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倒是想多留两日,还有好多事想听你的见解,可徐尚书自我从陇州回来就病了,刑部的事务如今都压在我头上,真让人分身乏术。明日辰时悼念,晌午过后就得离开。” 空远道:“老衲也有些话想对张侍郎讲,如此便下回再言吧,张侍郎歇息吧。” 张重渡送空远离去,熄灯休息。 刚睡下没多久,就被雷声吵醒,再无睡意,又见窗外电闪不止,划破天际的道道白线,像把整个夜幕切割成无数碎片,让人不能静心。 干脆打伞走出厢房。 雨夜中的黄粱寺,大殿和东西配殿皆亮着烛火。 佛祖和菩萨座前,总是烛火不灭,香火不断,人们跪于座前,诉说着悲喜烦忧,希望佛祖菩萨能给他们带来希望,也祈祷着更好的生活。 他内心有很多悲忧,也曾无数次跪在佛前祈祷,可这么多年过去了,如今的一切让他越来越迷茫。 走过空无一人的西偏殿,再走过同样无人的大殿,他原以为在这样的深夜,东偏殿也会如此,没想到还有一女子跪在菩萨面前 从背后看去,女子虽身穿锦缎罗裙,却无金丝银线穿引其中,更无繁琐的刺绣,飞云髻上也仅有一支金钗。 能穿得起如此贵重锦缎的,至少也是世家女子,可装扮却显得太过简单了一些。 张重渡只思索片刻,便已知晓,此女子应该就是传说中的三公主。 所有朝臣都没有见过的三公主,他无意瞧见了,心生好奇,站在东偏殿矮阶下的张重渡,心念一动,也想给菩萨上柱香。 刚走到门口,隐隐约约听到女子求菩萨的声音,他没想探听旁人心愿,便没用心听。 谁知就在要跨进门时,他好像听见了自己的名讳,不由定在原地仔细聆听了起来。 只见女子往前跪了跪,声音极为诚恳。 “菩萨,请……” “轰——”一声不算大,却足以阻挡门外人听力的雷声突兀响起。 只是这雷声似乎对门内的人丝毫没有影响,女子的话语不曾停。 “让父皇赐婚,我……” “轰——”又是同样的一道雷。 “要嫁给张重渡。” “轰——”这次的惊雷不是来自天上,而是来自张重渡心中,这雷声比空中的雷声还要大,似是要穿透他的耳膜,惊得他定在原地,脑中“嗡嗡”作响,只余女子的话不停在他耳边回响:请让父皇赐婚,我要嫁给张重渡。 如同山谷回音,连绵不断。 半晌后,他微微回过些神来,自己同三公主素未谋面,也不曾有过瓜葛,三公主如何想要嫁给他? 他屏住呼吸,侧头往里看去。 当看清女子面容时,他险些没站稳,心中百转千回,先是震惊再是欣喜,最后呆楞片刻,忙退了出来,脚下如踩着棉花般,一步一步飘着走下了矮阶。 手中的伞也忘记打起,任由雨水浇在身上。 这一刻,他无法形容自己的心情,激动欢喜还是担忧害怕? 有丝丝甜意,更多的却是庆幸。 庆幸她平安无事。 思绪无比混乱,任由他想要努力理清,却如何也理不清。 原来楚姑娘竟然就是三公主,原来三公主早已对他有意,原来那时他们都对彼此隐瞒了身份。 远处的展风看见张重渡的模样,忙跑了过来,为他打伞。 “公子,发生什么事了?” 张重渡回头看了一眼,抓住展风的胳膊道:“我们先离开这里。” 一进屋,展风还未及收伞,张重渡便问道:“展风,楚姑娘无事,我这颗心总算是放下了。” 展风也激动道:“真的?”他略一思索道:“公子方才看见楚姑娘了,在何处?楚姑娘眼疾可痊愈了?公子可曾上前相认?” 张重渡眼神发愣,“展风,你说一个女子会爱慕未曾谋面的男子吗?” 展风歪头想了想道:“自古美女爱英雄,秀竹爱听戏,我同她听过许多戏文,若男子是个众人皆知的大英雄,应该会的。” “展风,那我算不算众人皆知的大英雄?” 展风有点懵,这话怎么听怎么不像是自家公子能问出来的,他茫然说道:“当然算,公子惩贪墨、治水患、抗旱灾,这些虽不是公子分内之事,大皇子交办给公子,公子都能一一办妥,就跟别说公子在刑部这么多年,办了多少案子,还了多少百姓公道,又平凡了多少冤假错案,公子当然算英雄!” 张重渡在房间内踱步,一言不发。 展风也不敢打扰,安静站在一旁陪着。 过了大概一盏茶,张重渡走到展风面前,问道:“我对楚姑娘隐瞒身份,你说楚姑娘会气恼我吗?” “这……”展风想了想自己同秀竹的相处道:“气恼是肯定会气的,毕竟是骗了人,真心求得原谅应该可以吧。” 张重渡又沉默片刻,“一件事,若不作解释更能达成目的,你还会选择解释吗?” 展风摇摇头,“自然不会。” 张重渡沉了身子,脱去了湿透的外衣,“展风,你去歇着吧,我想自己静一静。” 展风急忙问道:“公子是不是真的见到了楚姑娘,我能将这个消息传信给秀竹吗?她一定很高兴的,要不然让她明日也来黄粱寺吧,楚姑娘若是见了秀竹,应该也很欢喜吧。” 张重渡换上干净中衣,苦笑了一下,“见到了。可以告诉秀竹,但我们不能同楚姑娘相认。” “为何?” “楚姑娘就是三公主。” 展风张大了嘴,“什么?” 此时张重渡的心情已经舒缓了许多,他为自己到一杯茶,抿了一口道:“去歇着吧。” 展风茫然道:“是。”退了下去。 张重渡缓缓坐在方桌旁,手指摩挲着杯口。 既然两情相悦,又何苦多此一举闹出许多不必要的事来。 若他对三公主讲明身份,又如何解释自己会武功?满朝文武皆知他不通武艺,三公主定会起疑,她会否将此事告知皇帝或是太子? 如此一来,他便是犯了欺君之罪,其罪当诛。 若要解释这份疑虑,势必要对三公主讲明自己是谋逆重罪之臣张常立之孙,更是死罪难逃。 他知晓自己心悦三公主,却更知道,他们仅仅只相处了几日,男女之情心动只在一瞬,但要完全了解一个人的品行并信任彼此,则需要更久的时间。 即便楚姑娘只是楚姑娘,他都不敢冒这个险,更何况她如今是大晟朝的三公主。 所有的事,终有一天他都会告诉她,却不是现下。 他不能感情用事,这么多年的辛苦谋划运筹帷幄,绝不可毁于一旦。 在他心中,还玄甲军清白,仍旧是最重要的事。 想明白后,张重渡放下茶杯缓缓躺到床塌之上,熄灭烛火。 刚闭眼,脑中立刻响起辛玥的那句话:请让父皇赐婚,我要嫁给张重渡。 霎时,曾经的回忆像潮水一般涌进脑海。 两月以来,他无数次梦见楚姑娘浑身是血出现在自己面前,而他却无能为力的画面。 担忧和思念对他百般折磨,令他万般煎熬。 可这次的回忆,都是两人之间的点滴相处,让他心里流着蜜,甜滋滋地。 张重渡侧身而卧,想着辛玥的面庞,带着笑意,缓缓睡去。
第23章 从东配殿出来, 雨已经小了许多,辛玥抬头看了许久,不见电闪雷鸣, 喃喃道:“人生有雨过天晴, 也有狂风暴雨,等待我的是什么呢?” 都说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她不想认命。 辛玥迎着细雨,往厢房走去。 那场梦, 分明只是一场梦, 可她只要想到和亲马车里的自己, 就觉得无比熟悉,甚至生病时发冷的身体都记忆犹新。 好似她真的经历过那样一场,真实的感觉让她十分惧怕。 快走到厢房时, 雨停了, 辛玥抬头看了一眼已经放晴的天空, 星月重现,一旁被雨水冲刷后的菩提树叶在月光下隐隐闪着光。 又回头看了一眼东配殿的方向,百姓都说黄粱寺灵验, 难道真的是菩萨可怜她,给了她这样一个梦境作为警示? 想想梦中的一切, 她要活下去也不难,不得罪张重渡即可,既然张侍郎心中另有所属,她就断然不能让父皇赐婚,如此, 张重渡也就不会设计让她去和亲了。 她不禁想到梦中话本里有一句话:六皇子辛照昌为其求情。想来六皇兄虽不承认,心里还是念着她救命之恩的, 即是如此,等新年大朝会,她设法多了解一些各州郡的大吏,选定有嫡子且门风良好的家族,再请六皇兄帮她结识。 如今已是十月,再过两月便是新年,话本中的赐婚应该不会这么快发生,她一定要赶在事情发生之前,按照自己的意愿被赐婚。 之前她也了解过各州郡大吏的情况,只是大皇姐和二皇姐尚未定亲,她就算选定了,只怕轮到她议亲,人家早就成亲了。故此,她想等两位皇姐订下婚事后,再着手择选良人,如今看来,必得提前了。 心中有了定见,恐惧减轻不少,辛玥快步回了厢房。 许是睡得晚,翌日辰时她才清醒。 梳妆完,用过早膳后,她吩咐小灼不必跟着,自己在黄粱寺中随意漫步。 昨晚她只在东配殿附近走了走,这好不容易名正言顺出了一趟宫,不到处瞧瞧岂不可惜了,况且她还想再和菩萨说说话。 白日的黄粱寺比夜晚热闹多了,走出后院到处都是前来礼佛的人,善男信女,布衣百姓、达官贵人络绎不绝,尤其是大殿,香火旺盛不断,门庭若市人来人往。 这样的景象,辛玥从没见过。 她闭上眼睛,细细感受着这份不喧闹的繁华。 不由想到,傅公子和秀竹都曾带她去过朱雀街,她也听宫里宫人们说过,朱雀街很繁华,但那时她看不见,只记得耳中听到的喧闹,想象着它的繁华。 她竟是不知,看见这么多形形色色的人,自己会这般欢喜。 慢慢走入人群之中,有了一种隐藏的窃喜,仿佛她不再是活在担惊受怕中的三公主,而只是普通的百姓。 辛玥跟随着人们来到大殿门口,看着那些跪于佛前的陌生人,双手合十虔诚地向佛祖默默诉说着心中所愿。 本想再对佛祖诉说的辛玥默默走远了。 这些百姓要对佛祖说的话应该都比她重要吧,她至少不愁吃穿,可那些百姓大多身着布衣,还有很多打着补丁,他们所求或许只是一顿饱饭,来年的收成和家人的平安。 她就不要去凑热闹了。 走出大殿,辛玥往西边行去,来到西配殿时,她发现西配殿的门口站着两个小和尚,若有人想要进去便温和解释着让他们去别处礼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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