哒哒的马蹄逐渐远去,原本还很热闹的相府门前,一下子变得冷清。 不远处,有个小乞丐在四处张望。 管家发现了他。 行驶平坦的马车里,宋清辞正在看书,坐姿笔直,目不斜视,鸦青色素面绸绸的便服衬正他雪白不见光的肤色,有种画卷里群山微带雪的留白。 他旁边那颗越支越低的脑袋在戳到他肩膀时,被他拿书抵住了。
第15章 入学 梁映章拨开书册,正对上宋清辞那一双澄清如雪的眸子,此时露出了些许的戏谑,说道:“你若是在课堂上打瞌睡,定会被教侍请去正念堂抄书。” “抄书我不怕。” 以前她替许伯抄过不少医书和药方子。 “还会在书院里张贴告示,被告知相府。” “……”梁映章顿时焉了,书院这招也太毒了吧,丢脸丢的还是全府上下的脸,“兄长还有什么要提醒我的吗?” 梁映章做好准备,侧耳聆听他的“不准”,却等来了他一句:“读书乃是小事,不必如此惶恐不安。你只需按照书院的规章行事即可。” 小事? 梁映章抹额,对十八岁就中进士的人来说,的确是小事。 马车里又恢复了安静。 宋清辞继续低首看书,不一会儿旁边传来了刻意放轻的窃喜声,他的目光不自觉地移过去,发现梁映章正贴在帘子边,掀开一小条缝看得津津有味。 路过的街边,是一些寻常的商铺和做买卖的小货摊。 此时是清晨,集市上卖的最多的是各色早点和瓜果点心,不同的食物香气混合在一起,在蒸笼冒出的白汽里,散发着无与伦比的热闹。 梁映章的眼里有光,是比相府里开心了许多。 宋清辞忽然开口问道:“你以后想做什么?” “做买卖。” 梁映章回头,看他还在看书,以为他只是随口一问,略有些失望地继续去看窗外。 宋清辞的目光落在同一列字上,沉声道:“士农工商,你不是不懂,若是让人知道宰相府的小姐在外从商,会被看作是有辱门风。” 梁映章胸口一堵,老实坐回原处:“等我离开相府后,再做我想做的事总可以了吧?我也不会告诉别人我是从相府出来的,免得辱没相府的门风。” 宋清辞哪怕不去瞧她的脸色,从这番话的语气就能听出对方在赌气。 他终于放下了手中的书卷,郑重地抬起眸子,对梁映章叮嘱道:“别人若是说了让你不悦的话,你要学会掩藏自己的情绪,不能当即发出,尤其是在比你年长地位尊贵的人面前,更不可以像在我面前这般耍小脾气,听懂了吗?” 胸闷更甚,梁映章极力忍着,露出懂事的微笑:“我记住了。以后哪怕是你兄长面前,我也不会再把我的高兴和不高兴显露出来。” “你,”宋清辞握书卷的手不由得紧了紧,缓缓道:“听懂了便好。” 到达书院后,马车停下来。 冯魏掀开帘子,伸出去扶梁映章下来,她却避开了,独自跳了下去,而后朝宋清辞拜了一拜,一言不发地背起书囊朝书院里面走去。 “侍郎,您是不是又对小姐说什么不准的规矩了?”冯魏咋舌道,“小姐上车前跟下车后完全判若两人,之前还高高兴兴的,怎么一下来就被打击成这样了?” 宋清辞弹弹袖口的一丝褶皱:“她生我气了。” 那你还不快去哄! 冯魏差点把心里话吼出来,佯装摸摸鼻子,憋住了,以宋清辞的性子他几时哄过人,没把人气吐血就算不错了,这些天六部那帮老家伙没被他给气坏。 冯魏陪着宋清辞来到了书院的另一道门,他在门口停住了脚步,宋清辞一人进去,进入了一个秋色还早的清雅院子。 庭院的廊下,韩舒抱剑在胸前,正在等他,“怎么这么久才来,里面快下完一半的棋了,正等着你接手了。” 宋清辞不紧不慢,步上台阶,“送家妹上学,晚了些。” 韩舒往后靠在柱子上,揶揄道:“听说相府来了一位表小姐,竟能令日理万机的宋侍郎亲自送来上学,看来这位表小姐在相府中颇受宠爱。” 宋清辞余光淡淡:“家妹只参加过一次穆王府的女眷游园会。不知中郎将是从哪家的女眷口中听说的?” 这不动声色的狐狸眼神一勾,话里有话,分明是意有所指。 韩舒对傅家小娘子的那点心思早就被宋清辞看清。此时韩舒被戳中气管子,咳嗽不止,连忙转移视线,“不知韩子瑜今日上学迟到了没有?” 宋清辞看他这副极力掩饰的样子,正中下怀,笑眯眯地走入内室。 室外,韩舒看着一院清净绿色,慢慢舒气,郁闷极了,反正也不知道是多少次忘记永远不要从文人嘴上占到丝毫便宜。 竹屋幽静,竹香淡淡,还伴随着一阵如江南雨后的清新茶香。 白鹿书院的院首苏秉淮正在和薄纱后的人对弈。 棋正下到一半,轮到对面的人出子,对方正在思索,抬起的袖子上隐约露出的暗纹,在日光穿透薄纱之时,闪现点点的金光。 苏秉淮起身来,给宋清辞让座:“你来了,我要去给学生们敲钟了。” 宋清辞给对方行了个礼,苏秉淮不太在乎这些礼节,宽袖大挥,步履从容地便朝外头走了出去。 宋清辞无声落座。 对面的人下定决心要走哪一步了,将棋子放下去之后,颇为自得,激动抚掌,抬头时这才发觉对面座换了人。 见到宋清辞后,他比下对了棋还要开心,伸出手臂去,按住宋清辞正要起身的肩膀:“宋卿,你这次做的很好。户部彻查风和殿的账目一案,在朝中引起了热议,谁也不愿这时候与他们为伍,是击溃中心的最好时机。到时候再由我将账目亲自呈给陛下,给他们迎头痛击!” 宋清辞微敛下目光,盯着棋盘上的棋子,“太子,现在说这些还为时尚早。” “你有担忧?风和殿的账难道还不够对工部那群瑞王的党羽打中他们的七寸?”太子激动地站起来,话锋一转,“抑或是,宋相对此事有不同的表态?” “祖父未与我谈过此事。” “既然宋相默认你的做法,你还有何担忧?” 宋清辞摇头。 “你摇头是什么意思?”太子扳倒瑞王的党羽心切,如今好不容易抓到一个机会哪肯放弃,早就命东宫官拟好奏章,就等户部的账目交上去。 太子十八岁被封为储君,当了二十年的太子,地位可以说是十分的稳当。可他的担忧却也不少,对面瑞王的势力在朝中日益扩大,与他这个储君有了一较高下的趋势。瑞王的母亲傅贵妃受尽当今天子的宠爱,风头无二。 由此,太子的忌惮和不安日益加深。 宋清辞缓缓起身,直视着太子:“工部在风和殿修缮的支出上确实有一百万两的亏空,抓到几只蛀虫并不难,但是难以撼其根本。臣担心的是,工部那边会拿风和殿做文章。” “这种话我听了不下十个官员这么劝。连你也如此明哲保身,不敢争一争吗?” 太子失望地挥袖,将棋盘上的棋局打乱了,几个棋子飞出去,滚落在了宋清辞的脚边。 宋清辞面色平静,不惧君怒,继续讲道:“行宫修缮是为陛下而修,太子若拿此事上奏,会被有心之人说成是太子对陛下的君德有意见。殿下拿工部来压瑞王,陛下看到的会是不同的一面。对于想成为仁君的陛下而言,帝王的英名比天还大,容不得半个污点。钱财亏空就是芝麻小事了。让殿下在陛下心中留下半个污点,就得不偿失了。” 古来君王的信任如一缸清水,要的是清澈见底的明月忠心。一旦落下半颗黑墨子,水就不再清澈了,想要变回清澈就更难了。 这个道理,太子怎会不懂,只是他太心急了,忘了最本质的东西。如今宋清辞的一番话,将他如醍醐灌顶般的唤醒,他懊悔打乱了棋盘。 太子身形摇晃地坐回到椅子上,手指着立着的宋清辞,苦笑道:“我身边的那些东宫官全都奉承我,顺着我的意思去做。只有你宋清辞,敢泼我一盆冷水,将我从头到脚,泼了个透心凉。” 宋清辞拾起地上的棋子,“殿下还有心情下棋吗?” “那就再走一盘吧。” 宋清辞离开后,韩舒走近内室,发现太子正盯着棋盘发呆。 俄顷,太子才回过神来,将一颗棋子丢进胜负已分的棋局里,眼神发暗:“这样的人,若不留在身边,必成大患。” 韩舒迅速敛下微震的神色,“宋清辞若对太子有二心的话,就不会劝您那番话了。” 是啊,除了宋清辞,没有人敢劝。 太子挥挥手,意兴阑珊道:“就按他的意思,风和殿贪污案不上奏君前,以普通的贪污案处理了吧,而且越快越好,阻止对此案议论的事态扩散。” “是。” “还有一事,”太子抿了口茶,“我最近听闻瑞王那边为了拉拢宋清辞,连美人计都用上了。傅尚书之女我在宫中见过几次。盛传她才色兼备,是世家女子里的翘楚。你与宋清辞走的近,他对傅尚书的女儿可有待娶之意?” “这……”韩舒被问住了,“殿下所说的待娶之意是何意思?” 太子恍然道:“差点忘了你也还没成亲,连婚配也没有吧?问你也是白问。我还是去找陆景襄来问更快些。” 被嫌弃的中郎将韩舒道:“小郡王这会儿被罚禁足,出不了门。” 太子也不惊讶:“他又干什么混事儿了?” “卑职听琼花楼里的人描述,小郡王欺负了相府的表小姐,被宋清辞动手揍了。” “什么?” 这下,太子惊讶地把茶喷出来,失了储君的仪态:“宋清辞那种八风不动,从不喜形于色的人还会动手打人?也不怪乎陆景襄莽,惹上这样一位厉害的表哥。” 此时,正在穆王府里被禁足闭关的小郡王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 翻了个身,继续睡大觉。
第16章 受挫 梁映章进了偌大的书院,在第一道门的司礼堂里,看到了周围全是挂着木质名牌的墙面,她在其中发现了自己的木制名牌。 但是苦于个矮,牌子挂的太高,她踮起脚尖也碰不上。 就在她一筹莫展想要去哪里找块石头来垫脚石,一只修长的手臂伸过她的头顶,取下了属于她的那块牌子。 梁映章嘴角上扬,正要开口感谢这位好心的师兄,下一幕发生的事让她大受震撼,这只手竟然把牌子挂到了更高处! 怎么会有这样无礼的人…… 梁映章永远也不会忘记对方扬长而去的得意背影,以及那块插在腰间的牌子清晰可辨的三个字——韩、子、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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