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照昌笑看着辛玥,“三皇妹,谢谢你。” “啊?”辛玥一时没反应过来,她又没做什么值得感谢的事,那日她救了六皇兄都没得一声谢,怎会在这时道谢呢,她以为自己听错了,便没在意。 辛照昌也不再言。 风吹枫叶沙沙响,隐隐夹杂着僧人诵经的声音,间或一两声山麻雀的叫声。 辛玥回头看看山,“六皇兄,我们还继续往上爬吗?” “你去吧,我在这里等你。”辛照昌那深不见底的清冷眼眸渐渐温和起来,“我很喜欢这里的景色,只可惜我不敢再往上爬。” 辛玥看着山上满眼金黄,很是有些舍不得,“没事,我也累了,就陪着六皇兄吧。” 他们还要在黄粱寺待五六日,再找时间来爬就好,但能同六皇兄独处的时间却是可遇不可求的,等回了宫,她怎么敢轻易去栖云阁。 “若有琵琶就好了,我弹琵琶给六皇兄听。” 辛照昌又喝下一口酒,“这样美的景致,若再能听三皇妹弹琵琶,真就是人间仙境了。” “六皇兄谬赞了。”辛玥缓缓道:“我自小虽不能和你们一同读书习字,但母妃出自,她教我识字念书。母妃自幼对音律很有天赋,我或许是继承了母妃的天赋,也很喜欢弹奏琵琶,若不是如此,皇宫中这无趣漫长的十多载,当真不知该如何度过。” 辛照昌感受着深秋的风,看着红瓦黄墙的佛殿和长青菩提树,坐在满是金黄枫叶的石阶上,偶然能看到几片红色枫叶,参杂其中,别有一番景致。 他拿起一片黄色枫叶,又拿起一片红色枫叶。 辛玥也跟着捡起两片枫叶,“再过几日,这里恐怕就是一片红色了,应该也极美吧。” 只可惜,那时他们就要离开了,她是看不到的。 “我想,今夜不用再燃安息香,我也能安睡了。”辛照昌盯着手中的枫叶,“很久没有这般安逸闲适了。” 说到熏香,辛玥想起她每次遇见六皇子时,他身上的气味都不同。 发病那日她没在意,十月初一在坤宁宫,他身上是檀香,昨日好像是龙涎香,今日似是苏合香。 “六皇兄,听闻你喜好熏香,不知最喜欢哪一种。” 辛照昌笑得尴尬,“只要不是药味,我都喜欢。” 辛玥委实没想到会是这样一个答案,心生怜悯。 这一刻,她觉得自己知道六皇兄喜好熏香的原因了。 他不是真的喜好熏香,只是不想时时刻刻都被药味淹没。 “六皇兄想知道我最喜欢什么气味吗?”辛玥微微笑着,“百花香和淡淡松木的香气。” 那是秀竹和傅公子的味道。 “只可惜我还没看见是怎样的百花,怎样的松木,就把他们都弄丢了,今后怕是再也闻不到了,可生活还要继续,即便没有了他们,也会有值得我们在乎的其他气味。况且,我们还可以继续寻找,说不准哪天就找到了呢。” 辛照昌听出辛玥是以物喻人,是想告诉他,不能总是沉溺在病痛中,应去做些别的事让自己过得更好,他的病总有一天会痊愈。 辛照昌仰头喝光梅子酒,“下次三妹应多带个酒杯,这么好的梅子酒,你一口都没喝。” 辛玥刚要说话,辛照昌继续说道:“走吧,我们该回去了。” 话音刚落,起身往石阶下走去。 辛玥忙将空酒瓶和空碟子放进食盒,小跑两步跟上去。 辛照昌放缓步子等她,见她跟上来,又恢复了步伐。 两人的身影渐渐隐入一片金黄之中。 夜晚躺在床塌之上,辛玥的腰疼得厉害,小灼掀开衣裳一看,腰间青了一大片。 “早知道就问江医官要些跌打损伤的药备着。” 小灼拿着冷帕子敷在了辛玥的伤处。 辛玥趴在床上,“今日这伤可是值得呢,我觉得六皇兄对我已经不似之前那般冷淡了,我问他最喜欢的熏香,他没敷衍我随便说一样,而是说只要不是药味,他都喜欢。” 她侧起身子,撑着脑袋看向小灼。 小灼忙按住冷帕子,生怕帕子掉落了,弄湿了床榻。 “众人都以为六皇兄喜好熏香,没人知道其中缘由,这话六皇兄定然不会轻易对人说。小灼,看来六皇兄不再排斥我了。” 她又趴正身子,双臂交错,下巴枕在小臂上,“我就说真诚以待,总能打动人心的。” 小灼取下她腰间的冷帕子,为她盖上锦被,“公主伤成这样,难不成明日还要去找六皇子?” “明早你帮我去问问齐顺,六皇子若没什么事,我陪他对弈,或者作画给他,若他有别的安排,我再在屋里休养。” 已经十月初五了,十月十二为父皇祈福后他们就要启程回宫,她不能放过任何一次同六皇子的相处,今日已有了初步成效,当然要巩固啊。 小灼心疼主子,撅着嘴道:“既然六皇子喜欢吃茯苓糕,明日我再做一些送过去,公主就休养一日吧。” 说着,小灼就要放帷幔。 辛玥拦着小灼的手,“茯苓糕要做,六皇兄我也要去陪。” 小灼又重新搭起帷幔,蹲在辛玥身旁,眼中隐隐有泪,“公主这样好的人,就应该被人宠着疼着,为何总要受伤受累。” 受伤受累她不怕,她只怕不管受多少伤多少累都保不住自己这条命。 “小灼,那日你去大殿拜佛,应该看到很多前来的百姓,有多少富贵之人,又有多少贫苦之人?” 小灼道:“大多都是身着麻布的百姓。” 辛玥点一下小灼的鼻头,“他们多数肯定都是很好的人,他们的日子比我们苦多了,我们不要同大公主二公主相比,比不起,我们只需想想那些辛苦劳作也不一定能吃饱饭的百姓,就觉得这些苦累根本就不算什么。 我还有办法为自己的后半生做打算,但很多人一点办法也没有,他们又该怎么办?谁不想被宠着,无忧无虑活着,可大多数人大多时候都活得很艰难。 听话,我这点伤真不算什么,黄粱寺这几日我们要多亲近六皇兄。” 小灼眼中闪着晶莹的泪花,“公主,我知道了,明日一早我就去问齐顺。” 翌日清晨,辛玥刚清醒,小灼就告诉她说,六皇子要悼念德妃和八皇子,今日免打扰。 十月初七,六皇子要听空远方丈讲佛法,还是免扰。 “小灼,你能再问问齐顺,一起听可好?” 小灼道:“问过了,齐顺说六皇子听佛法不喜旁人在场。” 辛玥“哦”了一声,坐在软榻上思索片刻,“小灼研磨,我要送六皇兄一份薄礼。” 她来到桌案前,想象着两人坐在罗汉长廊石阶上的场景,起笔描绘出一幅水墨丹青。 虽无色彩,看不出枫叶的金黄,两人神韵却是惟妙惟肖。 随风飘拂的衣带和发丝,六皇子仰头喝着梅子酒,她手中的茯苓糕正要放入口中,透过画纸能看出当时闲适的心境,也能感受到两人之间和谐的气氛。 那时那景之意境,生动再现画纸上。 吹干墨迹,卷好画轴,她来到了六皇子门外。 齐顺开门道:“六皇子还未归,三公主何事?” 辛玥看了看手里的画,递给齐顺,“这画是我所作,若六皇兄不喜,搁置便是。” 齐顺接过画,辛玥离去。 一夜好眠,翌日起床后,辛玥觉得腰已经不痛了,或许是未伤及筋骨,好得快。 她心里还惦念着未爬上的高山,于是又独自来了罗汉长廊,一路爬到了尽头。 山高天阔,黄粱寺中的一切尽入眼中,她想,若今生再无机会来此,也不会遗憾了。 就在她下石阶时,遇到了空远方丈。 “三公主留步。”空远手上搭着佛珠,单掌而立行礼,“老衲有句话对三公主说。” 辛玥也行了一礼,走到同空远一层石阶上,“方丈请讲。” “三公主福泽深厚,逆境乃是积福,此后三公主还会遇到更困苦难解之事,走过黑暗即是黎明。” 辛玥有点没听懂,福泽深厚和她不搭啊。 “方丈,我是三公主,您会不会搞错了?” 空远依旧面容平静,语调和缓,“老衲没有认错人。” 辛玥思索半晌,走过黑暗即是黎明,难不成是说她终会平安离开皇宫嫁得如意郎君,只是在此之前会受些苦痛?可她同空远方丈也不熟啊,方丈为何会无缘无故点化她? “方丈可否明言。” 空远道:“有朝一日三公主会明白的,不论今后遇到何事,三公主都别忘了老衲今日所言。”说完继续往上行去。 辛玥歪着头想了半晌,空远方丈没头没脑的对她说这些究竟是何意?应该是好心提醒吧,但越想越觉得这些话好像不是对她说的。 算了,想不明白就先不想了,辛玥摇了摇头,下了石阶。 空远转身看着辛玥走远的背影,单掌而立,“阿弥陀佛。” 芸芸众生之命运,时常由不得自己,尤其是在君主昏聩无能,继位者又残暴之时,绝对的武力压制让目不识丁手无寸铁的穷苦百姓如何能够我命由我不由天。 从古至今,破衣烂衫之奋起反抗者固然多,却鲜少有人功成。 成事之后,又鲜少有人守得住初心,再次落败者比比皆是。 改朝换代者,无一不是自身能力过硬,追随者中,谋略武略杰出者众,且初心为百姓计,深得民心。 如今大晟外盈内亏,乃是强弩之末。苛捐杂税繁重,上京百姓尚可,其他各州郡百姓早已朝不保夕民不聊生。 “五星合聚”之态势已初显,天机可窥不可言。 只是此番,“五星合聚”之后,命途分了岔。 建立新朝难,守更难。龙凤所出之子,若如大皇子一般继明君之贤德,乃万民之福,若如当今天子昏聩,恐再度覆灭。 历史的车轮总要用无辜生命的牺牲去推动,他只愿这历史轮转能慢一些,三五百年一次牺牲,同三五十年一次牺牲,可谓是天差地别。 而这个女子是守江山之要害所在,若她为凤,新朝至少繁盛三代。上天给她警示又给她指了一条歪路,天意难违,这是她避无可避的劫难,就看能不能平安渡过了。 空远看着女子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转身继续前行。 辛玥刚打开厢房房门,小灼开心地告诉她,已问过齐顺,六皇子明日无事。 之后三日,辛照昌都无事。 辛玥便厚着脸皮每日都去找辛照昌,陪他喝药,陪他对弈,陪他饮茶,还给他讲自己看过的话本子,引得辛照昌让齐顺去给他买些话本子回来。 两人相处融洽,相谈甚欢。 在黄粱寺这几日,是辛照昌少有的欢畅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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