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还用问么。” “...算你行。” 六子放下包裹,坐到高阁的栏杆上,身体向后仰去,上半身悬在夜空里,自由自在。 “李大人,不是我非要走,而是现在衙门的事儿太多了,我既要暗中负责考生安全,又要负责教训新来的衙役,还得招待伸冤的百姓,一天就十二个时辰啊,想当初我去皇宫偷东西也没这么累。” “你不必多此一举,因为不论你逃到何处,我总有办法让你回来。” 六子哈哈大笑:“李郎,这话对姑娘有用,对我没用。” 李凭云抬眼看向他,静静道:“三年前,大理寺为你发出了赏金令,有人向大理寺献策,用激将法诱你去皇宫盗取女皇耳环,三天后,你便收到了一封信,信中透露了朝廷的计划,你得以假死脱身。” 听到他的话,六子险从栏杆后仰摔下去。 他的手紧紧攀着栏杆,不可置信道:“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因为向大理寺献策之人是我,写信给你之人也是我。” 虽然六子已经隐隐猜到了,但由李凭云亲口说出来,是截然不同的滋味。 他冲向李凭云,抓住他的衣领:“你耍老子是不是?” 六子是习武的盗贼,李凭云自然没有力气和他抗衡,被他直接推到栏杆前。 只要六子松手,他就会摔下去。 可他的眼里毫无惧意,反而有着蔑视生死的冷淡,就连识人无数的六子一时也难以分清,眼前的李凭云,究竟是人是鬼,是神是魔。 “你我素不相识,为什么要耍我?” “给朝廷献策是为赏金,通知你是因你从未杀过无辜百姓。” “哈哈哈哈哈...李凭云,你真当自己是神了?你凭什么审判我!” 李凭云挑眉道:“松手啊。” “你这狗娘养的。”六子骂道,“为了钱啥事都做得出来啊。” “不然呢?我身无分文,如何上长安赴考?” “拿朝廷的钱,考朝廷的官,李凭云,你不愧是贱民。” 六子这句话实在歹毒,可是用歹毒的话发泄完了,气也就消了。 “他娘的,到头来救我一命的,还是你。” 李凭云倚着栏杆,淡笑道:“再赌一回吧,你赢了,从此山高水长,你去何处我都不会过问。若我赢了,你继续留在衙门。” 六子不是普通赌徒,赌和下棋一样,碰到合适的对手,赌瘾会空前膨胀。 六子一掌拍在栏杆上,“既然你定了赌注,那赌什么,我说了算。” 李凭云轻轻颔首。 六子想到李凭云在还是个屁都不算的穷酸书生时,就敢给大理寺献策,这才是赌中好手,他不情敌,好一通想,最后想到能让自己稳赢的赌约,只有一样。 “明天赵大人若来找你,我赢,她不找你,你赢。” 变数。 唯一的变数。 李凭云人生里唯一的变数。 李凭云道:“愿赌服输。” 衙门忙的不可开交,就连巡查的周禄都被赵鸢借来处理事务了,六子笃信她肯定会求助李凭云。 无人知道六子昨夜遁逃之事,他想自己人都要走了,第二天索性睡懒觉不去当值。 正午时六子懒懒散散起了床,一出门,却发现门外摆了一满排食盒。 胡十三郎正在偷看食盒里的东西,被六子突然出现吓了一跳,“我就看看里面啥东西,没想偷拿。” 六子伸着懒腰问:“这些玩意儿哪来的?” 胡十三郎道:“新来的弟兄们见你早上没当值,以为你病了,纷纷从各自家里拿来药膳孝敬你。” 六子的心出现了明显的动摇,他听到恶鬼在耳边低语——这就是权力的快乐。 “不会吧,我就教了他们两天,这待遇我受不起啊。” “你不要的话,给我呗。” “你咋尽捡人剩下的?” 胡十三郎恼怒道:“不给就算了,何必羞辱人家。” 六子也不知自己那句话戳他肺管了,将药膳丢给胡十三郎后,他就出门去跟踪李凭云了。 不出他所料,李凭云既然和他下了赌约,今天是决计会避开赵鸢的。 六子轻快地回到衙门已是下午,他要想赢了赌约,得说动赵鸢去找李凭云,于是在赵鸢找他的时候,他也在寻找对方,二人在影壁前碰了个正着。 赵鸢提着一包药:“听说你染了风寒,这里是我从家里带来的风寒药,一天三顿,要按时吃。” 一时间,他的内心百感交集。 “赵大人,我没事,我是跑江湖的,跑江湖的人谁不是身强力壮?” 赵鸢道:“还好你没事,要不然衙门这么多杂活,我真不知该怎么办。” “敢情你是怕没人给你干活?” “倒也不是...”赵鸢反应过来:“你是不是装病呢?” “谁装病了,赵大人,说话要讲证据,阿嚏!” 说病就病,毫无破绽。 赵鸢叹气道:“我知道这几天衙门压力是大了些,等忙完解试,我想升你做捕头,你看如何...” 每个盗贼心中都有个捕头梦,这诱惑可忒大了,六子很难不动心。 为了避免意志动摇,六子狠心道:“李大人今天在小溪村教农民储水。” 赵鸢自然不知他和李凭云之间的赌约,她没头脑道:“为何突然提起李大人?” 六子直接说出了赵鸢的打算:“你不是一直想找李大人回来帮你,又不知怎么开口么?我教你,你是个漂亮姑娘,给他送点好吃的,说两句好听的话,他肯定帮你。” “我做不出那种事,怪难为情的...” “他今晚就要起身去肃州了,你再不去来不及了。” “我这就去!” 小溪村在西边,赵鸢一路追着日落,一路奔赴向李凭云。 小溪村原本是个旱村,但是后来李凭云来了,给他们挖了水渠,再后来赵鸢来了,天下了雨。雨水储蓄在水渠里,成为涓涓细流,在田间的水车前汇聚,风吹着水车转动,无根的雨水化作甘霖,被引入田中,成为生命之源。 李凭云刚从地里出来,他一身麻衣,小腿卷起,两条坚实的小腿露在外面,以天地为幕,那两条小腿展现出浑然天成的男性力量。 夕阳中,他的容貌比任何时刻都要深刻。 赵鸢远远作揖:“李大人,我来找你了!” 李凭云心道:这也能找过来? 他同农民说了几句,农民乐呵地回家吃饭去了,水车旁边只剩李凭云一人。 夕阳无限好,无人在意黄昏将近。 “李大人,几日不见,你怎么开始务农了?” “赵大人不是想教当地农民正确农桑么?” “这活不是被李大人抢走了么...真没想到,李大人会亲自去教他们,更是没想到,李大人还是务农的好手。” “嗯,只要我想学的,没有学不会的。” 赵鸢不过是奉承,没想到对方丝毫不懂谦逊。 真是狂妄。 也狂妄,也坦荡。 “李大人,最近啊...” 赵鸢将衙门里的麻烦老老实实地告诉了李凭云。 说着说着,天就暗了。 李凭云道:“周禄是长安来的,他忌惮你的背景,可以找他帮忙。” “我已拜托周主簿帮忙了,但还是有一堆事...而且后天是复试策问,李大人若在,一定大有不同。” “赵大人不必装糊涂,周禄既然来了,那我的事你已经知晓。叫我回衙门任他差遣...”李凭云想了会儿措辞,“不如让我受你胯下之辱。” 赵鸢本来还是很放松的姿势,听到李凭云说“胯下之辱”,立马严肃起来,一板一眼道:“李大人,我怎会让你受此大辱?” 赵鸢做戏的功力不强,李凭云知道她将自己的玩笑当真了。 他扶着水车齿轮,轻轻笑道:“赵大人,周禄应当没少说我的事,你都知道了,还信我么?” 赵鸢不假思索道:“信。” 越是简单,越是掷地有声。 “李大人总是无条件地帮我,我也能无条件地信任李大人。” 信义和别的情感不同,在彼此相信的时候,他们之间的同盟无坚不摧。 李凭云听赵鸢这样讲,便卖起了关子:“要想我回去帮你,也不是不可以,你得先答应我一件事。” 这哄骗无知少女的语气,一听就有诈! 但赵鸢正是需要人手的时候,于公于私,她都希望李凭云可以在身边帮她。 她恢复理性,镇静道:“李大人请讲。” “赵大人若能亲李某一口,李某就回衙门帮你。”
第42章 威逼利诱2 大邺是个民风还算开放的时代,只是让一个有婚约的姑娘去吻一个男子,休说是在大邺,哪怕再过个千百年,依然不是一桩容易的事。 赵家世代帝师,赵氏一族,守着整个时代的礼教。赵鸢身为赵家人,自一出生就是儒家礼教的捍卫者。 是这时代也好,是家族教条也好,抑或是她自己,都不允许她去亲吻另一个男子。 若是一开始就不动心就好了。 赵鸢目光开始慌乱,脚步随着心一起紊乱,她一会儿朝左,一会儿朝右,用一切愚蠢的方法躲避着李凭云的注视。 他就那样直勾勾地看着她,引诱着她,等待着她。 终于赵鸢停下零乱的步伐,她低头盯着自己脚尖的泥,道:“李大人,咱们加起来都是个快四十岁的老人了,不兴开这种玩笑。” 李凭云抬起下巴,赵鸢的余光恰好看到他滚动的喉结。 “我没同赵大人说笑。” 他语气里的确没有说笑的意味,甚至有几分咄咄逼人。 赵鸢抬起头看着他的表情,恰逢黄昏已至,临近夜色,李凭云的眼睛无限深沉。 无论何时,她一看到这双眼睛,就会联想到“宿命”二字。 她的心脏似被无形的手紧紧捏着,呼吸彻底乱了。 赵鸢猛吸了几口气,忽然撒腿就跑。 她是真正的官家小姐,淑女的礼仪束缚着她的手脚,可她跑起来却似山野的疾风。没见过赵鸢之前,就连李凭云也不相信一个官家小姐会跑得如此快。 李凭云盯着她冲上马车的背影,轻蔑一笑。 滚滚流水顺着地势落差冲撞向水车,月升日落,黑夜再次降临,这些都是天理,永恒不变,正如一个官家小姐永远不会亲吻一个贱民。 ... 六子本想着趁赵鸢不在时赶紧走人,拎着细软刚跑出门,就和赵鸢撞了个正着。 “赵大人回来了,哈哈哈,我出去消消食。” 赵鸢站稳,道:“你可否等我片刻?” “行啊...你这是饿死鬼上赶着投胎啊。” 六子坐在门台上等着赵鸢,屁股还没坐热,赵鸢已经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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