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姜茴委屈又难过,偷偷地跑去找了小白叔叔。 叔叔听罢,长叹了口气,最后告诉了她阿娘离开他们的原因。 小姜茴随即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急匆匆地跑回家想要向父亲道歉。 却透过未合拢的门缝,看到阿爹正蜷缩在榻上,紧紧地抱着阿娘的旧衣。 哭得甚是伤心。 自此,她再未敢在父亲面前,提过一次阿娘。 二人很快便到了常去吃的那家馄饨摊。 摊主陆婶一下便认出了他们,热情地招呼着青年坐下。 “还是三碗洒上辣子的小馄饨是吧。” 陆婶笑呵呵地一边说,一边燃着火。 柳惊绝点了点头,未再言语。 小姜茴则紧紧地挨着爹爹坐下,聚精会神地看着方才新买来的连环画本儿。 不大一会儿,摊主便将两碗馄饨端了上来,随后用腰间的抹裙随意地擦净了手。 “另一碗馄饨还是给您打包回去?” 见柳惊绝应了声,陆婶利落地说了句行。 随即又接道:“其实啊,馄饨要趁热吃才好,下次喊着小姜大夫一起来,不然的话带回家面皮都泡馕了......” 摊主随意的一句话,听得青年瞬时怔在了原地,心脏和咽喉仿佛被人紧紧攥住了一般,又疼又涩。 说不出一句话来。 小姜茴察觉到了父亲的异常,立刻机灵地开口。 “陆奶奶您做的小馄饨太好吃了,即使泡馕了,我阿娘也爱吃!” 陆婶被她这番奶声奶气的夸奖给逗笑了,于是又给二人上了一碗手打瘦肉丸。 “乖囡囡,再尝尝这个。” 柳惊绝见状,刚想付银子给她,却被对方给回绝了。 “哎呀,还掏什么钱呀,小姜大夫存俺这儿的钱,都够你们俩在这吃一辈子了,不用掏、不用掏!” 随即,一旁叫卖桂蜜豆花的小贩也端了两碗冰豆花给他们。 上面洒的桂花蜜,比正常的要多出足足两倍。 她搓着手,笑得憨厚,“俺也是,小姜大夫都交代好了,只要你们想吃,随时都可以来,还要给你们淋多多的花蜜......” 夜晚,将女儿哄睡后,柳惊绝慢慢走到桌前。 那里,放了一碗已然冷透了的馄饨。 鲜白的鸡汤有些凝固了,赤红的辣子浮在其上,小小的油圈,犹如一个个伤口。 映得整碗馄饨千疮百孔。 青年沉默地将其全部吃下后,开始借着昏黄的烛光绣起未完工的布包来。 冷辣的痛感在他腹部炸开,越绞越深,而柳惊绝却仍面色如常,走针的动作熟稔又轻快。 不大一会儿,一个精致又实用的布包便做好了。 青年展开打量了几眼后,便将东西妥帖地放到一旁,提笔落字。 亲亲妻主: 展信佳。 前几日我为你做好的一双布靴可有收到,大小软硬可还合脚?若是喜欢我多再多做几双予你。这几日闲来无事,我又给妻主缝了个布包,以后上山采药你就可以带更多的吃食了。 茴儿已经长大了许多,你买的许多小衣已经不能再穿了,她很乖也很听话,像妻主一样十分的聪慧,我们先前买的那些启蒙书,已经不够她看了。 对了,我最近又新学会了蒸米糕与松鼠鳜鱼,咱们的茴儿说特别好吃,下次做予妻主吃可好?还有,即使很忙妻主也不要忘记吃饭,更不要在自己身上试药了,我会担心。 盼归。 夫阿绝。 最后一字落笔,青年怔忡许久。 片刻后,他拿起手中的信笺与一旁的布袋,走到了院中。 火苗不断舔舐着纸张布匹,越燃越旺,发出呼呼的响声。 橙黄的火光映在青年消瘦的面上,却照不暖他眸底深沉的悲寂。 柳惊绝就这样静静地看着,直到盆中的书信与布袋彻底化成了灰烬。 一阵夜风吹过,灰烬飘飘荡荡,尽数送出了问晴山,散在了天地中。 青年就这样安静伫立着,目送它们远去。 眼尾渐渐沁出泪意。 柳惊绝又一次在心中祈祷。 妻主,来我梦里。 — 三百年后。 九幽的天空,向来是灰蒙蒙的,压抑又晦暗。 经年不见日光,就连月亮也是血红色的。 老树枯枝、寒鸦凄切,八百里黄泉路,唯有曼珠沙华开得荼烈。 奈何桥下,忘川水沉寂无声,裹挟着幽蓝水下无数挣扎的黑死魂灵,向西流去,日夜不停。 而此时城内的奉明殿中,正闪耀着灿灿金光。 巨大的法阵缓缓升起,围绕殿中女人轮转,无数鎏亮铭文在其中迁流迭起,神圣而威严。 姜轻霄在阵中盘膝而坐,脊背挺直,双眸微阖。 神态端庄而冷肃。 她手下掐诀,口中颂咒。 蓬沛无边的赤金灵力自她周身沁出,注入流转着的巨大阵法之中。 殿外,无数痛苦绝望极欲解脱的亡灵被吸引,如潮水一般,自四面八方涌来。 聚集在大殿四周,凝成了一层,厚重如淤泥般的黑瘴。 “天地自然,秽炁分散。洞中玄虚,晃朗太元。八方威神,使我自然。灵宝符命,普告九天......” 随着金光渐盛,越来越多的冤魂被超度,凄惨的鬼号停止,浓雾渐消。 “......乾罗答那,洞罡太玄,斩妖缚邪,度鬼万千。魔王束首,侍卫我轩,凶秽消散,昭昭九天。” 尾音既落,殿中金光骤然一盛。 道道光束甚至刺破了九幽上空常年不散的黑云。 整个酆都城顿时都变得明亮了许多。 三殿阎罗之首的秦江王楚萋望见这一幕,不仅咋舌。 超度万千冤魂极其耗费神力,三界之中,也就靖岚战神如此舍得。 见殿中的女人欲要起身,楚萋刚想上前去扶,对方却率先站了起来。 动作从容,神情是一如既往的淡漠。 “神君觉得怎么样?” 楚萋望着女人泛白的唇角,关切地问道。 闻听此言,姜轻霄淡淡地瞥了她一眼,“无碍。” 说着,便朝殿外走去。 送姜轻霄出城的路上,楚萋终究没有按捺下心中的疑问。 皱眉问道:“神君为何如此执着于超度亡魂?” 就实论虚,在这忘川河里、酆都城中,游荡的孤魂野鬼数不胜数,她专司其职,对此早已是司空见惯。 可每次战后,姜轻霄都会来此超度亡魂,不仅如此,楚萋听闻她甚至还会去归墟超度死去的天兵天将。 这似乎已经成为了她的一种习惯。 闻听此言,姜轻霄脚步不停。 片刻后,只简单道了几个字。 “她们不该死。” 楚萋听得一知半解,却也不好再追问。 不大一会儿,一行人便行至了酆都城门下。 城外,忘川河沉默流淌。 一座名为奈何的石桥静静地伫立其上。 桥上,亡魂在牛头马面的驱使下,正排着长列,一点点地往前走着。 待喝了孟婆汤,前尘尽忘后便能转世投胎。 原本分外平常的一幕,楚萋却瞧见身前的女人缓缓停下了脚步。 “神君,怎么了?” 她疑惑地顺着姜轻霄的目光,朝对岸望去。 只见忘川河畔,一位头戴幕篱,一袭青衣的男子正静静地伫立在一株即将枯死的柳树之下。 在四周衰败灰蒙的景中,一抹翠青,是那般的显眼。 这时,一股阴风吹拂起篱纱,飘荡间依稀显露出青年苍白瘦削的下巴。 就在这时,楚萋忽地听姜轻霄问道。 “他是谁?”
第44章 四十四个鳏夫 斗转星移, 凡间三百年时光,足以湮没一个人存在的痕迹。 柳惊绝站在早已变为了平地、杂草丛生的旧院中,燃着了手中的一件衣物, 青幽的火焰瞬时而起, 贪婪地舔舐着布料。 正值仲春, 山脚下万物萌发, 透凉的夜风乍起,带着草木萌发的清香,丛间蛩虫交鸣。 青年的眸光随着最后一丝火光熄灭, 重又归于死寂。 黑沉沉的压抑。 又一次招魂,失败了。 白此唯望见这一幕, 皱眉看向柳惊绝。 出声安慰道:“阿绝,你莫要伤心,我们下次再......” 谁知他话还未说完, 便听青年哑声开口。 “没有下次了,这是最后一件。” 闻听此言,白此唯心头一酸。 这三百年间,柳惊绝一直没有放弃寻找姜轻霄的魂魄, 复活她的念头。 无论什么样的法子,纵使再艰难再荒谬, 他都会去尝试。 以至于经常将自己折腾得遍体鳞伤。 他数次看不下去,劝柳惊绝不要再做无谓的坚持。 可每次, 对方都只会沉默不语, 接着重蹈覆辙。 时间久了,白此唯便很少再劝了, 心道这样也没什么不好,只要他不再寻死。 就在这时, 柳惊绝突然出声。 “小白,我有些累了。” 白此唯闻言,惊讶地眨眨眼,急忙回他,“你想通了?” 青年没有应声,而是淡淡地扬唇,“前几日,茴儿来信说,她通过了玉源仙府的考核,成为了绮绫仙君的座下弟子。” “当真?” 白此唯惊喜出声。 这世间,所有生灵皆分三六九等,仙人为上、凡人次之、妖魔鬼怪最末。 仙魔长久的战争,使得他们妖怪几乎成了人人避之不及、过街老鼠般的存在。 凡人惧之,仙人厌之。 而像姜茴这类人妖混血,处境更是艰难。 必定比常人多受了不少苦楚,才能脱颖而出成为仙人座下弟子。 想到这儿,白此唯心疼地皱了下眉,埋怨道:“你这个当爹的也是,茴儿才多大点,你就忍心送她出山。” 闻听此言,柳惊绝唇角抿了抿唇,“她终归要长大的。” “她长大了,我便好过了......” 说着,他眸光游离地望着远方,寇口群衣无贰尔七五贰八一欢迎来玩面色一闪而过的,是对即将解脱的期待。 白此唯没有发现瞧出他的异常,闻言顺势出声劝他,“阿绝,不若你放下吧,这都三百年了......” 他话虽未说完,可想要表达的意思已经十分明显。 三百年来无论用什么方法都寻不到一个凡人魂魄。 唯有两种可能,要么是对方隐藏了起来,要么是彻底的灰飞烟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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