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俊臣固然可恨,但那些帮他说话的人,也并非各个歹毒之辈,有些最多只是蛇鼠两端。到时候清算,多少家破人亡里,又该增添多少像梅姬这样的悲剧人物,并非人人都能有上官婉儿一般的好气运。 “自然是,将他们贬去外地,省得在陛下晃悠,惹陛下心烦。”刘若竹回话道。 武皇忽地一笑,开启了另一个话题:“平寿县主前两日来宫里,说你年岁大了,请求朕为你择一门亲事,你心中属意哪家小娘子?” 刘若竹一愣,但他反应极快,“臣日日在陛下跟前,看着陛下的英姿,如何还能看上那些个庸脂俗粉?” 武皇明知他是想靠溜须拍马,避开这个话题,但确实对他的话受用得紧。 “你少哄朕了。其实,长安城里,喜欢你的世家小娘子多得很,你阿婆不乐意得罪人,这才求了朕来指婚。县主也算是皇家的长辈了,朕不能不卖她一个面子呐。不过看起来,你似乎是心里有人了,不愿同朕说——” 刘若竹不得不承认,陛下的眼睛果真毒辣得很。他脑中浮现裴约素清丽可人的模样,唇边不禁噙了一丝笑意。 “臣确实有了中意之人,只是,臣还不确定那人是否真心属意于臣。要是有一天,臣确定了,再来央求陛下为臣指婚。”刘若竹认真地回道。 “哦?居然还有小娘子让刘侍郎如此上心?朕倒是好奇了。”武皇看起来,是真的有些兴趣。 刘若竹想了想,小心翼翼地开口道:“陛下,若是此人的身份地位,和臣有很大落差,陛下也会认同吗?” 武皇细细看了眼刘若竹,眼角的每一道纹路都刻满精明。 “若是县主能认同,朕又何苦拆散你们?不过既是身份低,还能叫你上心,想必是位绝色佳人了,又或者,才华出众?” 刘若竹见陛下也开始八卦起来,心中便打起算盘。陛下一贯惜才,刚好可利用其心理,为裴小娘子铺一条通天大道来。纵然这是险中求结果,可不知为什么,只要是为了裴小娘子,刘若竹甘愿如此。 “在臣的心中,她是才貌双全。”刘若竹回道。 “哦?改明儿带给朕瞧瞧,若是得了朕的眼缘,给她抬抬身份,叫她能匹配你。”武皇说道。 “是。”刘若竹应道。 如此,路的第一段便算是铺好了。只是,眼下还不能告诉陛下,在「倚翠阁一案」中大放光彩的女仵作裴小娘子,便是自己心仪之人。 另一边。 吴伯甫坐在自家园子里,已经将管延京的「遗书」细细看了三四回。这封既非管延京亲笔,也非裴小娘子仿写的书信上说,自己自打上次被王大虎推倒在地后,腿疾发作,已经时日无多,因害怕自己走后,独子管永无人照料,所以便带他一同去。自己的房屋与钱财,均留给裴小娘子与严婆子,希望二人能好好生活下去。 管延京的左腿,已经消瘦见骨,布满红斑,确如书信上所说,腿疾严重。这一点,他在衙门收录尸体时,亲自见证过。 管家父子的死因都是因喝下一定剂量的砒霜,毒发身亡。管延京是大夫,他拥有能调制砒霜的能力。 如果站在完全信任裴小娘子的立场,且忽略管家父子无血缘关系、管永离世前的异常、严婆子被当街刺死和这封莫名其妙又写对了实情的遗书的话,管家父子被判定为自杀,是极其合理的。可正是因为这些显露出来的不和谐的关键之处,让这桩案子扑朔迷离。 “县令,县令……”下属急急闯进园子里来。 “慌慌张张的,可是画像上的人找到了?”吴伯甫站了起来。 他现在将所有的期望都寄托于这个当街杀人的凶手身上,希望能循着这条线索,找到破案的方法。 “不,不是。是管大夫老家的族人来长安了,此刻正因房子和钱财的事儿在咱们门前闹着呢。”下属说道。 “什么?”吴伯甫十分惊讶。 管大夫究竟是哪里人,还未查出,他老家的族人是如何得知消息,又是如何这么快抵达长安的?
第47章 管中窥豹 “咱们不寻他们,倒是自己送上门来了。”吴伯甫正了正官袍,正准备出去迎人,忽地想起什么,问属下道:“裴小娘子去哪里了?还在县衙吗?” 属下回道:“裴小娘子一大早出门了,说是去采买些东西,留了巧颜一人在屋内。” 吴伯甫一拍脑门,“糟了。” 他急急走出县衙,看到七八名乡绅打扮的男子,正同衙役纠缠在一处。衙役对他们打也不是,挣脱又挣脱不开。 “这是做什么?”吴伯甫官威还是有的,一声责问,便令乡绅们停止打闹,转而将目光投向自己。 “阁下便是长安县的吴县令?我乃潭州管家村人氏,今儿领着族里乡亲来长安,便是来讨个说法。管延京乃我管家村人,他的父母曾受族里恩惠。如今,他走了,他的房屋财产理应归族里分配,怎么能轮到一个小丫头片子继承呢?这是哪里的道理?”乡绅中领头的男子,鬓边花白,看上去年纪大了,说话也颇有威望的样子,一段话下来,身后的族人频频点头。 吴伯甫心中早就有谱,他知道这些外地的乡绅难缠,轻不得,重不得,故而客客气气地要将他们请进屋内。毕竟就这么站在外头,着实不好看。 男子却不肯,脚下生了根似的,势必要吴伯甫现在就给他们一个说法,两方僵持了起来。周围看热闹的人也越来越多,场面十分难看。 恰巧这时,裴约素拎着一只篮子出现,忽地看到这许多人,有些不明所以。吴伯甫朝她挤眼神,见她不明白,正想让自己的属下领她从后门绕,却不料,这帮乡绅已经发现了裴约素的存在。 “哟,这就是裴小娘子吧。长得清清白白的,怎么做人那么差劲呢。我族弟好心收留你,你居然狠心将他杀害!你的心肠是什么做的!” “就是!好狠心的小娘子!你还我们管家人的命来!” “长得细皮嫩肉的,不如下牢子前,让我们村里的光棍爽上一番!” 这几名男子居然试图对裴约素拉拉扯扯,有那年轻的,在混乱中,狠狠摸了一把裴约素的手。 裴约素本就聪慧,听着这帮人的污言秽语,心中已明白他们的身份,只是人被团团围住,根本脱离不得。 居然有人敢占自个儿的便宜,裴约素心中一阵恶心,却因场面过于混乱,看不清究竟是哪个,只觉得眼前的人,各个都脏臭不堪。 “快放开我!”裴约素怒喝。 吴伯甫忙令不良人上前拉开这帮乡绅。与此同时,他心中的疑惑愈来愈甚。 潭州离长安山高水远,先不说这帮人是如何卡在这个节骨眼上抵达长安的,就说他们与裴小娘子从未见过面,怎地就能一眼认出她?而且这帮人也是在当地有头有脸的人物,到了长安,怎地就和地痞流氓似的呢? 要说这背后无人指使,吴伯甫是不信的。 一道马鞭自空中飞来,精准地甩到年轻乡绅的手上。没做过什么农活儿的手,刹时裂开一道鲜红的口子。 “啊!谁?” 待马蹄下的尘埃落定,只见刘若竹一袭紫色圆领官服,勒住缰绳,从马背上下来,加快脚步去到裴约素身边,将她护住。 “你这双爪子,若是再碰到裴小娘子一分,我便立刻将它们剁下喂狗。我向来没有吴县令的好脾气,也一贯说到做到。”他唇角挂笑,可这笑容堪比食啖于人的罗刹。 年轻乡绅受了伤,却愣是不敢吱声。 不良人们也终是不再给他们脸面,三两下将这帮乡绅扣下。 在吴伯甫的示意下,乡绅们被扣进府衙。周围看热闹的人群,在衙役的驱逐下,也渐渐散去。 满地狼藉,刘若竹这才发现裴约素掉落的篮子内,放着的是刚买回来的新鲜瓜果和蔬菜。 他弯腰的速度比她快,一边替她捡,一边笑说:“哪有婢女睡到日上三竿,主子出来买菜的道理?再说了,县衙能短你这几口吃食?” “是我自己想出来透透气。”裴约素回道,她蹲下身,将篮子摆正,抬头对着刘若竹满是温情小意的脸,又真诚地说了句:“谢谢刘侍郎,你救了我第二次了。” 刘若竹捡完菜,拍拍手,笑着道:“我可不是来听这句的。” 裴约素一愣,她小心翼翼地看了圈四周,然后低声地说了句:“谢谢表哥,你救了我第二次。” 刘若竹也愣住了,他想她会错了意。原本是想借着英雄救美的机会,让她能对自己产生些依赖或眷念。不料居然只是收获了一声莫名其妙的「表哥」,听上去是还不错,只是这个傻子,到底要何时才能开些窍呢?不是说,在情感上,女人总比男人早熟么?为什么到自己这儿,却是反着来的。 “或许,我们的关系可以再亲密一些。”刘若竹忍不住,开始疯狂暗示。 裴约素再一愣,捏着嗓子,软绵绵叫了声:“谢谢哥,你救了我第二次。” 刘若竹脸上的笑容僵住,整个人彻底傻了。 裴约素见自己已经这般「谄媚讨好」,刘若竹居然还是不满意,心中对他的感激之情忽然就消失了一半。 “我回去了。”她将篮子挎起,直接返回县衙内。 刘若竹就不明白了,裴小娘子温热的嘴唇,为何能说出如此冰冷的话。 县衙内。 吴伯甫给每位乡绅都奉上一杯好茶,甚至还叫人拿了两碟子糕点来,不像是审问,倒像是待客。 “哎哟,我手下这帮人粗鲁得很,多有得罪,多有得罪。先歇会儿吧,各位千里迢迢走水路来办事儿,也是辛苦了。” “你怎知我们走的水路?”其中一位乡绅忍不住问。 “潭州离长安山高路远,不走水路,哪里会如此快?”吴伯甫笑道,语气像是拉家常似的。 “这倒是,头一次出远门,以为会赶不上,没成想,七八日就到了,这山南道的漕运还真是畅通。”乡绅回应。 “咳咳……”年纪最大的那位老者,咳嗽两声,打断后生的话。 吴伯甫在心中思量,山南道的漕运应当归刘师管,而刘师在朝中的站位……其实在来家倒台前,他一直算是来家的爪牙,难道这里头有来家的手笔? 心中思绪虽是百转千回,面上到底是不显。 “这位小兄弟,手还疼么?那位刑部侍郎年轻气盛,下手没轻重的,我家里有上好的白玉药膏,我这就叫人取来。”吴伯甫说着,就要叫人去取。 刘若竹却一把推开门,径直走了进来。 “不必去取,我有几个问题,想请教各位。若是答到令我满意,这位小兄弟的伤,我愿拿金疮药来给他。”
第48章 管中窥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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