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魏点头回应。 梁映章想起方才只瞥见一眼的宋清辞背影,忽然感觉到一股憋屈。对比宋清辞废寝忘食地处理朝廷公务,做着那些大事,自己则显得一无是处。 就连初来京城时的那股新奇斗志,也逐渐消磨没了。 “那我就不打扰了。” “小姐,您走慢点,小心脚下。” 绿绮见她突然跑起来,赶紧追去。 冯魏拎着药材,目送她们离开后,转身进侍郎府,一张黄宣纸从一包包装好的药材里飘了出来,落到脚边。 将纸拾起来,打开看,是一道算术题。 冯魏想了想,将这张纸仔细折叠好,去到书房,正打算压在镇纸下面。 宋清辞从屏风后走出来,已换了一身便服,瞥到他手里面的东西,随口问道:“这是什么?” 冯魏摸摸鼻子,摊开纸,“是从小姐送过来的药材里掉下来的。” 宋清辞看清了上面的字迹,目光沉了一下,“先放着。” 冯魏见他这就要出去,“您不用了晚膳再走吗?” 好歹也喝口水啊。 坐进轿子之前,宋清辞抬头被黄昏的余辉闪了眼眸,他蹙着眉回头叮嘱冯魏:“我这几日都在刑部。若她再过来,你让人来刑部传话。” “是。” 冯魏望着轿子远去,转身回了冷清清的侍郎府。 *** 接下来几日,梁映章在书院里开始发奋听课,两耳不闻窗外事。 连偶尔醒来的韩子瑜都时不时睁开眼,就看到她埋头苦读的样子,禁不住开口搭讪道:“你想考功名?” 梁映章余光回他一眼:“我不想被人瞧不起。” 韩子瑜支着下巴,笑得讽刺,“你考得好,就会被人瞧得起了?” 梁映章被问住了,瞬间哑然,停下手中的笔。 韩子瑜将她面前的纸抽走,揉成团,朝窗口丢了出去,砸中了一个男学生的脑袋,“你挡着我看景了。” 那个男学生原本要发作,一看是他,立马摸着脑袋灰溜溜地遁走了。 韩子瑜对这些人的懦弱不屑一顾,瞥向梁映章:“人人都在争的东西就是好的吗?你看那些拼命争上游的人忙活一世,大梦初醒,无聊至极,俗不可耐。” 梁映章不服气道:“你这是活在云端,不知民间疾苦。” 韩子瑜斜眉挑起,假模假样地“哦”了声,“相府小姐也知民间疾苦?” 梁映章觉得他这种语气很烦,明明自己就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却把她当小孩子看,居高临下的态度让人讨厌。 “你别瞧不起人。” 望着她离开学堂的背影,韩子瑜脸上的讥笑消失,目光柔和了许多。 *** 午间点,梁映章习惯了去钟楼找敲钟的大叔,给他品尝自己新发明的糕饼。 苏秉淮这次也茶具也带来了,一边品茶,一边吃茶饼,有滋有味地点评道:“糕点的糖分不足,京城人嗜糖如命,就着茶吃,略显清淡,会被茶夺了主味。” 梁映章听取了建议:“我下次多放一勺糖。” 苏秉淮扫了眼她腰间的牌子,状似无意地问询道:“你是相府小姐,书院里的学生没有一个不想跟相府打上交道。怎么没见你身边有其他人,总是独来独往?” “我走了相府的后门来这里读书,已是不正当。若是再仗着相府的权势狐假虎威,不就跟某些人一样了嘛。”梁映章不好意思道。 苏秉淮仰头大笑。 钟楼里破旧冷清,只有一顶大钟,旁边连张凳子也没有。 梁映章每次过来,都会在地上看见几卷书,或者被苏秉淮枕在脑后,或者铺在地上。她以为这些书是他带来解闷的。 “大叔每天在这里敲钟,不想做点别的事情吗?”她问。 苏秉淮忽而起身,长臂一振,月白素袍的宽袖迎风招展:“人生在世,择一事终一生,我就喜欢敲钟。我若是不在书院敲钟,就会去山里、庙里敲钟!敲响世人之心,让山河月色都为我震荡!” 梁映章呆呆地撑起脖子。 这一瞬间,她仿佛看见了一名洒脱不羁的狂放浪士从书卷里走出来。 她的心灵被震撼住了。 若不出来大千世界看看,待在偏远小镇一辈子,她就会以为敲钟就只是敲钟,做饼就只是做饼。 苏秉淮忽觉自己的失态,摇头不止:“我跟你一个小姑娘说这些东西做什么。快回去吧,我要敲钟了。” 梁映章一步三回头,看向钟边那抹落寞的背影:“大叔,你有家人吗?” “以前有,如今没了。” 苏秉淮掌心摩挲着冷冰冰的铜钟,一道道斑驳的痕迹,如他心里的那些旧伤很久没被揭开了。他余光瞥向下楼的少女,眼里的痛苦聚成了化不开的云雾。 他想:星儿也该像她这么大了。 *** 在回学堂的路上,忽然旁边出来一个人,将梁映章拉到了隐秘的树丛后面。 竟是多日不肯跟她打交道的沈鸢。 此时对方脸上露着担忧,东张西望,确认周围没人留意,才紧张地开口:“你要当心,我从别人口中听到孟歆要对付你。” “对付我?”梁映章一听就来气,撸起袖子,“她要怎么对付我?” 沈鸢赶忙拉住她,“你别冲动。你上次那样正对她,让她觉得丢了颜面。这次不要再与她起争执了,否则她真的会让你离开书院的。” “离开就离开,反正我也不喜欢读书。这书不读也罢。大不了让宋翁翁罚我一顿,在相府关几日。” 相府? 沈鸢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的相府是平昌坊那个住着当朝宰相的府邸吗?” 梁映章点点头。 沈鸢倒吸一口凉气,震惊地捂住嘴,好半天才开口道:“梁映章,你竟是相府的小姐?你怎么不早说出你的身份?” “表的。” 沈鸢长松了一口气,有救了,“孟歆若是知道你是相府的表小姐,就不会对你怎么样了。你快去吧,你的书囊要被她们丢到湖里了!” 梁映章一听,两眼放大,什么! 书囊里有她用来记录糕点制作的本子! 等到梁映章赶到湖边时,孟歆和她的小跟班正站在桥上,手里炫耀着梁映章的书囊,一件一件地往外拿出来,扔进湖里。 周围聚集了三三两两看热闹的学生,交头接耳小声议论着。 不远处的假山上,又是上次拉韩子瑜看热闹的两个世家子弟,后面的一块石头上,韩子瑜正在睡觉,脸上盖了一本书册遮挡太阳。 “唷!又有热闹可看了。吃完饭刚好无聊的很。” “我就知道孟歆不会放过那个女学生。她仗着自己祖父是副院首,到处惹事生非,欺负没背景的学生,还真让人讨厌的。” “你想英雄救美,快去啊?说不定就多了一位红颜知己。虽然那个女学生看起来出身不高,那副伶牙利嘴胆大的本事,挺新奇的,跟那些温吞吞的大家闺秀不大一样。” “去什么去,那个女学生自己跳下去了!” 扑! 书册落下假山的动静。 “韩子瑜,你不是不会管这些闲事的吗?” 眼前掠过的人影轻功飞快。 两个世家子弟连韩子瑜的衣角都没摸到,就见他朝湖边奔去,一头扎进了水中,朝水中扑腾挣扎的梁映章游去。
第19章 闹事 追来的沈鸢气喘吁吁,没想到看到了梁映章落水的一幕,她急红了眼,在岸上大喊救人,却没有人愿意下水去救。 “快来人!快救救她!” “快来人啊!求求你们!” 而桥上,始作俑者正洋洋得意地看着水里的梁映章,“这就是惹我的下场。” 沈鸢性子柔弱,因出身不好,常常受到孟歆她们的霸凌,只会默默忍受不敢反抗。在书院的这半年里,梁映章是唯一肯为她出头的人,而她竟然怕梁映章会连累自己而对她避而不见。 无数的愧疚和自责涌上心头,沈鸢终于鼓起了勇气,跑上桥去,正面迎对给自己造成恐惧的人:“孟歆,你知不知道梁映章是谁家的小姐?” 孟歆翻了个眼皮,不以为然道:“哦,我倒是想听听,她是不是跟你一样也是出身贱商,否则你们两个人怎么会这么臭气相投呢?” 旁边立即传来哄笑声。 “梁映章是当今宰相的孙女!” 孟歆犹如五雷轰顶,脸色青一阵白一阵:“不、不可能吧。” 这时,湖中传来一道巨大的“扑通”声。 有人喊道:“是韩子瑜。他跳下去救人了!” 书院里最不可能会多管闲事的人竟然跳湖救人,顿时引起了岸上人的大片惊呼。 孟歆的脸色越来越惨白,她质问沈鸢:“沈鸢,你告诉我,你刚才说梁映章是宰相孙女那句话,是拿来吓唬我的对不对!” 沈鸢眼神坚毅:“这种事情岂会骗人?” 白鹿书院副院首的院子里,孟岙山正在写字,一名书院管事冒冒失失闯进去:“副院首,不好了!书院里有学生坠湖了!” 孟岙山被打搅了雅兴,不悦道:“学生坠湖把人救上来不就行了。” 管事见他还在不紧不慢地泼墨写字,焦急万分:“坠湖的学生叫梁映章,说是、是宋相的孙女。而且她坠湖跟小姐有关。” 孟岙山大笔一挥:“胡说,宋相哪来的孙女。他只有一个孙子,就是户部侍郎宋清辞。而且相府的子弟入学,我怎么可能不知道!” 书院学生落水,消息应该也要禀告给院首,但是管事们怎么找不到苏秉淮的身影,估摸着他又躲在哪个角落看书去了。 清静的钟楼里,苏秉淮翻阅着百年前本朝诗人宋御晚年的《虹陵笔录》。 里面写了他与其余的眉山四君子归园田居后,仍然七十入仕,掌管四大书院,在虹陵度过的最后几个晚年。 事情已过去百年,往事皆成云烟,勾勒在寥寥几笔里,让后世之人猜测无数。 *** 梁映章在湖里寻找被扔下去的东西,只捞回来几支毛笔,那本小本子早已沉入湖底。她还想抱着希望再找一找,却不料被韩子瑜强行拖上了岸。 韩子瑜浑身湿透,水滴从头发上滴下来,那双总是昏昏沉沉的眼眸子睁开了,变得清醒而易怒,直射向桥上的孟歆:“是她推你下去的?” 孟歆被他厉害的目光击中,吓得肩膀抖动。 梁映章回头瞪了一眼孟歆。 孟歆被她滴落着水滴的那一双冷冰冰的眼珠子盯着,心肝颤抖,脸色很不好看道:“是、是她自己跳下去的!所有人都看到了!” 这时,沈鸢已经跑了过来,抱打不平道:“是她们欺负梁映章,把她的东西扔进湖里先!” 韩子瑜对这些无聊的纷争不感兴趣,转身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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