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妧眼眸下落,望向小腹。 是啊,大抵她此生,只有这般一次做母亲的机会了。 往后,想必不会再有了。 芸桃见苏妧冷静下来,又扶着苏妧睡到床榻之上。 不敢大意,她如同从前守夜,一整晚都在房中。 陆砚瑾也一夜未归。 从苏妧的房中出来,陆砚瑾漫无目的地走在宜阳的街市上。 不同于上京的繁华,此处晚上多无人。 陆砚瑾也是头回看到宜阳街市这样的风景。 之前,他每每都在处理公务,然而今夜却心烦的紧。 他想到苏妧腹中的孩子,想到她抗拒的神情,又想起她说的话。 每一个字,都在他的心中烙下深深的印记。 在苏妧未曾醒来时,他想了许久。 从前他并不认为一定要有个孩子,却在知晓苏妧腹中的孩子是他的时,有一瞬间的手足无措。 可他却想有一个与苏妧血脉相连的孩子,这样,苏妧是不是就不会离开。 他也想过,若是苏妧生下的孩子,他定然会喜欢。 只是因为,那是苏妧与他的孩子,并不是因为旁的。 陆砚瑾漫无目的的在街市走着,不时有人探头出来看。 然而在看见陆砚瑾身旁的侍卫时,就又将头全部缩了回去。 从安有些担心,侍卫更是不明白,“王爷这是在做什么?” 从安瞪他一眼,“王爷的事情,莫要多嘴。” 侍卫摸下鼻子,他自个也并未弄懂这是怎得一回事。 突然,陆砚瑾在一家酒楼门前停下。 他静默站在门口一会儿,就抬脚过去。 然而才走至门口,小二就出来将他给拦住,“不好意思客官,我们打烊了,还请明日再来。” 陆砚瑾不说话,只是用黑眸静静望向小二。 里头气势骇人,小二被他冷冽的目光盯得打了个寒颤。 让开身子,小二问他,“客官要些什么?” 陆砚瑾薄唇吐出一字,“酒。” 随后小二还想拒绝,但在看见陆砚瑾身后的侍卫时,二话不说,立刻去抱酒出来。 从安更是惊得不行。 王爷多年来从不沾染这些,怎得如今一朝全变了。 陆砚瑾一碗接一碗的将酒灌入腹中,想要用酒来麻痹自己。 但越喝,苏妧说的话就愈发清楚的在他脑海之中出现。 他非但没有醉,反而更加清醒。 捏着酒碗,陆砚瑾冷笑一声,连同这酒,都要与他作对不成。 又是一碗下肚,陆砚瑾面无表情的拔开酒塞,又开了一坛。 他的阿妧,何时才能再看看他。
第五十章 【第50章】 已至酒楼打烊时辰, 小二看着不停喝酒的陆砚瑾,在原处踱步。 试探着上前,从安将他给拦住, 面无表情地看着小二。 小二赔笑道:“几位爷, 天色也不早了,已经到打烊的时辰, 怕是再晚, 小人今夜就不必归家了。” 从安望向还坐在桌前一碗接着一碗酒喝的陆砚瑾,明白若是现在去打扰王爷, 大家都得受罚。 从安在怀中摸出一锭银子交给小二,小二看着, 语气稍微平缓些, 然而还是想争取下,“您看,这时辰确实……” 没说完, 从安又朝他的手中放了一锭,神色颇为不耐烦,“够了吗?” 小二哪里还敢说不敢, 火速点头,将银子收下又跑到后头坐着。 陆砚瑾丝毫没有理会那般的动静, 酒坛子歪歪斜斜的在他脚下。 侍卫对从安道:“只怕是再喝下去, 会误事。” 从安又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 摸下鼻尖上前道:“王爷,时辰不早, 咱们还是回去的好。” 陆砚瑾的手稳稳端着酒盏, 听见从安的话手上一顿,但是很快就送了酒水下肚。 眼底泛着猩红, 陆砚瑾似是在同自个说话,又似是在同从安说话,“回去作甚。” 阿妧并不在乎不是,她连有了自个的孩子,都不愿说出。 从安更加为难,看着陆砚瑾又是喝下一碗酒,着实是劝不好的。 今夜想要王爷离开,只有一个人能做到。 然而想起王妃现如今的模样,从安可不敢有任何的保证能让苏妧过来。 苏妧睡到第二日一早方才醒来,婢女们很快就将早饭摆上来。 她下意识朝门口处看一眼,就状似无事一般又将视线给收回。 早饭都是她爱用的,她才拿起木箸,芸桃就进来禀报,“夫人来了,王妃可要让夫人进来?” 苏妧的手一顿,将木箸拿起然后又放下,终究还是点头。 很快,沈蕴浮从外头过来。 苏妧没什么神情地看着沈蕴浮,正是因为她这样,沈蕴浮才红了眼眶,将眼角的泪水擦拭干净。 让她进来,不过是苏妧是想问问,沈蕴浮究竟是真的想要带纪漾走。 她不愿相信,从小到大疼爱自己的娘亲,竟会因为另一个女儿,就将她给丢下。 苏妧手中握着的木箸紧些,柔弱的声音问道:“娘亲用过饭了吗?” 沈蕴浮捏紧手中的绣帕,赶忙摇头,“还没。” 一早起来,就先来苏妧这处,确实还未顾得上用饭。 女使们很是懂眼色,赶忙摆了一副碗筷放在沈蕴浮的跟前。 沈蕴浮想要对苏妧说什么,但是苏妧一句话就将她的话给堵回去,“先用饭罢。” 母女二人从未用过如此冷清的早饭,往常,苏妧总是有许多的话想要说。 但是如今,终究是一切都变了模样。 沉默将饭用完,苏妧将手给擦拭干净。 沈蕴浮一直看着苏妧皓腕之中的金链,心生难过。 苏妧这会儿才抬头看向沈蕴浮,只是一眼,她就有压抑不住的委屈,“娘亲想要对我说什么?” 沈蕴浮坐在苏妧的身边,看着苏妧的手,犹犹豫豫始终没有握上去。 她将苏妧鬓角的发丝别住耳后,轻声道:“那年我生下你时,你瘦瘦小小的在襁褓之中,你父亲只是来看了一眼就直接离开。” 沈蕴浮说起这些,眼眶有些湿润,“开始时,我确实将你当作是想念阿漾的一份慰籍。” 苏妧将头扭过去,若不是因为纪漾,难道她不值得娘亲疼她吗? 沈蕴浮看见苏妧的样子,就知晓她定然是误会。 赶忙握住苏妧的手,“从前娘亲确实是有这样的心思,但你渐渐长大,娘亲就明白,你同阿漾不一样的,也再未有过这样的想法。” 苏妧终究是忍不住,杏眸带着说不尽的委屈,“娘亲如今是怎样想的,还是想要带纪漾走,让我放她一马吗?” 沈蕴浮赶紧摇头,“不,昨日是娘亲错了,娘亲不该如此,可是阿妧,娘亲只求你能饶她一命,不管后头,她是在大狱中度过一生,还是要流放,娘亲都认,只要她活着就好。” 沈蕴浮心头对纪漾全部都是愧疚。 当年离开幼女,她心如刀割,若是她坚定些,带着幼女离开,阿漾的父亲又能如何。 左右也是因为她,才会生出这许多的事端。 她不求旁的,只求阿漾能活着。 沈蕴浮想,她还未见过阿漾一面。 苏妧身子在不停地发颤,但仍旧是努力平复着自个,“娘亲所说,我已经知晓,只是我不能就这样答允娘亲。” 沈蕴浮脸色一僵,看向苏妧的眼神,都充斥着不少的怀疑。 “你姐姐是一时鬼迷心窍才会如此,她并不是有意的。” 苏妧只觉得,已经完全不认识沈蕴浮如今的模样。 她摇头,轻声道:“纪漾早就知晓救起王爷的人是我,可她仍旧是假扮我进入王府,诚然,我已经不在意她与王爷之间的事情,可这些,都还不能证明,纪漾从不是个单纯的人吗?” 苏妧一手抹着眼泪,一手护住小腹。 这是她下意识地动作,怕是连自己都没有料想到。 陆砚瑾更衣完,走至苏妧的房门口听到的就是这样一段话。 身上萦绕着淡淡的酒香,他觉得头脑有些不清醒。 可一想到阿妧定然不喜欢他满身的酒气,所以更衣完后才过来。 不想,她仍是如此说。 难道在她的心中,二人之间就再也没有半分的情谊? 她为何不在意纪漾与他有无关系,为何不在意他究竟有没有娶纪漾? 分明,阿妧才是他的王妃。 昨夜的酒劲上来,陆砚瑾脚步有些不稳。 从安赶忙扶住陆砚瑾,看着他朝苏妧的房中进。 内室一片安静,连金链晃动的声音都不曾有。 鸟笼上的宝石发出光亮,刺痛苏妧的眼眸。 她还未对沈蕴浮说一句话,就看见外头跌跌撞撞进来一人。 苏妧的注意,全都被眼前的人给吸引过去。 从安扶着陆砚瑾进来,还没靠近,苏妧就闻到一阵酒香。 不难闻,倒是惹得人闻着都开始发醉。 沈蕴浮更加是直接站起身,看着眼前的场面。 陆砚瑾一把抱住苏妧,不允许她挣脱,口中喃喃叫着苏妧的名字,“阿妧,阿妧。” 他旁的什么话都不说,只是这般喊着。 苏妧想要推开陆砚瑾,可却被抱得更深。 房中的人已经尽数出去,苏妧恼怒得不行,“王爷若是发酒疯,请去旁的地方。” 陆砚瑾口中喷洒出的热气,全部都在苏妧的脖颈处。 他摇头,不停道:“阿妧,我只要你。” 苏妧咬牙,只想将眼前的人推开。 可是陆砚瑾却握住苏妧的手,将她的手朝自个的心口处放上去,“阿妧你可知,那段日子我有多想你。” 苏妧闻言一愣,也很快理解过来陆砚瑾说的那段日子究竟是什么日子。 她没有动,任由陆砚瑾抱着。 才从江水中被救起,苏妧为了养胎不能下床,一直憋闷在船舱中。 她不愿回忆那段痛苦,姣好面容上无一丝的表情,将自个的手从他心口处拿掉。 苏妧不是没有感受出他胸腔之中剧烈的跳动,然而她做不到如此淡然地面对陆砚瑾。 陆砚瑾声音缓慢,似是喝醉,却口齿清晰,“我曾想过,要随你而去,然而却又在想,你是不是还会在这世间,我愿终日折磨自己,也只想求一个再次见到你的机会。” 苏妧的动作猛然僵硬,想要甩开陆砚瑾的手,也毫无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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