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信一百个不情愿,把杌凳归置好了,一屁股坐在榻上,“去做什么呀,如今咱们得了钱,就该回嘉兴去打算着过日子,你为别人去瞎忙什么?” 适逢窗外吹着秋风,仿佛卷到妙真心里去了,她回到榻上坐着,遽然间感到些落寞,“林妈妈病逝的时候,我答应过她老人家,要亲自替她去看看白池到底过得好不好。不亲眼看见她过得好,我不能安心。咱们三个是从小到大的,你和她到底也没什么仇怨,干嘛总是和她过不去?” “我和她能有什么过不去的啊?”花信冷笑一声,“她拿你的吃拿你的穿,还要背地里勾引你的未婚丈夫,我不过就是为这些才看不过眼。倒好了,你倒要说是我存心和她过不去。她又没占我什么便宜,我何至于要和她过不去?你爱去昆山就去好了,我不过是劝你两句,并不是拦着不许,你才是主子嚜。” 语毕花信便赌气回了西屋,把一扇门摔得“咯吱咯吱”响了好一阵才停。妙真听着,感到一阵无名的怅惘。
第81章 梅花耐冷 (十三) 下晌良恭买了画纸颜料回来, 匆匆吃了口午饭,就在屋里铺设纸笔。因想着陈姑娘那里是寻欢作乐的地方,便要画一副绣楼宴饮的画送她。挂在她那闺房之中,也算合情合景。 房门开着, 里头作画, 听得见外头花信和严癞头两个在说话。花信因与妙真为白池的事情闹了两句,心里头不爽快, 到外头烧水洗澡。严癞头见她正在井前打水, 便来帮手。 他莽莽撞撞的溅了些水在她裙上, 花信赌气坡嘴骂他:“你粗手粗脚的, 干得好什么事啊?不要你在这里多事, 赶紧走开!” 严癞头只得讪着把桶放在井边, 这一桶打得满满当当的, 花信拧不起,又瞪着他。他又只好帮她拧起来提到厨房里头。吴妈妈生好了火,向花信交代两句,自提着篮子往外头去买菜。 花信向灶前坐着, 看见严癞头倒了水便呆立在那里, 又吊着嗓子来吼他,“你楞着做什么,就这一桶水还够洗澡的啊?脑子一点不灵光!” 严癞头心里怙惙,并不是他不机灵,她一会要帮一会不要帮, 弄得人不知如何算好。末了讪讪地出去, 又打了桶水来, 讨好地问:“我替你把浴桶搬进屋里去,再兑几桶凉水在里头好不好?” “这还问什么好不好?简直笨得要死。” 不一时忙完, 严癞头回到厨房里来候着,实在像在听差。又去和花信搭讪,“你今天仿佛不大高兴?是谁惹你生气了?” “关你什么事?”花信横他一眼,往灶里添了些柴。见严癞头不得趣要掉身出去,她又有点懊悔起来,好像语气重了些,可别真得罪了他。便又缓和了些脸色口气,“和姑娘争了两句嘴。” 严癞头又笑着转回来,走到她旁边蹲着,“是为了什么?” “还不是为了些不相干的人和事,我们姑娘,就是心软这个毛病不好。” “这倒不是个毛病。” 花信睨他一眼,冷笑一声,“人善被人欺,难道这话你没听人讲过?我是为她好才劝她两句,旁的人你可见我去劝他?她倒说我挑唆了什么,不相干的人,我才懒得去多这个嘴。” “你到底说了什么啊?” 问得花信把嘴空自动了两下,那些话里头,也说了他和良恭不少的坏处。她自觉说得有理有据,没有惭愧,鄙夷的语调问他:“你和良恭前两日可是到外头赌钱来着?” 严癞头照实点头,“有个要用钱的地方,不然也不会去赌。” 花信嗤道:“赌就是赌,还分好赌烂赌么?譬如你们去杀人,难道有什么缘故,就可以去杀了么?你们从前都干些什么,我也算看出来了,只怕终日没个正行,常在外头使些下三滥的法子弄钱。我难道说错了你们?姑娘还和我生气。” 严癞头面露惭色,以为她是为他这些不入流的品行才不喜欢,就笑着把脑袋摸一把,“我早已改了,你放心,往后我再不往外头胡混。” 冷不丁听见这两句悔悟,花信登时起了身鸡皮疙瘩,斜眼睨住他冷笑,“你改不改与我什么相干?我并不是为说你。” “那你到底是要说谁?” 花信懒得同他讲,觉得他蠢得只剩一身的蛮肉,便自唇边囫囵泄出一句,“狗改不了吃屎。” 恰好妙真从厅上穿到外院来,斜见厨房里他们两个在说话,就走去门外看了下。花信坐在杌凳上,照旧是一脸的不耐烦和鄙夷,严癞头蹲在她身边,也照旧是堆着笑脸。妙真见这情景竟是说不出的别扭,心下承认这两个人委实是不般配,暗暗拿了个主意,转绕去西边屋里和良恭商量。 八仙桌上摆着个大空碗,妙真瞅一眼,就知道他又是把饭菜胡乱装在一个碗里匆匆忙忙拔来吃了。还不是为忙着画他的画。她歪着脑袋去看,仿佛是画闺阁中的情景,这一角已画出帘栊重掩,槛窗露春,还有个丰靘的女人在帘下抚琴。 她一坡嘴,轻声嘀咕,“想必画的就是那位陈姑娘了?” 良恭晃神抬头,也不知道她是何时进来站在旁边的,就笑,“你几时进来的?” “你认真得很哩,我几时进来的也没听见。急什么呀?就是答应了送她副画,又不是这两天就一定要送给她。饭也不好生吃,答应她一句,就这样要紧么?” 听她含酸,良恭就往长条凳那头让让,掣她坐下,“我是想早点了结了,咱们好走。咱们做局诓骗了县衙,不好久留常州,趁露出马脚前赶紧逃为上计。” 妙真挨着他抬眼,“午晌衙门的差役找来了,说是后日过堂,我到公堂上,该说些什么呀?” 他抬起胳膊把她揽住,“他们问你什么你就说什么,不要怕,不过是走个场面。回头叫两个人,帮你把银子抬回来,咱们收拾收拾,就回嘉兴去。” “我暂且不想回嘉兴去,想往昆山县去一趟。午晌舅妈过来,捎来了白池的信。信上说她前头小产,我想去瞧瞧她。我应承过林妈妈,要亲眼看见她过得好,才能放心。只是怕耽误你回嘉兴去看你姑妈,所以我有个打算,说给你听,你看好不好。” 待要商量,忽然听见有客造访。妙真往屋外去瞧,是花信开门,迎进来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那姑娘站在门上问:“良相公是不是住在这里啊?” 妙真朝她招手,“在这里。” 那姑娘便捉裙过来,近前看家妙真,好一会挪不开眼,比及良恭在屋里喊了声“菱角”,她才应声进去福身,“我们姑娘叫我来问问良相公,今日怎么不到我们家去呀?” 原来是陈家的小丫头,妙真窥她一眼,也有几分颜色,更兼青春,愈显动人。 良恭笑道:“事情办完了,自然不敢再去烦扰了嘛。姑娘想必是叫你来问问画?你回去告诉一声,这两日就画好给她送去。” 小丫头看了妙真一眼,缄口不说。良恭叫她只管照实说话,她再敢道:“姑娘说画嚜倒不急,是才刚柴主簿去送了个帖子,说是叶大人摆席,想请高公子吃酒,姑娘说公子外头逛去了。姑娘叫我来,还叫良相公过去一趟,怕下晌叶大人亲自来请,总不见公子,怕露出什么破绽来。” 良恭想想在理,胡家刚把银子抬到衙门里去,就不见了人,这个节骨眼上衙门那头疑心起来,倒不好了。便嘱咐菱角先回去,他一会就去。 那菱角高高兴兴辞去,良恭便在屋里收拾画纸颜料。妙真听了半日,也知道他是得去那头坐着才好,心里却有些吃味,把手撑在桌上,歪着脑袋笑他,“哎唷,早上才刚回来,这会又打发丫头来请,好像很离不开嚜。高公子,可是开心得要死呀?” 逗得良恭好笑,把那些东西受尽个竹箧里,阖上盖子也和她玩笑,“哎唷,有花魁来请,怎么不开心?多少男人梦寐以求的好事,竟落到我一个一穷二白的下人身上。” 谁知妙真不禁逗,转身要走,“那你去了就不要回来了。天降艳福,还不紧抓着不放!” 良恭见她真生了气,忙去拉她,顺手把门阖拢,“你瞧你这个人,要说玩笑又开不起玩笑,还让人怎么和你说笑?” 妙真瞪他一眼,“那你去和别人说笑好了,人家惯会应酬的人,又能诗会画,不比我会说说笑笑?” “怎么说点玩笑话,就真翻脸了?也是你先说的,我不过搭你的腔。” “谁叫你来搭这个腔?” “好好好,我不搭腔,我不搭腔了。你不高兴我去,我就不去。” “那还是该去的。”妙真噘着嘴,向理智妥协,“人家说得不错,要是衙门的人往那里去三请四请的找你,你总不在,又不像样子,人家也不晓得如何搪塞。到底是咱们的事情,没得带累人家在那里替我们绞尽脑汁编谎。你去了,夜里早点回来,我还有事要和你说。” 说话错开一步,垂头丧气地要走。又被良恭搂住来笑,“也不急在这一刻就要去。” 他把她搂.到他那张木板搭的床上去坐,歪着脸看她一会,就凑上来亲她。立时把妙真亲得个骨.软,脸上红起来,推他一把,“做什么啊?” 良恭望着她笑,“你说做什么?” 妙真像那油纸糊的窗户看一眼,嗔道:“大白天的。” 他立时起身去翻了件衣裳,将两个袖口牵来挂在窗户两边。屋里的光顿时暗了大半下去,又还什么都看得清,桌椅板凳都冷在各处。妙真心下却浮躁不安的,盼他赶紧走回来,不然她不知下一步该如何行动。好像站起来不好,睡下去也不好,脱.衣.裳就更不好了。 他走到面前,倒急着先把他自己的外衫脱.了,里头中衣也解.开。妙真只看见那坚.阔.紧.实的胸膛一眼,忙把眼低下去。 良恭稍稍弯腰,一把抱她掉个身,放她在桌子上坐,他挤在她.裙.间捏着下巴亲.她,从脸上亲.到旁边耳朵上去,拿舌.尖在她耳廓里打着转。手一面剥.开.她的衣裳,一面乱.捏。一会把她剥得干净了,就在她嘴边笑着问:“你身.上发火灾,烧得好烫啊。” 妙真羞.于作答,只不吱声。又觉到他把手向下一路慢慢爬去,他的手落在这里,那里又在等着,落到那里去,这里又不高兴,好像每一寸.皮.肤都变成了一个小孩子,等着他来逗.弄。 探.到个隐.秘地方,他附耳来笑一声,“唷,错了,好像是在发水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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