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映章哭笑不得,也没有解释。她还有正事要办,眼看快要天黑,再不找去平昌坊,今晚就没地方落脚了,碰上宵禁就更麻烦了。 于是,她向莫小九打探路。 莫小九一听她要去的地方时候平昌坊,露出一脸的惊讶和疑惑,很是难以置信:“你去那种地方做什么?” “我是来寻亲的。我翁翁有位故人住在平昌坊,我来投奔他。可京城实在太大了,不知道要何时才能寻到那里。你是京城的乞丐,对大街小巷很了解吧。” “那是!我莫小九爷打小就住在京城,对京城的每一个街坊都了如指掌,凡是大事小事奇闻八卦找我打听准没错,哪条街上有几只老鼠我都一清二楚。除了皇宫,就没有我没去过的地方。” ……是没要过饭的地方吧。 梁映章看他那骄傲得意的模样,偷偷憋笑,继续拍小鬼的马屁:“那么请问小九爷,我要怎么去平昌坊呢?” 莫小九被自己吹嘘得尾巴都快翘到天上去了,他眯起一只眼打量梁映章:“平昌坊,那是全京城最有权势的人住的地方,里头全都是大官和皇亲国戚。看你这样子,怎么会有亲人住在那里,是哪个府上的厨子还是马夫?” 翁翁死之前没交代,信上也没写那位“楚兄”是干什么的。梁映章大胆猜测:“应该是个厨子。姓楚。年纪和我翁翁差不多大,六十左右。” 哈? 莫小九往草垛上一躺,抽了根稻草叼在嘴里,无可救药地看着满脸天真的梁映章:“就这点信息,连名字都没有。你知道随便哪个府里的厨子没有二十,也有十个八个。平昌坊里加起来有几百个厨子。而且,谁会雇佣六十多岁的老头当厨子?” 梁映章一听这些话,心里黯然,她朝小乞丐瞄了瞄,整理好行囊,准备离开。 小乞丐目睹她转身离开的落寞背影,于心不忍,一个鲤鱼打挺,蹿到她前面,拍胸脯保证道:“我好人做到底,带你去平昌坊走一趟。” 梁映章笑颜绽放,打起精神,跟在莫小九后面走出了巷子,“京城好人多。” 莫小九抬高下巴,自鸣得意:“像我这样的好人可不多。” “那是那是。”梁映章抱拳道。 “嘿嘿。” 莫小九很受用。 “其实我心里很清楚,翁翁与那位故人有几十年没见,寻到的机会渺茫。要是找不到人我也不灰心,我有手艺,想办法在京城做点小买卖留下来,一日三餐能吃饱就满足了。” “你会什么手艺,还做买卖?” “我会做饼。” “做饼能赚几个钱。” “够养活自己就行。” “京城大街小巷买饼的店铺多如牛毛,刚才赏我们吃的那家玉馐斋是全京城最有名的点心铺,达官显贵都在她那儿订货。你的手艺能比得过那儿?” 梁映章回味先前嘴里点心的味道,自言自语道:“京城的点心,也不是特别好吃。” *** 平昌坊离皇城近,越走越繁华。 此时,夜幕已降临,街上张灯结彩,华灯初上,比白日里还要璀璨繁华好多倍,看得梁映章是根本走不动道,走两步就要停下来看看。 在这儿租一个店铺要多少钱? 做门面装修贵不贵? 做饼的材料肯定比老家不便宜吧? 一斤糯米卖多少? 一个糕点定价多少? 京城人的口味跟南方的口味不同,得调查调查吧? 梁映章脑子里的算盘打得铛铛作响。 临湖畔的高楼里传来了清新优雅的丝竹声,琴音悠扬,既有高山流水的豁达大气,又有风花雪月的雅致温柔。 “琼花楼。” 梁映章念出楼上的三个字。 莫小九泼冷水道:“那种地方就别想了,普通百姓根本进不去,是专门供虹陵的士族子弟嬉戏玩乐的地方。进去得报名号,能够在虹陵排得上号的才有资格入内。” “哦。” 梁映章也不敢奢望,她只求有朝一日开家小店就行。 明楼之上,有众人的愉悦笑声传来。 梁映章朝二楼上罗帐飞起的阑干上望去,一抹挺拔的身姿靠在栏边,如高山松柏,被罗帐半遮半掩,似乎正在赏月望湖景,似乎又端着酒杯在静思,如有心事。 阑干旁倚着的男人被里面的同伴叫了进去。 梁映章也收起了快撑断的脖子,不再好奇张望,就算再怎么瞧也瞧不见里面的光景,她忽而觉得自己这样子属实有些可笑。 琼花楼里的谈笑风生仍在继续,街市上的行人佩环零叮,热闹的叫卖声此起彼伏,不远处的高桥上一串串的花灯摇摇晃晃地过。 要是能在京城有个简简单单的落脚之处,长居下来就好了。 梁映章鼻头酸酸,想起了老家和翁翁一起住的旧房子,和屋外新起的新坟。 “快点儿!平昌坊离这儿还有段距离,再不赶路宵禁都到不了。” 莫小九在前头催,梁映章揉揉酸痛的脖子,回头朝琼花楼看了最后一眼,傻兮兮地自顾微笑,加快脚步跟上去。 *** 两人约莫又走了半个多时辰,才走到了平昌坊。 莫小九站在不远处,朝平昌坊一号的巍峨大门望去,脸上再也笑不出来,回头问蹲在路边大口喘息的梁映章:“你那个当厨子的亲戚住在宰相府?” “宰相府”,三个气象恢弘的鎏金大字高高悬挂在大门上。 两具高大的石狮子伫立在大门前两侧,栩栩如生,张大兽口,威严骇人的气势令人不敢靠近。 朱门映柳,花团锦簇,令庄严肃穆的气象衬托出别具一格的雅致清新。 梁映章也是不敢相信,又是点头,又是摇头,神情恍惚。 莫小九着急道:“到底是不是这儿,你倒是说话啊。宰相府可不是一般的人家,找错了门,可得吃不了兜着走。” 梁映章再次拿出信件确认,的确是平昌坊一号没错,可翁翁的遗言里从未提到“宰相府”这三个字,莫非信里的楚翁翁是宰相府家的仆人? “京城之中还有其他的平昌坊吗?” “……” 梁映章意识到自己的话有多傻。 她站起来做了个深呼吸,折好信件,鼓足平生最大的勇气,朝着宰相府高耸的大门一步步走去,“去问一问总没关系。” “喂!你真的要去啊?” 莫小九看她一副视死如归慷慨就义的模样,不仅为她感到担忧,他自己到了这地也变得胆小起来,赶紧找个棵树躲起来,为她默默祈祷。 离宰相府的大门越近,梁映章的心里越没底。 回头一看,莫小九人影都不见了。 她好不容易站直了打哆嗦的腿,迈上台阶,门口的守卫就注意到了她,打量了两眼,上前来询问她:“你有何事?” “我来找人。”梁映章怯怯地说。 守卫继续质问她:“此地乃宰相府,你要找谁?” “我找一个姓楚的人,他可能是个厨子。”梁映章掏出信件想给对方看。 然而守卫根本没看那封信一眼,抬起手中的兵器推她出去,“这里没有姓楚的厨子,找人去县衙找去。” 梁映章连退了好几步,险些从台阶上摔下去。 踩到最后一级台阶时,与台阶前停下来的一辆马车冲撞上了。 马车出现的突然。 梁映章哪里会料到后面会冲出一匹马来,被马鼻子哼哈一叱气,站稳不及时,身子往后栽去。 幸亏马车上的人拉缰绳及时,马蹄才没踩到她身上去,不过撞倒了旁边的灯柱子,引起了马的惊慌。 吁! 稳住受惊的马以后,驾车的男人立马跳下车,向马车内的人一拜,隔着帘子请罪:“小的该死,让侍郎受惊了。” 宰相府挂起的灯笼散发出暖黄色的光芒。 月下的清辉洒落一地,铺在宰相府门前,马车的帘子被拉开,一抹高大身影从车上走下来,立定在梁映章摔倒的地方。 “有事否?” 头顶传来语气矜冷的问话,令梁映章想起了江南簌簌漫天飘起飞的白雪。 有种莫名的亲近。 她连头都不敢抬起,默不作声地从地上爬起来,将正在流血的右手掌心藏在身后,只是摇了摇头,并没说话。 这个小动作被宋清辞看在眼里,他矜持的神情微变,吩咐手下:“带她进来医治伤口。” 说罢,便径直步上台阶,入了宰相府。 “是。” 不远处躲在树后面的莫小九,惊奇地看着梁映章被带进了宰相府。 他暗暗猜测:难道她真有亲戚在宰相府里?
第3章 玉佩 宰相府大门高深,里面更是气象富贵,偌大的天井中央放置了一只半人高的大水缸,荷叶连连,金色的鲤鱼在叶下嬉戏。 穿过第一进的大门,豁然开朗,进了一个满眼绿色的大观园子,九转十八弯的雕花游廊,高高挂起的灯笼如银河一线,不知道要指引去哪儿。 园中的月辉清明,照出其间的假山怪石,奇花异草,还有涓涓溪水不断向前流淌的零丁音响传入耳里,仿佛月光洒落水中的声音。 梁映章置身其间,犹如闯入仙境,不敢大声呼吸,恐惊扰了园中的静谧。 前面迈上曲桥的背影渐行渐远,染了淡蓝色月辉的裾摆,摇摇啊晃晃,晃入了她空空如也的心里。 好仙…… “姑娘,这边走。” “啊,哦!” 梁映章差点要跟着宋清辞上桥了,被冯魏出声一提醒,方才回过神来,脸颊发烫,赶紧窘迫地埋下头去。 好在夜里天色黑,没被瞧见他人这副窘迫的样子。 梁映章被带入一个偏室里,过了会儿,府里的大夫被带到,给她处理伤口。 掌心处只是擦破皮,流了点血而已,在梁映章看来,压根没必要兴师动众请大夫医治。但是她现在恍惚着,只能任由人摆布。 大夫离去后,原先领她进来的男人掏出一贯钱,“这是侍郎赏你的医药费。下回小心,不要在宰相府门前随意逗留。” 京城怪事太多了! 宰相府的人竟然这么有善心,不仅给她包扎伤口,还给她送钱。 梁映章心想,要是在宰相府门口多摔几回,是不是就能把做买卖的本钱凑齐了? “谢谢侍郎!京城果然都是好人!”梁映章喜滋滋领了钱,掌心的伤口顿时不痛了,高兴得嘴都合不拢。 眼前的少女打扮平平,甚至是一眼就能看出的穷酸落魄,但是她一笑,如盎然春意的艳阳天,有种天生的欢喜活泼气。 冯魏不禁莞尔一笑,原路领她出去,在路上问她: “听门口的守卫讲,你方才是来宰相府寻人的?” 梁映章一拍脑袋,拿了钱差点忘了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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