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国公一家是皇脉,赵太傅桃李满朝,在梁国公府里,只得一个“姑爷”称呼。 赵鸢紧张地和父亲一起接旨,这张圣旨很可能是召父亲回长安的,而一旦父亲回了长安,就必须面对和李凭云的婚事。 来使道:“赵太傅,春闱不能无人主持,在这个关头,朝中除了您,陛下找不到第二人了。” 春闱不是礼部侍郎的职责么?为何会无人主持? 赵鸢的心脏突然剧烈跳动,她被不祥的预感的吞噬。 赵太傅接了旨,留来使喝茶,来使说急着回宫复命,赵鸢道:“父亲,我去送客吧。” 赵太傅猜到她的心思,倒也没阻止。 赵鸢二人行到府外的马车前,拿下腰间的玉佩,“使者赶路辛苦,玉有辟邪净心的效果,您就收下吧。” “不愧陛下对赵小娘子赞许有加,真是个聪明人。” 赵鸢道:“我只是有些小聪明罢了,比不得各位的大智慧。眼下是想请教您一件事,不知为何陛下会突然召我父亲去主持春闱?按理说,距春闱不满一个月,不该更换主事官的。” “赵小娘子是想打听李侍郎吧。” “真是瞒不过您。” 来使长叹了一声,“他人在大理寺,等候发落。” 赵鸢听到自己体内发出“轰”一声。 怎么...又进去了? “为何...他会在大理寺?” “是犯了杀人罪。”
第96章 自古书生多负心3 “赵小娘子, 咱家是奉命传圣旨的,其余的事,不大清楚, 也不敢乱说。能告诉你的, 就是这事若有余地,便也不会来搬赵太傅回长安了。” 赵鸢脑袋里一团乱, 她恍恍惚惚走回府内, 走着走着,又突然跑出门, 但使者已经离去。 她又跑到赵太傅的屋前,这次连礼数也忘了, 直接推门进去, 赵太傅正在收拾行李,见赵鸢如此失礼,还没来得及提醒她注意礼数, 赵鸢已经跪在了他面前。 “父亲,请您带我一起回长安。” “此番我回长安是为公事,不知几时能回来, 你留在青云川陪着你母亲。” “没商量的余地么...” “没有。” 赵鸢不敢告诉父亲是她是为了李凭云要回去的,如果让他知道自己是为了李凭云, 只怕永远都回不了长安了。 “我总不能一直留在青云川。” “出去吧, 为父想安静片刻。” 赵鸢求赵太傅不成, 便想从梁国郡主那里下手。她又转去了母亲的院里,还没入内, 梁国公的暴呵传来:“要不是你当年非得嫁那姓赵的, 咱们家也不至于跟杀人犯惹上关系!” 梁国郡主辩驳:“当初太傅在国子监救下那人,岂料他会杀人?现今当务之急, 是赶紧给鸢儿寻个郎君,让她和那杀人犯撇开关系。” 赵鸢脑子里嗡嗡的,只觉得他们吵闹。 她没有让自己兵荒马乱,回去抄了半本经书后,她做出了大胆的决定。 这不是她做过最大胆的决定,却是唯一一次为她自己做的决定——出逃。 下午她去了姜家茶园找到容安,威逼利诱,让容安以邀她出游为幌子,送她去长安。 容安平日虽混了些,但也是个性情中人,什么都没多问就答应了赵鸢。 不过青云川去长安只有一条官道,为了避开赵太傅,她们抵达长安已是一月后了。 此时春闱刚刚结束,长安春正好,满街樱色,才子佳人相伴游街。容安悸动道:“若当年我父亲没有得罪陛下,如今我也在长安赏花呢...表姐,咱们接下来去哪儿?” 自然是不能回赵府,赵鸢道:“去裴府。” “表姐,还是你厉害,被人家退了婚还有脸上门呢。” “闭嘴。” 容安乖巧地闭了嘴,她摸摸自己的肚子:“儿啊,以后可千万别娶这样的女人,要不然娘得被你气死。” 裴府是裴家老祖母主事,她向来不喜欢赵鸢,赵鸢没有入门,把容安安顿在客栈以后,便去裴府外面守株待兔等着裴瑯回来。 裴瑯驾马回家,瞧见门外有个姑娘踱步,先慌了一瞬,害怕是来讨风流债的。 等他靠近了看到是赵鸢以后,不但没有松一口气,反而更慌了。 “鸢妹,你怎么会在这?” 赵鸢舟车劳顿,脸色极差,声音亦因疲惫而变得麻木。 “李凭云呢?” “鸢妹,这个名字,以后你最好不要再提。” “他现在何处?” “三司定了他的罪,已经送往刑部,等待行刑。” “他所杀何人?” “周禄。” “不可能!” 赵鸢突然大吼一声,裴瑯皱眉道:“我知道你偏袒他,但证据确凿,尚书省的胥吏亲眼看到大年初一那天他请了周禄出去游河,然后周禄就突然告假还乡,要不是开春护城河水化开,周禄尸体浮出水面,没人知道这人已经死了。如此天衣无缝的死局,除了李凭云,还有谁做得出?” 赵鸢只有一个信念:李凭云是被冤枉的。 不是因为李凭云不会杀人,而是他不屑杀人,而且,是周禄这样的无耻之徒。 她回味着裴瑯的话,突然反问:“你是说,周禄是过年时死的?而且有人看见了李凭云同他在一起?” “此次审讯,是孟端阳亲自审的,他的话还能有假?” “过年的时候他一直在青云川,初一那天,我们全家都见到了他,这个时间,分明是有人不想他掺手春闱,又知道他和周禄有仇,所以嫁祸于他。” “是,就算你说的没错,又如何?大理寺和刑部的人是废物么?他们不知道李凭云是被冤枉的?鸢妹,李凭云有没有杀人不重要,重要的是别人想不想让他活。” 赵鸢只想问三个字:凭什么。 凭什么,要由别人去决定他能不能活? 她来不及悔恨在青云川未能答应他的婚约,“裴瑯,我有证据证明李凭云没有杀周禄,陛下不会坐视不理的,你能不能带我入宫?” 裴瑯摇头道,“鸢妹,我知道你怀疑这是陈家人在报复李凭云,正因如此,我更不能让你涉险了...人各有命,你趁早放下吧。” 赵鸢不知道他要自己放下的是什么。 是她这辈子第一次用心的喜欢么? 是教她自立、教她处世、教她勇敢的人么? 还是让她放下自己的良心,眼睁睁看着他被诬陷? 她笑了。 因为李凭云从不会劝她放下,若是他,他只会告诉他不要恐惧,不要胆怯。 “既然如此,我先告辞了。” 裴瑯没能拦住赵鸢,放眼长安,他并非唯一能带她入宫的人。赵鸢又去了公主府,在门口等了一整夜,第二天乐阳公主终于同意带她进宫了。 赵鸢没接女皇赐婚的圣旨,害怕因这个举动影响女皇对自己的印象,故进宫的一路上都在刻苦地练习着见了女皇要说的话。 她相信只要能证明李凭云没有杀周禄,女皇一定会想办法救下李凭云,毕竟女皇那样看中李凭云。 今日藩国朝贡、科举发榜等事都凑在了一起,朝会结束后,女皇又召见了藩国使臣和新科进士们,直到快入夜了,赵鸢才得到女皇的召见。 她已经将待会儿要说的话背的滚瓜烂熟,害怕自己表现不好,她将自己放空,就连李凭云这三个字,都不敢想念。 柳霖领她进入御书房:“赵小娘子来的真是巧,恰好太傅也在,你说你,想来探望陛下,何不同你父亲一起入宫呢?春闱那几日,陛下一提到你,就满脸骄傲,知道你来了,她老人家心里也偷偷高兴呢。” 得知父亲也在,赵鸢更多了几分把握。她的证词或许有假,但赵太傅绝对不会做假证。 御书房里,除了父亲和女皇,只有两名年纪大的宫女。 女皇本来愁眉不展,见到赵鸢突然和颜悦色了起来。 “臣女赵鸢拜见陛下。” “赵小娘子,朕以为是当初赐婚的圣旨吓到了你,你好久没来看望朕了,赶紧起来说话。” 赵鸢跪地不起,“陛下,臣女要为李凭云伸冤!” “哦?” 赵鸢按照练习好的那样说出证词。 “过年时,李凭云来青云川找我,初一那天,不但我看加了他,我父亲、母亲、舅父一家都在青云川见到了他,除非他会分身术,否则,是不可能在过年时杀害周禄的。” 女皇看向赵太傅:“赵卿,你家姑娘所说可属实?大年初一,你们在青云川见过李凭云?” 赵太傅漠然道:“臣从未在青云川见过李凭云。” 赵鸢错愕地看向父亲:“你说谎!当日扶乩,我们都看到他了。” “陛下,大抵是小女神志尚未恢复,认错了人。” “我怎会把别人认做李凭云!当初我前往太和县上任,是他在城防关接我上任,他是我在仕途上第一位同伴,亦是我要嫁的人,就算他化成灰,我也认得。” 赵太傅刻意回避了赵鸢的目光。提起“李凭云”这三个字,她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像一头未经驯化的幼兽,全凭天性,鲁莽、愚昧。 一个判了死刑的人,她还要嫁么? 女皇打量着赵鸢,眼中掩不住欣赏。 这才是她选中的人,血性、刚强,加以磨砺,必成利刃。 “赵小娘子,周禄的案子,李凭云虽未认罪,但大理寺找到了证据,刑部定了死刑,三司复审过,刑罚不变。朕何尝不想救他,可这个朝廷是文武百官的朝廷,这件事上,朕能做的,和你一样。” 赵鸢体会道,“无能为力”是天下最冷漠的四个字。她对当初太和县的赶考学生们无能为力,对死在天灾中的晋王亲眷无能为力,对遭人陷害的李凭云依然无能为力。 每一次,只差一步她就能改变他们的结局,偏偏只差了那一步。 “陛下,太傅说谎!凭什么他的证词就是可信的?我没有为袒护李凭云捏造证据,这是事实,我表妹、舅父、我母亲,他们都能作证!” 赵太傅怒道:“赵鸢你大胆,圣上面前不得造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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