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裴约素从外头进来,见刘若竹发怔,忙问怎么了。刘若竹指着书里的标注,问她:“时常与管大夫来往的人中,有一个叫伏寿的人吗?或者,病患中,有没有这样的名字?” 裴约素仔细想了想,最后摇头。 “这一带的百姓大多出身底层,绝无这样的名字。而且,我觉得,伏寿不像是一个人的名,倒像是字。” 经由裴约素的提醒,刘若竹忽地想到一个人——那个中年乡绅口中,出身医官世家的游学的年轻人。若是他还健在,该是和管大夫一般大的年纪。管大夫没有时常来往的友人,既然病患中也没有这样的人,那……会是这个人吗? 当年太医署的考试,那个年轻人过了,而管延京没过。这个人若是还健在,该在太医署当值才是。 不知为什么,当探寻的方向开始指向大明宫时,刘若竹心中的不安感就强烈了起来。 他摇摇头,晃去心中这些遥远的想法。 “先提审富贵儿吧,看看到底是谁指使他这么做的。” 两人刚要离开后院儿,就看到阿则一步三跃地跑过来,脸上的急促和兴奋劲儿遮掩不住。 “郎君,郎君……当街刺杀严婆子的凶手被抓住了!吴县令知道消息,第一时间叫了不良人来找我,让我来给你递信儿。” 刘若竹和裴约素互望一眼,“走!” 路上,刘若竹和裴约素骑一匹马,阿则独自一人骑一匹马。他在后头看着自家郎君和裴小娘子两个人面色自然,共乘一匹马时,眼睛都直了。 仅仅是过了一两个月,郎君同裴小娘子之间的感情已经如胶似漆成这样了吗?这也太可怕了。 不过,这一路上,刘若竹和裴约素倒是没功夫想这些,他们二人各有各的心思。一个还在想着那位叫「伏寿」的太医,另一个只想快快见到杀害严婆子的凶手。 俩人在县衙前门下马,吴伯甫早已派了人来迎,正是秦义。 秦义看到这两位从一匹马上下来,也是看直了眼。偏偏,「风暴中心」的二人状若无人,好像这是再寻常不过的关系。 进入县衙内,只听一人在吴伯甫面前讨赏。 “小的以前押送过这批犯人去流放,他们额头上都是刺了字的。这个牛大头可谓是个刺儿头,仗着自己力气大,还总跟咱们弟兄犯冲,被打了几次后也就老实了。他在流放地待了三年吧,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回到长安。但就这小子,烧成灰我都认得出来,更别说只是自个儿把额头上的刺字弄花。我和弟兄们守城门,就是要守护咱长安城的老百姓,岂能让这种人杀了人还想逃之夭夭?” “赏赏赏,这个……我会再亲自为你写一封举荐信到都督那里。”吴伯甫显然不想再听这个人啰嗦,但又不得不承认他确实立下大功。
第50章 管中窥豹 牢狱中,牛大头被捆绑于刑架上,双目赤红,一脸凶狠样儿。 吴伯甫坐在案前,刘若竹和裴约素则在一旁陪审。 “说吧,谁让你去杀严婆子的。”吴伯甫道。 “一个又聋又哑的老婆子,挡了我的道,我爱杀就杀喽。”牛大头满不在乎地回道。 裴约素目光冰冷,若非依着规矩,她定要上前扇他两耳光,第一耳光扇他不敬畏他人生命,第二耳光扇他害死自己的亲近之人。 吴伯甫静静地看了牛大头一会儿,随即发出一声冷笑,“牛大头,户部早将你的底细送来了,许诺给你好处的人,连你的底细都不愿抹去。或者说,没能力抹去,你还瞎指望什么?” 牛大头原本目不斜视,听了这话,忽地有些心虚,却依然梗着脖子,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 吴伯甫近一步说道:“我知道你不怕死,但你怕不怕你得了恶性疟疾的老娘没钱治病,一命呜呼啊?” 牛大头心中防线崩塌,他挣着铁链,朝吴伯甫吼道:“你敢动我阿娘一下试试!我弄死你!再放火烧了整个衙门!我要你们都陪葬!” 刘若竹皱眉,他已是许久没见过脾性如此暴烈的犯人了。不过也正是因牛大头脾性暴烈,才容易被人利用。 吴伯甫为官数十载,哪里会被一个犯人吓住,他待牛大头发完一阵疯之后,继续问他:“所以你现在打算说了吗?我再问你一遍,是谁指使你的?” 牛大头脸上闪过一丝犹豫,但还是坚持否认有人指使自己。 刘若竹见审问陷入僵局,忙要起身帮忙,却见吴伯甫拍拍手,一个面容苍老憔悴的老妇人,被不良人抬进了牢狱间。 “以为将你老娘塞进木桶里,就能蒙混过关出长安了么?”吴伯甫眼睛眯起,已然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牛大头看到自己阿娘衣衫褴褛,仅盖了条破破烂烂的布衾,瑟缩地躺在木板上,愤怒不已,“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你现在可以说了么?”吴伯甫紧盯着他。 “儿啊,你就说了吧。”老妇人气若游丝,一滴浑浊的眼泪从眼眶中落下。 “还不说?”吴伯甫朝一旁的衙役使了个眼色。 衙役抽出一条鞭子,作势要殴打老妇人。 牛大头这才松了口:“来玄之,是他指使我的!” 整个牢狱间都彻底安静了下来。 吴伯甫松了口气,刘若竹并不惊讶于这个结果,裴约素愣了一下,虽然不接受,但倒也不感觉意外。 “来玄之与你,是如何相识的?”吴伯甫问道。 “我根本不认识他。”牛大头矢口否认,顿了顿又道:“我从流放地逃了回来,但因户籍无法解决,一直是个黑户,只能靠给人搬运些杂物过活。我缺钱给阿娘看病买药,就想铤而走险。有个在来家做过下人的兄弟给我说了这个活儿,我很心动。” “那人还承诺于你,会帮你逃离长安,给你在别的小地方安个户籍,让你和你阿娘安度余生对吧?”吴伯甫又开口道。 牛大头沉默片刻,脖子间青筋突起,愤恨道:“钱并没有给我,我看到满城贴的缉捕令,想着先带阿娘离开。然后我再摸黑回来,看看怎么回事!” “大厦将倾,来府倒台,你没听过这个消息吗?来玄之自身难保,如何还能给你钱?”吴伯甫摇摇头。 牛大头根本想不通这件事,他反复说着:“没有钱,我阿娘的病怎么办?就算倒台了,那么多的钱,总能漏一点出来的吧?不可能,这不可能啊。” 裴约素在一旁听着,心中觉得此人既可恨,又可怜。 “来府已被抄家,如何能漏一点给你?就连来玄之本人,此刻都已经被下了诏狱。他不过就是在临死前,借了你们的手,恶心我一把罢了。”裴约素淡漠地开口。 她口中的「你们」,被刘若竹听出意有所指,吴伯甫却还不能立刻领会,愣了一愣。 “如果不是你这个臭婆娘得罪了别人,如何会有这个下场!”牛大头恶意满满道。 不等裴约素说话,刘若竹先开口回道:“自己死罪难逃,又要连累老娘一条命,你还有闲情逸致操心别人的下场。” 吴伯甫在心中为他鼓掌,不得不说,刘侍郎毒舌的功夫,令在座各位都望尘莫及。只一句话,便令牛大头生出无限的绝望。而刘侍郎本人,直接无视了他的绝望,带着裴小娘子,头也不回地离开牢狱。 牢狱外。 “我是在何时得罪的来玄之,我自己竟不知。”裴约素说道。 刘若竹想了想,低声道:“恐怕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原是我的过错,不想连累了裴小娘子你。” 裴约素蹙眉。 见她还是不解,刘若竹干脆将话摊开了说:“来玄之想要打击的是我,但他寻不出我的弱点,便只能报复你。” “为什么?”裴约素觉得自己很无辜。 “因为他认为你就是我的弱点。”刘若竹很无奈地说道。 一语激起千层浪。 刘若竹看到她的眼睁到极大,像一匹受了惊的小鹿,自己的心跳也莫名跟着快了起来,所有的喜欢和怜惜都团成一团,就这么滚到了嘴边,“你也确实是我的弱点。” 裴约素呆在原地,满脸涨得通红,不知以怎样的面目去面对他。 这时,不良人将牛大头的阿娘抬了出来,掀开她身上的布衾,居然露出一块木板。原本,若是他手里的鞭子真抽下去,也是落在这块木板上。 “大娘,对不住了。”不良人朝牛大头的阿娘道歉道,“咱们县令做这场戏,也只是想叫他开口。” 老妇人点点头,虚弱地开口:“我老婆子知道的,他做错了事,就要受罚。都是我不好,他阿耶走得早,是我没把他教好。” 那不良人深深叹了口气,随后将一贯钱交到老婆子手里,“这也是我们县令给你的,拿去买药吃。以后……照顾好自己。”
第51章 管中窥豹 直到看见老妇人在不良人的护送下,一瘸一拐地离开,刘若竹这才收回了目光,同裴约素说道:“走吧,我送你回后院儿,你暂去歇一歇。” “嗯。”裴约素低着头,匆匆往住处而去,一路上都是沉默,也没顾得上再和刘若竹说什么。 两人走至二门,瞧见巧颜正缠着阿则说什么,阿则回头,看到自家郎君,仿佛看到了救命稻草,“这丫头,还想出去玩儿,说在县衙里闷得慌,真是玩儿野了。” “巧颜,你过分了。”裴约素板起脸来,打算训斥她。 没料到刘若竹却拦住了她,和颜悦色地说巧颜年纪小,小姑娘家家的,爱玩儿乃天性使然,不必过多约束,还命阿则趁着天气不错,多带着巧颜出去转转。 看着阿则一脸无奈和巧颜一脸雀跃奔走的样儿,裴约素略瞪大眼睛。 “你也太纵容她了。” “她是你的婢女,我这才容着。何况,你平日里和她的关系也不似主仆。再者,你没看出来,阿则喜欢她?”刘若竹道。 “啊?”裴约素倒真没看出来。 刘若竹摇摇头,原来裴小娘子对于感情的迟钝,不光体现在自己的事儿上,在别人的事儿上也眼拙得很。 “凭阿则的身手功夫,若是不想被缠,巧颜能缠上?”刘若竹点了一下她。 裴约素忽地想起巧颜在严婆子的尸首前哭得昏天暗地,阿则在一旁耐心安慰的样子,品咂出了那么一点儿意思,可是她十分惊讶—— “巧颜才多大点,阿则该比他大六七岁吧。” 这话在刘若竹听来,便是:我才多大点,你该比我大六七岁吧。 “裴小娘子是嫌我老?”他面色不虞。 “嗯?”裴约素一脸莫名其妙。 “主仆为同体,裴小娘子十五六岁,我二十二三,也是比裴小娘子大六七岁的。”刘若竹面色更难看了。 这也未免太强词夺理了吧,但是裴约素突然想起他刚刚在牢狱外说的话,他说自己是他的弱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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