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珠心里估摸着她还没跑远,哪敢让这位去找,急道:“有周夫人身边奴仆看着,姑娘在寺中随意走走罢了。” 薛宁远喉中溢出一声轻笑,颔了颔首,下一瞬便看向了别处。 珠珠心惊胆战地看着,不知眼前这人可有听进去。 虞烟急匆匆地跑出来,又不熟悉方向,顺着人流绕了半圈才停下来。 去找周夫人是不成的,周夫人恨不得把她推给小郡王,再为周议章找个更贴心懂事的姑娘。 镇国寺的几位高僧地位非凡,在他们面前,薛宁远大约要收敛几分,不敢撒野。可是,除去今日讲经的那位,其他的几位她未曾见过,又要到哪里去找呢。 虞烟灰心地慢慢走着,手中雪帕被揉得不成样子。 正此时,余光忽然瞥见一个见过的老嬷嬷,正是郡王府的人,虞烟像被踩了尾巴一般,朝右边的青石小路一拐,在一处茂密繁盛的花丛后躲了起来。 藏在花丛后,虞烟委屈得快掉眼泪了。她藏在这里,珠珠如何能找到她,而且她也无法知道薛宁远有没有离开。 谢兰辞手持黑子,眼睫微垂,凝神看着眼前的棋局,窗下忽有异响,虽极轻微,却不容错认。 谢兰辞走近一看。 日光绚烂,丛中花苞饱满微坠,莹白有光。 缩在墙角的小姑娘片刻前还在清音阁酣睡,此时却委屈巴巴地皱着小脸,眸子湿漉漉地转过头来。 虞烟肤白若瓷,落泪时眼角泛红,黑润的眸子藏着水汽,仰头看人时,一滴泪珠便顺着脸颊滴落。 虞烟疑心自己出了错觉,确认般唤道:“谢公子?” 谢兰辞应了一声,垂眸看着小姑娘用帕子擦脸,许是太过心急,她手上多用了两分力气,擦得雪肤泛红。 虞烟腾地站起身来,轻声道出请求:“我能进来躲一躲吗?”声音沙哑发紧,显而易见的紧张不安。 虽有些冒昧,但比起与薛宁远正面撞见,她顾不得那许多了。 郡王府的人满心以为她给薛宁远使了什么秘术,或是骗他饮了勾魂药,说话不带脏字,但听得她很不舒服。 好吧。她承认她是嘴笨,根本不知道怎么反驳回去。 “许久不见,宁远愈发俊朗夺目了。” 虞烟脑中的那根弦倏地绷紧,口中道了声得罪,双手一撑,便要翻窗而入。 可惜她疏于操练,心中急切,但动作并不矫健,翻窗时险些跌倒,虞烟心慌得厉害,难以维持平衡,正忧惧摔倒在地的疼痛,腰后却贴上一只手,干脆将她抱了下来。 虞烟以为再丢脸不过如此。 但没想到,更厉害的还在后面。 她紧张之下不知碰到何处,窗扇砰地扣了下来。受了惊吓,下意识地将身前这人抱住,转头时不偏不倚地印上了他的唇。 谢兰辞手臂微僵,眸中浮现些许困惑。 他的唇好软。这是虞烟冒出的第一个念头。 意识到自己碰到何处,虞烟紧张地抿了抿唇,这下更不得了,又与他多了些本不该有的辗转贴覆。 二人呼吸相融,姿态亲密。 若是旁人见了,绝不会知晓她方才鬼鬼祟祟干了翻窗这种事。 好像一个采花贼…… 她究竟在做什么啊。 虞烟羞愤欲死。 谢兰辞身上有股雪间松针的香气,萦绕在她周身。虞烟从未与男子有过这般接触,脖颈耳后红成一片。谢兰辞缓了缓,把她放下,清晰地看见玉颈上一寸寸变得绯红。 “我不是故意的。”虞烟含糊道。 谢兰辞颔了颔首,淡声道:“我知晓。” 虞烟看他不打算追究,心上一松,眼神不受控制地上抬。 与她颇有缘分的谢公子白衣玉冠,衣装整肃,凛然不可侵犯。下颌走线如刻,面上神色平静,没有被她冒犯的愠怒。 虞烟与他视线相触,觉得自己还是该补救一下,便拿出锦帕替他擦了擦。 谢兰辞不觉得方才不过两息的触碰有何特别。 □□相触罢了,又有何不同? 思及那些耽于女色的官员,谢兰辞眉心几不可见地轻皱。 回过神来,虞烟已经小心翼翼地擦着他的双唇。 她的锦帕有皂角的味道,还有股莫名的淡香。他重伤初醒那日,就已然知晓。 虞烟动作小心仔细,但这种感觉着实怪异。谢兰辞心口微动,抬手扣住她的手腕。 虞烟眸中歉意明显,谢兰辞心底一叹,修长白皙的指节贴覆在她腕侧,她的脉搏在他手下一点点变快,察觉到这一点,他眼睫轻动。 谢兰辞松开她,垂眸看进她眼底:“不用抱歉。我没有生气。” 门扉外响起一阵脚步声,来人轻叩了叩。虞烟攥紧手心,骤然生出些慌乱。 谢兰辞行止如常,丝毫不显急切。虞烟看了眼他的脸色,心头亦不再纷乱。 谢兰辞斟了杯清茶递给她,虞烟接过,轻声道谢。她低着头,鬓边乌发自肩上滑落,看上去更显无助怯弱。 谢兰辞道:“坐在这里就好。” 他的话令人心安。但方才之事一遍遍在她脑中浮现,根本不受控制。但凡她小心一点,不要那般着急,就不会出现那尴尬场面。 虞烟忽然想起还热乎的姻缘符,匆匆拿出,给了他一个:“这个很好。能转运的。” 谢兰辞看着手心这枚粉色的小东西,没说什么,绕过屏风走了出去。 见他收下,虞烟捧着杯盏,轻抿一口。 谢大娘子进了屋中,笑道:“先前只以为我听错了,没想到你当真在此。” “我有个坏消息,你可想听一听?”谢大娘子自顾自在椅中坐下,心里记挂着这桩事,根本没在意谢兰辞神色如何。 倘若她稍有留心,便能发觉他唇色潋滟,与平常不同。 谢兰辞神色未动,往谢大娘子身侧的奴仆身上扫去,淡声问:“何事?” “有人特意关照的小娘子,在殿前求了一对姻缘符。我正好看见了,你说巧不巧?”谢大娘子唇畔带笑,“这种物件,依我瞧,他是不会带在身上的。那自然是给别人求的。” 虞烟隔着屏风喝茶,没听懂这话的意思。 她没听过谢大娘子的声音,丝毫不知这便是清音阁中坐于正中的贵妇,只以为是谢公子的亲友。 看来这姻缘符果真受人欢迎,虞烟只听出一个意思,满足地勾起唇角。 她可真贴心。 她和谢公子的运势,确实该用这些法子改一改了。 作者有话说: 今天的谢兰辞:这有什么?
第7章 第 7 章 ◎哄小姑娘(修)◎ 谢兰辞不关心鬼神之事,见虞烟交于他的东西,他此前从未见过,自然无法分辨那是求姻缘的符咒。 堂姐以为虞烟是为别人所求,现下却好端端的待在他袖中。 二人间有一瞬的沉默。 谢大娘子从来知晓这个三弟不需旁人操心,此时看他无波无澜,心底也拿不准他和虞家小娘子的关系。 他未免太过淡漠。 不过,到底无人能令他侧目挂怀。 谢家三郎芝兰玉树,寡淡薄情是出了名的。 谢兰辞不动声色地垂眸,随即言简意赅解释道:“之前有所亏欠,没有其他关系。” 谢大娘子唔了一声,半信半疑收回目光。 他在政务朝事上滴水不漏,却没见过他对一个小娘子有如此耐心。 究竟与人有何种牵扯,才会连这等小事都放在心上。 那得是多深的渊源。 将谢大娘子送走后,屋中又只剩他们二人,谢兰辞望了眼屏风,漆眸一片沉静,心绪慢慢抚平,先前心头的那一点异样便在这几步之间全然消去。 虞烟正托腮看着窗下含苞待放的芍药。 薛宁远行在大路上,去往殿中祭拜神佛,于她而言则是阴魂不散的烦人精。她躲藏时心头不忿,心情糟糕极了。 哪怕见了艳色灼灼的花朵,也只觉得这丛花不解人意,生得面目可憎,颜色俗气,太招人眼,一不小心便会把郡王府的人引来。 可见过谢公子,受了庇护,安安心心躲在他房中,不必担心薛宁远再缠上来。她此时再瞧那丛花,又能看出几分绚烂。 这些芍药分明长得很争气,一看就是专人静心侍弄养出来的。 真好看! 谢兰辞看她面上没有忧惧惊恐,他略放了心。但视线掠过她唇瓣时,不受控制地顿住。 她的唇色原本就是这般红润么。 虞烟唇形姣好,润红饱满,樱果般柔嫩,很难让人不注意到这一点。 心底倒没有其他想法,若是宣纸上淡淡落了一笔朱红,他亦会留意。 谢兰辞视线稍顿,便挪开目光。 虞烟心有所感转过头来,唇角微弯,眸中笑意盈盈,轻声道:“多谢。” 让她头疼那人仍在寺中,尚未离去,她像是忘却这桩没有解决的麻烦,轻而易举地开心起来,心里不剩半分焦躁。 谢兰辞对声音十分敏感。 能落到他手里的嫌犯,罪大恶极,大多性情不同常人,格外嘴硬,暴烈易怒。 哪怕嫌犯屡次挑衅,他也不动怒。再刮一层血肉下来,这些人得意嚣张的声音便会变了音调,如摇尾乞食的畋犬一般下贱。 而她……先会儿还哭得万分委屈。 现下在他的屋子里,倒是很快活。 虞烟不知道谢兰辞话少,且厌烦旁人多话,一门心思表达别后的关心。 “上回给你上药,是我手笨弄疼了你,现在有没有痊愈?” “给你的糖,我还有。可以分你,很好吃的。哥哥没有告诉我你家住何处,他又不得空闲,不然我就差人送去了。” 谢兰辞默了默,道:“平日经常这样分糖给别人?” 才不是呢。 薛宁远那个讨厌鬼缠人精休想从她这里分到。 喜欢的人才有。 喜欢糖的人也有! 自起火的员外府逃脱后,他分明还特地问了给他吃的什么。应该是喜欢的吧? 念及当日火势,虞烟吸了口冷气,小声问道:“那日大火,是你的人放的么?听说刑部和大理寺的人很难应对,你有没有惹上麻烦?” 谢公子还帮她杀了那个意图不轨的男人。这般一想,更发愁了。 谢兰辞怔了怔。她仍不知晓他的身份。 也是。照虞峣那又黑又臭的脸色,恨不得将她脑中有关他的记忆全部消去,自然不会跟她提起。 “不会有麻烦。”谢兰辞道,对上她的目光,又补充道:“何家几人欲图不轨在先,按本朝律例,他们死不足惜。” 虞烟胆子很小,闻言松了口气:“没连累你就好。”她心情颇佳时不吝惜夸赞旁人,“大理寺诸位大人明察秋毫,我就知道他们不会冤枉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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