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实在没胃口,“六皇兄,我午膳用多了,已经吃饱了,先回屋了。” 辛玥起身行礼,带着小灼离开。 辛照昌望着辛玥离去的方向,片刻后放下了筷子,起身走到窗口,“齐顺,派人去朱雀街买些糕点送去三公主房间。” 齐顺应下,转身出了门,其余太监撤下饭菜也都退了出去。 辛照昌望着窗前的菩提树,心念一动来到了树下,看向了辛玥的房间。 窗内烛火摇曳,辛玥站在书案前,摊开一张纸,看动作应该是在作画。 辛照昌只是默默望着,面色如常,间或眨一下眼睛。 他已经习惯了隐藏自己的情绪,也习惯了不对任何人任何事再付出情感。 还记得,德妃弥留之际心智混乱,已无法辨认清人,将他错认成外祖父,拉着他说了很多话,除了讲述不甘,还说出了他和弟弟的身世,他这才明白何以这么多年,自己都未曾感受到德妃的母爱。 他就是一个德妃用来争权夺利的工具,只可惜这个工具并不顺手,他生来体弱多病,能文不能武,即使文采不输大皇子,战功注定无法相提并论,或许这也是先皇后薨逝后,父皇并没有选择母家势力更强大的德妃成为继后的原因。 德妃表面毫不在意,只有他知道,德妃有多想坐上皇后之位,郁郁而终并不是因为弟弟的薨逝和胎死腹中的孩子,是因为她再也无法坐上后位,再也无法触及到那至高无上权利。 他以为外祖父知道他的身世,但当外祖父向父皇请旨让他留在宫中将养身体时,他便明白,外祖父对此事毫不知情。 这个秘密,除了他自己,无人知晓。 看着窗内辛玥的身影,辛照昌思绪万分,皇族世家真是可笑,把所谓的血统看得这般重。 外祖父疼爱德妃,也疼爱他这个外孙,作为没有半分皇家血统的人,因为德妃的母家,在皇宫中没有人敢轻视于他。 而辛玥这个拥有着父皇血脉的公主,却因为是毫无家世背景的静嫔所出,日子过得还不如世家女子。 讽刺至极。 房内,辛玥凭借着自己的记忆,描绘着黄粱寺。 橙黄色墙壁,红色琉璃瓦,长青菩提树,金黄银杏叶,交相辉映,相映成趣。 一条罗汉长廊,顺山而建,通往后山,四周是高低错落的金黄色银杏树。 画中一个小人站在石阶下向上看去,一眼望不到顶,只得满眼金黄。 看着画中这条罗汉长廊,辛玥忽得来了主意。 “小灼,明日你借用僧厨做些拿手的糕点,再给寺门口的羽林军一些银子,让买些梅子酒,后日我邀六皇兄去后山。” 小灼道:“六殿下那身子能爬山吗?” 辛玥笑道:“我可不敢让他爬山,只是这罗汉长廊景致优雅,风舞银杏叶,伴着诵经声和钟响,会让人的心平静豁达。” 她放下笔踱步房中央,“既然要同六殿下攀交情,这独处是必然的,而独处时的情景也很重要,平静豁达的心境更容易沟通。” 话刚说完,便有人叩门,“三公主,六殿下让奴才给三公主送些糕点来。” 小灼打开门,小太监把糕点端进来放在方桌上,退了出去。 “公主,这六殿下好生奇怪,对人冷冷淡淡的,怎么又送糕点来。”小灼打开食盒一看,“呀,红豆糕绿豆糕桂花糕水晶糕,种类还真不少。” 辛玥嘴角微扬,“六皇兄面冷心热,我觉得啊,这交情一定攀得上。” 十月初六这日一大早,为了与银杏树相配,辛玥穿上了淡黄色的罗裙,配上了缃色外衫,提着食盒叩响了辛照昌的房门。 “六皇兄可起身了?” 门应声而开,齐顺恭敬问道:“三公主可是有什么事?” 辛玥道:“六皇兄今日身子可好?”她将手里的食盒提了提,“我瞧着后山罗汉长廊极具雅致,想邀六皇兄同去。” 齐顺将辛玥让进屋,“三公主先在外屋稍后,六殿下昨夜没睡好,这会才起身。” “好,我在这里坐会,你先去忙吧。”辛玥将食盒放在方桌上。 等了没多久,辛照昌便从里屋出来了,辛玥打眼瞧去,见辛照昌眼圈发乌,嘴唇泛白。 辛玥生了退却的心思,话还没出口,就听辛照昌淡淡吐出两个字,“走吧。” 第24章 “六皇兄, 你身体可以吗?”辛玥起身,关切地说道,“若六皇兄身子不适, 我们明日再去也行。” 辛照昌侧头瞧了辛玥半晌, 语气依旧淡然,还是那两个字,“走吧。” 说着便出了门。 辛玥忙提着食盒跟在了后面。 行至罗汉长廊前,辛玥还是不放心, “六皇兄, 可喝过了汤药?” 若再发生那日的事, 她总不能学着江禾煦的样子去扒六皇兄的衣服吧,况且她既没银针,也不会施针啊。 “喝了, 别多想, 我只是没睡好。”辛照昌先行抬步上了石阶。 睡不好眼圈发乌正常, 但这嘴唇泛白可就不仅仅是没睡好吧,她提着小心也上了台阶。 不知为何,辛照昌突然停了脚步, 辛玥以为六皇子身子不适,心提到了嗓子眼上, 一手提着食盒,一手提起裙摆上了好几层石阶,站到了辛照昌面前,“六皇兄,你没事吧。” 许是太过急切, 话没说完,一个没站稳, 往前扑去。 电光火石之间,辛照昌下意识侧了身子。 辛玥眼看着就要栽下台阶,辛照昌眼疾手快,一个回手,拽住了她外衫腰间的系带。 由于惯性,她身子又往后仰去,已经松了手的辛照昌却没再搭把手,辛玥直直跌坐在了石阶上。 “嘶——”辛玥的腰磕在了石阶沿上,生疼。 她扶着腰站起身,看向摔在地的食盒,里面的糕点一多半都滚了出来,两瓶梅子酒,有一瓶跌出食盒,酒瓶碎了,深红色的梅子酒流在了灰白色的石阶上。 辛玥抬头看辛照昌,神情抱歉,“都怪我不小心,这茯苓糕是我最喜欢吃的,小灼做了好久呢,还有这梅子酒也可惜了。” 辛照昌低头看向散落一地的茯苓糕和破碎的酒瓶,蹲下身拿出食盒中一块干净糕点放进嘴里,又拿出另一瓶梅子酒喝了一口。 “糕点很好吃,酒也很好喝。” 德妃薨逝后的五年里,除了齐顺,他习惯了不让任何人近身,对任何事都冷漠以待,将躲避和自我保护刻在了骨子里。 能回手拉辛玥一把,已超出了平日所为。 “这是专门拿给我的吧。”辛照昌坐在了石阶上,仰头看辛玥,“说吧,有什么事求我。” 他从不相信一个没什么交情的人,能如此关心他。 很久之前他也相信过人性本善,但在皇宫这么多年,他只看见了人性本恶。 献殷情,必是有事相求。 就算如此,看在对方如此用心的份上,他倒想听听究竟是什么事。 辛玥一听,矢口否认,“没有没有。” 她心里很清楚,只要她说出口,六皇兄保准拒绝。 要先于两位皇姐成婚本就困难,况且还需要对方先出口求娶,就凭她那次不被认可的救命之恩,和这几块茯苓糕一瓶梅子酒是不可能让六皇兄答应的。 她和六皇兄实在说不上有交情,这个口是坚决不能开的。 若能在大朝会期间,让六皇兄自愿帮忙,就最好不过了。 心里打着小九九,辛玥换上一副落寞的神情,“我知道我没资格关心六皇兄,也知道那次的事六皇兄不愿再提,可我既然救了六皇兄,自然不希望自己救的人再有什么闪失,今日确实是看着罗汉长廊精致雅致优美,才邀六皇兄前来。” 抬头瞧着看不到尽头的罗汉长廊,“若真的有什么请求……”她鼻头一酸,泪水溢满眼眶,“恐怕就是,寒冬要些炭火,酷暑要些冰盆吧。” 深秋冰凉的风吹过辛玥的眼眸,她微微一眨,晶莹的泪滴落下来。 辛玥倔强地用衣袖擦了一下。 她没存着不良的心思,讨好六皇子是为了赐婚,同时也是真的关心六皇子,更没想在六皇子帮过自己后老死不相往来。 既然动了好好经营兄妹之情的心思,就想要长久地维持下去。 辛照昌看了辛玥片刻,而后缓缓低头,将酒壶放进食盒,提着食盒起身。 “这个冬日,揽月阁不会再冷的。”他将食盒递给辛玥,看向罗汉长廊尽头,“这里景致确实不错,我们继续往上走吧。” 说完抬步行去。 辛玥懵了一瞬,立刻明白了辛照昌的意思,欣喜地跟了上去。 又走了一段石阶,辛玥听见了辛照昌微微的喘息声。 “六皇兄,我们歇一会吧。” 辛照昌难得脸上带着浅浅笑意,席地而坐道:“梅子酒拿来。” 辛玥坐在他身边,从食盒中取出梅子酒递过去。 辛照昌接过来喝了两口,平稳了呼吸。 恰在此时,黄粱寺传来了浑厚深远的撞钟声。 两人静静听着,内心渐渐澄明。 “三皇妹,你可知道我曾经羡慕过你。”辛照昌仰头喝了一口酒。 静嫔身份低微不受宠,在皇宫中举步维艰,却对辛玥极为呵护,母女两人相依为命,不参杂任何利益。 “我也羡慕过别的兄弟姐妹。” 不论是继后,还是贤妃淑妃,她们都很疼爱自己的孩子,而孩子也在自己的母亲身边,不像他,亲生父母恐怕早就被德妃杀人灭口了吧。 辛玥若有所思,“是羡慕我们都有的康健体魄吗?” 辛照昌笑而不语,又喝了一口酒。 “六皇兄,你的身体一定会好起来的。”辛玥用十分笃定的语气说道。 辛照昌看着女子纯澈的眼眸,一向不苟言笑的他,弯了眉眼,“借三皇妹吉言。” 他将酒瓶放到一边,指了指食盒,“我有些饿了,茯苓糕很好吃,你再给我一块吧。” 辛玥取出还剩下两块茯苓糕的碟子,一块递给辛照昌,一块塞进自己嘴里,“一会小灼看到她做的茯苓糕都吃光了一定会很开心,千万不能让她知道糕点都撒了,要不然她会生我气的。”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在皇宫这么久,他还是第一次听到主子怕奴才生气的话。 她的神情语气如此自然,想来不是装的,他的三皇妹是真的纯善。 他原以为在这个满是勾心斗角利欲熏心的皇宫,不可能会有这样的人存在,可是辛玥出现了,怎能不带给辛照昌震撼。 这个冰冷皇宫终于让他感受到了一丝特别的温暖。 从小到大,只有外祖父对他一如既往疼爱,只是,他不确定,外祖父知道真相后还会不会待他如初。 不过也没什么好担心的,这个秘密,世间无人知晓,他太清楚德妃的脾性,知道这件事的人,定然早已入了黄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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