道,忘恩负义的狗东西。” 高晟平静的脸上终于起了波澜,“华公公,赏我饭吃的是皇上,不是你。” 此话断无反驳的余地,华伟峰噎得面红耳赤,一巴掌扇得旁边小太监一个倒仰,竟自徉徉地去了。 大殿内,年轻的建昌帝独自倚靠在凉榻上,若有所思望着桌上的一摞奏章,见高晟进来便指着那堆奏章笑:“你的危机解除了,压力全给到了朕,看看,江南的世家们联起手来要朕放人。” 高晟先行过大礼,方起身道:“他们之所以抱成一团逼皇上,无非是笃定太上皇会东山再起,只要断掉他们的念想,这块铁板也就不攻自破了。” 此话说得可谓大逆不道,建昌帝却虚空点着他哈哈大笑,“好个胆大妄为的高晟,陈拒敢想不敢说,张肃不敢想更不敢说,只有你!” 高晟道:“臣不但敢想、敢说,更敢做!” 建昌帝目中精光闪过,“你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知道。”高晟微微一笑,视线落在那些奏章上,“皇上要放人吗?” 建昌帝向后仰倒,唉声叹气道:“朕也犯愁,皇祖母要去哭太庙,朕都成了不孝不悌不仁不义的昏君了。可放了吧,朕又咽不下这口气。” 高晟想了想,提议道:“只放小的,关着老的,皇上以为如何?”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91 首页 上一页 14 15 16 17 18 19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