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她亲昵地抚摸着山猫、松鼠,甚至就连一株开得庸俗的野花都能获得她的怜惜。 可她却从未朝他的方向瞧过一眼。 明明他们相距不过十几步,中间却犹如隔着天堑一般。 于是他拼命修炼成人形,跨过了那道天堑,又汲汲营营千方百计地去靠近她,侥幸得到了一点偏爱。 又因太过忘乎所以,将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关系,给轻易给摧毁了。 柳惊绝喉间滞涩,疼得说不出话来,心中悔意弥漫,却不敢违抗姜轻霄的话,只能无助地站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她走入了药房。 随着女子背影的渐远,柳惊绝的世界,彻底晦暗了下来。 待备好足够多的药粉后,姜轻霄已经累得腰酸背痛了,由于长时间的滚药碾子,她的指根处已经磨出了几个透明的水泡。 可姜轻霄却无暇顾及,方才那孩子走后,她心中莫名有些不安,于是又找出收录治疗荨疹药方医书来,仔细看了几遍,确认为那个孩子开得药方无误后才长吁一口气,从药房中缓缓走来出来。 夜已深了,虽正值冬末春初交替,可仍霜深露重寒气逼人。 姜轻霄跨出门槛时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下月亮,微微蹙了下眉。 只见今夜的月亮格外的大,周围却散发着橙红的光晕,像极了一只血色的眼睛。 这让姜轻霄无端地想起了自己曾看过的一个志怪故事,说是当月亮变成了血红色,疫兽蜚便会降临人间,给人们带来灾祸。 虽是个志怪故事做不得真,可此时望着天上的这轮血月,姜轻霄的心中隐隐生出担忧来。 她低吁了口气,刚从月亮上收回的视线,却被不远处站着的身影攫住了。 青年不知站了多久,久到雾兰色的肩头都凝了一层清晰的薄霜。 与柳惊绝目光交接的一刹那,纵使夜色浓重,姜轻霄还是看到了他眸中那被强压下去的红意与水光。 她微微蹙眉,问道:“你站在这里做什么?” 青年张了张口,柳眸中的情感瞬息万变,似有千言万语闪过。 最后只惨然一笑,面上带着明显的小心翼翼与讨好。 “等你。” 柳惊绝虽只简单地说了两个字,姜轻霄却听懂了他的意思。 你不让我进药房,那我便在原地等你出来。 想到这儿,姜轻霄心中一酸,随即那股闷滞又接踵而来。 她不明白,柳惊绝既然已经有了心悦之人,为何还总会做出这种令她误会的事。 随即,姜轻霄又好似想通了什么,唇角扯出一丝苦笑。 或许,他对谁都是这般赤诚真心不设防,甚至到了执拗的地步。 他太干净,心不净的只有她而已。 姜轻霄眨眨眼压下了胸口的异样,滞声接道:“院里冷,进屋吧。” 说着,她抬脚迈进了屋门,假装没有瞧见青年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想要牵她的动作。 二人一夜无话。 翌日中午,果然如姜轻霄所料一般,开始有三三两两的幼儿出现了与那个孩子同样的症状。 幸好需要用到的药都已经被她研磨包扎好了,挨个给家长嘱咐注意事项后,便一一送走了。 这种情况一连出现了四五日才渐渐停歇,就当姜轻霄以为已经平稳度过了一个小高峰时。 形势却陡然严峻了起来。 “小姜大夫,我们按照您说的,给孩子喂了药,刚开始还有些用,可到最后怎么发热更厉害了啊。” “对啊对啊,我家孩子烧得都迷糊了,别说奶了,水都喝不下去!” “我女儿也是......” “俺家的也是......” 应和声此起彼伏,搅得姜轻霄额角越来越紧。 她按照那些家长说的,一一查看了她们孩子的症状,看到最后,眉头越蹙越紧。 心也越来越沉。 是荨疹的症状没错的,可为何用药无效呢。 姜轻霄咬紧了口中的软肉,拼命地回想着幼儿荨疹的判定方法与用药,企图寻找出用药纰漏。 并顺手抱起身边一个稍大一点的孩子,仔细对照着症状。 “高热食欲缺、恶心呕物白,点状红疹心口蔓、头皮四肢簇状排,切记切记:唯独手心是空白......” 姜轻霄边念边查看着症状,刚开始还准确无误,但当她查看至小孩的手掌心时,却猛然顿住了。 只见那孩子的手心处,密密麻麻地布满了红疹。 接着,又陡然回想起了第一个患病的孩子,她在将那孩子的手拦下放进襁褓里时,对方的手心也是红色的。 霎时间,姜轻霄脑中一片空白,耳边嗡嗡作响。 原来,她打从一开始,便错了。 究竟是哪里错了呢? 姜轻霄拼命地在脑中回忆那些孩子发病时细节,甚至翻出了师父留给她的所有医药典籍。 没有,都没有。 她扔下手中的那本,转而去拿另一本书,刷刷刷地翻着页面,蹙紧了眉,眼睛也快速地转动浏览着。 这几日来,姜轻霄几乎是查遍了整个医药典籍,都没有类似症状的记载。 她几乎可以笃定,这是一种新的瘟疫,只流传于幼童之间。 且伪装成了荨花疹的特征,却比它有着更长的发病时间,更加难以根治。 因为姜轻霄完全找不到记载同症状瘟疫的典籍和医治方法。 眼看着患病的幼儿越来越多,自己却毫无头绪,此刻的姜轻霄心急如焚。 就在这时,房间的门自外被人推开了。 “轻轻,我给你熬了点粥,你先喝点吧。” 说话间,青年已经将手中的碗放在了她的手边。 姜轻霄抬头望了他一眼,继续低头翻阅着医典,“你喝吧,我不饿。” 谁知她刚翻两下,便被柳惊绝蓦地抓住了手腕。 姜轻霄蹙了下眉,不明所以地看向他。 柳惊绝同样敛起了眉,望着眼前神情憔悴不堪,朱红的血丝爬满了双眼的女子。 抿唇言道:“轻轻,你喝点吧。” 语气轻柔到堪称乞求,可紧握着姜轻霄手腕的手,却是与之相反的强硬。 姜轻霄挣了一下没挣开,随即妥协道:“你先放在那晾凉,我待会就喝。” 青年心知她这话不过是在敷衍他,随即回说:“来时我便已经晾凉了,你现在就可以喝。” 姜轻霄无奈,只能端起身旁的粥碗,囫囵喝了几口,并向柳惊绝说了句谢谢。 青年看着她喝完后,担虑的面色稍霁,温声嘱咐她,“好好休息。” 随即,动作轻缓地退出了屋子。 姜轻霄无暇顾及他方才说出话的异常,继续翻阅着手中的医书,可没过一会儿眼皮就越来越沉。 片刻后便失去了意识。 等再醒来时,姜轻霄发觉自己正躺在榻上,柳惊绝则坐在塌边看她,手中紧握着她的手。 见她醒了,青年微微一笑,俯身温声问道:“醒了?要不要再睡会。” 闻听此言,姜轻霄蓦地一怔,瞬间联想到了他送的那碗粥以及临走前莫名说的那句‘好好休息’。 很快便猜出了柳惊绝对她做了什么。 姜轻霄沉默片刻后,抽出被他紧握着的右手,下榻打开了房门。 “出去。” 她面无表情地说道。
第21章 二十一个鳏夫 闻言,柳惊绝神情微僵,强撑着面上的笑意站起,想要靠近她,“轻轻,你怎么了?” 姜轻霄浑身遏制不住地发抖,眼圈慢慢地红了起来。 随即狠下心,又一次重复道:“你出去,没有我的允许,不要再进来。” 柳惊绝面色逐渐变得惨白,扯唇问道:“轻轻这是在赶我走吗?” 他眸中一瞬间泪光闪烁,“不是说好的......” 谁知他话还未说完,便被女子蓦地打断了。 “你知道那些孩子都在等着我吗,我若是晚一刻找出药方,便会多一个孩子死亡!” 姜轻霄深吸了一口气,喉间胀痛,眼睛发酸。 柳惊绝蹙紧了眉,神情受伤,“可是轻轻,你已经三天两夜不吃不睡了,再这样下去我怕......” “柳惊绝,我是一个大夫,治病救人是我的职责,不是儿戏!” 姜轻霄眸中泪意汹涌,第一次在柳惊绝面前失了态,哽咽道:“我已经成年了,几夜不吃不睡没有关系的,可那些小孩子不一样,他们都在病着,都在等着我去救他们!” “你说我怎么可以......” 后面的话,姜轻霄再也说不下去了,死死地咬紧下唇低下了头。 柳惊绝的瞳孔因她的这番话震颤了片刻,眸光渐渐灰败了下去,如一汪死水。 此刻,他的心中弥漫起恐惧与绝望,深切地意识到自己这次是触了姜轻霄的逆鳞、踩了她的底线,不久后便会被她彻底厌弃。 求生的意志迫使他开始奋力挣扎。 柳惊绝回望着她,惨然扯唇。 突然出声道:“轻轻,你不用再这般辛苦了,我已经找到了治疗这种瘟疫的办法。” 闻言,姜轻霄蓦地蹙紧了眉,神情难以置信。 “你说什么?” 柳惊绝见状,试探性地想要靠近她,眸光却定定地落在姜轻霄的脸上,以便对方在流露出一丝对他的厌恶与不耐时可以及时停止。 他怕再惹得轻轻厌烦。 “我找到方法了。” 柳惊绝缓缓开口,“我昨夜忽然想起,自己幼时也经历过一次这样的瘟疫,也记得该用什么方法去治疗。” 撒这谎时,他心中惴惴不安,生怕姜轻霄察觉出什么异常来,可也只能极力维持面上的平和与镇静。 自打第一个孩子前来就医时,他便看到了她面上缭绕着淡淡的黑气。 那不是简单的病气,而是疫兽蜚的气息。 当时柳惊绝便确定,这病轻轻是救不了的,疫兽蜚是听从神的旨意下界清洗人间,凡人不得干涉。 也干涉不得。 所以他才这么不忍看她因此事这般伤神,才会出此下策。 然而让他没有想到的事,姜轻霄会对治病救人这件事,态度如此坚决。 “什么方法?” 姜轻霄闻言,眼前一亮,快步来到青年的面前,焦急地追问。 柳惊绝抬眼望向她,微微一笑,须臾间便下定了决心。 疫兽蜚虽强大,可也有弱点,那便是极其讨厌生活在阴阳交界处的涅槃草。 若是得到足够多的涅槃草分给那些孩子,便自然可以消弥掉它的气息,届时无药自愈。 凡人干涉不得,是因为凡人只有一条命,惟有死后才能途径阴阳交界处,下到黄泉过奈何桥。 而他恰好不是凡人。 想到这儿,柳惊绝第一次无比地庆幸自己妖的身份,也庆幸他终于可以帮到姜轻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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