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早河道:“高程来参加春闱,我来帮李兄,往后还要请赵兄多照顾。” “一定!一定!李大人呢?” 她朝里面望了眼,没看到李凭云的身影,是去解手了么? 裴瑯故意不说:“你人先进来,入席。” 雅间里的空间被屏风分割成了两部分,屏风这侧是酒席,另一侧是乐师舞伎。这样布置,是因许多达官贵人并不愿意被看到他们出入这等场所,但酒席上又不能没有舞乐,于是想出了这么一个法子:用屏风隔开。 屏风的另一侧有一排烛灯,灯火将乐师舞伎的影子投在屏风上,更添神秘风情。 赵鸢一坐下,就被投在屏风上的乐师影子吸引了目光。琵琶声拨若风雨,是女子的手无法达到的力道。也许对一个人思念到了极致,便会认出他的头发丝。 赵鸢只肖一眼,就辨认出了那弹琵琶之人是李凭云。 弦声酣畅淋漓,在抱着琵琶的李凭云旁边的,是舞伎的影子。那是一只赵鸢没有见过的舞蹈,热情奔放。 一曲一舞过罢,她好似在精神世界中历经了一场纵情,心神震动,久不能平静。 裴瑯等人不由自主地鼓掌叫好:“天作之合,天作之合!” 赵鸢喝了口茶,镇压心弦的震动。 他们的表演结束了,裴瑯对手下说:“撤了屏风吧。” “慢着...”赵鸢突然来了一句。 裴瑯问:“你还想听么?” 赵鸢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说这一句,大概是太紧张了。 不过,她紧张什么呢? 她立刻找补回来:“我的意思是,让他们小心,不要碰坏了琵琶。” “还是鸢妹细心。” 屏风被移开了,背后乐师舞伎也露出了真容。赵鸢察觉自己心跳异常剧烈,脸也烫的要命。 好不容易相见了,她竟然怂到不敢看他。 这时,雅间门被推开,檐上风铃发出清脆的声响,随之是一个男子的声音:“赵大人,好久不见啊。” 赵鸢回头看向门外—— 再看看屏风的方向—— 敢情弹琵琶的人根本不是李凭云。 李凭云不是独身一人进来的,在他身边的,是一个薄纱遮面的女子,她盘着妇人发髻,穿着和李凭云衣服同色的襦裙。 赵鸢没有回答方才李凭云那句话,她耳朵里一阵嗡鸣,等她回过神来要给李凭云作揖,起身间,袖子拂过了茶杯,茶杯滚落至地。 赵鸢又慌乱地去捡茶杯。 如此慌张,丝毫不像她能做出来的事。她反应如此强烈,只因那女子挽着李凭云的手臂。 “赵大人,见到我很意外么?”那女子道。 赵鸢不懂她为何会说出这样的话,便投去目光观察。女子虽然遮着半张面容,妆容素淡,但完全遮不住她极具异域风情的样貌。 赵鸢攥紧手里的茶杯,目不转睛盯着那女子:“沮渠公主,没有朝廷的通关令,擅自出现在长安,您不怕被当做细作么?” 那女子正是沮渠燕,赵鸢做官的直觉告诉自己,她的出现另有目的。 沮渠燕掺着李凭云入座,她将自己夹在李凭云和裴瑯身边,手里挽着李凭云,身子却向裴瑯倾去:“裴郎,听说你和负责长安防卫的中郎将是发小,你会帮我么?” 裴瑯被这女人玩得团团转,脸色变得铁青:“鸢妹,沮渠公主此行是为求援,你放心,她不会作乱。” 赵鸢盘腿坐在裴瑯另一侧,“但愿如此。” 沮渠燕朝她飞来一个媚眼:“赵大人,同是女人,咱们又都跟裴侯有些关系,不要相互为难嘛。” 赵鸢气得七窍生烟,偏偏不能流露半分不悦。她掐了自己大腿一把,裴瑯道:“鸢妹,都是朋友,你不用端着。” 赵鸢用腹语道:“我天生端庄,改不了。” 高程咯咯笑道:“鸢姐,这么久不见,你还是这么会说笑!” 也就田早河这老实人替她说话了:“赵兄虽是女子,但心系百姓,亲民爱民,若非她,你绝无参加科举的机遇,不得对她不敬。” 赵鸢寻思,这颗甜枣怎么还是学不会说笑呢。 这帮人除了田早河,都是喝酒的能手。赵鸢传承了赵家家风,不喜酒色,别人都醉倒了,她依然清醒。 李凭云也和他们一样,酒喝多了,难免会流露出平时罕见的一面。他不会主动挑话题,但因为他这人平时就像个迷一样,大家对他的经历很好奇,问题都集中在他的身上。 李凭云的一些回答是过于离奇了,比如什么睡了一觉醒来后,发现一条蛇缠在自己的腿上,比如路过一个土匪寨子,土匪头子要招他当女婿,比如在水里呆了一个时辰... 他每说一段经历,赵鸢就在心里悄悄反驳:我才不信。 后来她才知道李凭云说的都是真的,只是他的真话听起来像假话,假话却听起来像真话。 屋里有炭盆、烛火,酒喝多了,人也感觉燥热无比。 沮渠燕解开衣带,水青的外衫从她肩头滑落,露出玉雕般的肩颈。 她举起纹着吞金兽的酒壶,赤脚榻在矮几上,一个灵敏的旋身,酒液从酒壶中洒出来,倒霉的赵鸢被洒了一脸酒水。 不过,没人在乎她受的这点小伤,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沮渠燕吸引了,包括她。 沮渠燕在屋子中间扭起了腰肢,跳起了胡旋舞,她脚腕上系着的铃铛叮当作响,衣摆飘飘,似仙似妖。 沮渠燕生性自由不羁,她的舞蹈和她一样。所有男子的目光都聚在她身上,面对这种诱惑,他们只有欣赏,而无亵玩。有一瞬,就连赵鸢这个姑娘都心动了。 难怪李凭云会同她相好。 沮渠燕畅快到了极点,她灌了满满一口酒,扔掉酒壶,款款走向裴瑯。 她抓起裴瑯的衣领,裴瑯未来得及后退,沮渠燕倾身吻上了他。这一吻,丝毫没有淫靡,只有热情。 裴瑯被她吻得动情,手不受控地要抱她的腰,沮渠燕一个闪身,离开了他。她来到田早河的面前,捧住那张老实方正的脸,对他也是热情一吻。 这下大伙儿才看明白,她是要挨个吻一遍。 高程尚且年少,他的初吻还想留给小甜菜呢,于是趁沮渠燕没有主意之际,手脚并用往外爬。 沮渠燕抓住他的后领:“别以为年纪小我就会放过你。” 她狠吻了一通高程后将他丢开。 沮渠燕连续几个漂亮的转身,终于,她回到了李凭云身前。 “云郎,还是你的嘴唇瞧着顺眼。” 沮渠燕的双手抬起,欲落在李凭云的肩膀上。 她亲遍了一屋子男人,去亲李凭云,也不稀奇。 可在她朝李凭云俯去之际,一股强烈的力道将她手腕向后一拉,沮渠燕原本就醉的晕晕乎乎,方才转了那么多圈,现在脑子都是混的。 她顺着那股力道转了个半圈,一双和刚才所有的嘴唇都不同的唇瓣贴上她的嘴唇。 屋里所有人都被这一吻惊醒了。 众人瞠目结舌,在他们视线汇集之处,赵鸢按住沮渠燕的脑袋,吻住了沮渠燕。
第62章 人设塌了1 赵鸢亲完沮渠燕,沮渠燕的脑袋是懵的,她自己的脑袋也是懵的。 她完全是无意识的,若她不吻沮渠燕,沮渠燕就要吻李凭云了。 她能容忍李凭云和别人相好,容忍他们私底下卿卿我我,可是在她的面前,她什么都不能容忍。 她松开沮渠燕,脸憋得通红:“诸位,醉酒不是滥情的借口,还望诸位自重。” 酒色场上裴瑯见多识广,唯独没见过女人吻女人,而且,主动的那个是赵鸢。他摸摸额头:“看来今天是真的喝多了。” 赵鸢推开门,逃脱了酒气缭绕的屋子。 她一口气跑到顶楼的观景台,四下无人了,她抽了自己一耳光:“赵鸢,你真是疯了!” 没想到自己抽自己也会疼,她委屈地趴在栏杆上,眼底倒映着长安的烟火重重。 听说当初谨辞就是在这里跳下去的。 谨辞为了一个男人,用性命和世俗的成见对抗,裴瑯不管别人怎么看他,不改风流,沮渠燕想爱谁就爱谁,不受任何礼法舒服。 纵情的人,放肆的人那么多,为何不能多她一个。 赵鸢揉揉自己的脸,她对自己实在失望了。常人都是对别人糊涂,对自己清醒,她恰恰相反,对别人清醒,对自己糊涂。 此时春天还未真正来临,暮冬时节的夜晚最寒冷,她唉声叹气时,连续吐出白雾。 冲动。 太冲动了。 谁料到夜里这么冷。 赵鸢站在高楼上,双臂紧抱,两脚跺地,试图驱除寒冷。她冷得直打颤,以致于没听到身后的脚步声。 “不怕冻死,也不怕摔死么。” 赵鸢闻声回头,李凭云就站在离她一步远的地方,他手臂上挂着一件碧色披风。 她微微扬头:“李大人,酒醒了么?” “赵大人如此荒唐,我不敢醉。” 你才荒唐呢。 他的手臂挨近赵鸢,赵鸢将披风取下来,裹在自己身上。披风领子上的一层白色绒毛裹着她有些苍白的脸,衬得她唇边的殷红更加刺目。 赵鸢呼气时,李凭云突然伸出拇指,在她唇边蹭了一下。 赵鸢急忙躲开,“李大人,你做什么。” “赵大人,你唇边沾了沮渠公主的口脂,我替你擦掉。” 李凭云在风月场上的游刃有余可不输裴瑯,赵鸢敬他的才华,却不想成为他的猎物。她急忙后退道:“李大人,我自己来。” 她低头在腰间寻找帕子,直觉有一道火热的目光注视着自己。 赵鸢告诉自己:来事不慌,遇事能扛。 她特意将自己的动作慢了下来,缓缓抬头,对上李凭云的眼睛。 闹市的灯火照亮李凭云的眼睛,他的眼睛像镜子一样亮堂。赵鸢把他的眼睛当成镜子来照,用帕子擦掉自己脸上的口脂。 沮渠燕留在她唇上的口脂和她自己的口脂混合成了一种稀有的颜色,李凭云察觉自己的目光在她唇上停留太久,已经失礼了。他微微扬起下巴,目光在赵鸢脸上流连了一会儿,便转头望向长安的街景。 今夜吹南风,风把赵鸢身上的气味送向他。 如今的制香工艺已经达到了顶峰,贵族小姐也好,平民家的姑娘也好,都喜欢在身上涂上外邦的香粉。李凭云五感敏锐,他能辨出每一种香气,赵鸢身上的香闻起来又清淡又复杂。 清醒的果香和苦涩的墨香彼此压制,最后形成了一股独特的冷木香。 正如其人,看起来单纯,其实很复杂。 “赵大人,沮渠公主此次来长安,确实有生死攸关的要事,所以我们才会假扮夫妻,方便入关,还请赵大人对她入关一事守口如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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