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梁映章还是靠别的师兄帮忙取下来的,匆匆忙忙赶到学室,在最后一排挑了个空的书桌安顿下来。 她正拿出笔墨书本,摆放在案上,旁边传来了明显的打呼噜声。 侧头一看,少年长手长脚,正趴在桌上睡觉,一本书竖立着挡在面前。 梁映章惊讶不已:这样的人都能出现在课堂上,看来自己不是最差的。 她正暗自庆幸自己不会是那个垫底的人,目光无意间瞥到了他腰间的牌子,震撼她一次的那个名字“韩子瑜”再次出现。 此时她想扑过去踹两脚的心思都有了。 脑海里穿过宋清辞在马车里的那句教诲,她忍住了,默念三遍“要冷静不要惹事”,深吸一口气,开始认真听课。 上午老教侍讲了两个时辰的老庄,慢吞吞的语气,极具催眠的功效,梁映章的上下眼皮在打架。 她眯着眼逢看到堂上一大半的学生都睡着了,连老教侍都是闭着眼睛在讲课。 下午的课就更不是她熟悉的了,乐律。 梁映章哪会这个,让她弹棉花可能还会点,对弹琴一窍不通,只好混在人堆里滥竽充数。原以为这节课也就这么过去了,更惨的还在后头,乐律教侍布置了考试,月末要考试,一个一个独自弹给他听。 梁映章抱琴四顾,茫然不知。 这时,旁边凑过来一个跟她年龄差不多的小姑娘,“你是新来的吗?别担心,这首曲子有一个月的时间练习,定会通过的。” 对方长着一张白净的鹅蛋脸,细眉细眼,很有江南柔柳的美感。 “我叫沈鸢,是从显州来的借读生,你呢?” “我也是从显州来的,”听到是同乡,梁映章一下子来了精神,“我叫梁映章。” 同乡之情化解了二人之间最初的陌生。 沈鸢却还是有些放不开,眼神戒备地望向梁映章:“你家人是朝廷官员吗?” 梁映章想了想:“……算是吧。” “哦。”沈鸢垂下去的眼底,顿时闪过一丝明显的失落。 书院的钟楼上传来了悠远空灵的敲钟声。 听到下学的钟声,沈鸢柳眉微蹙,抱着琴向梁映章挥手告别,迈着小碎步走得有些急,“我还有事,要先走了。” 梁映章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学堂收拾行囊,在快要走出书院大门时,想起宋清辞送她的那一套紫金砚台放在桌上忘了拿。 她折回学堂时,发现门被关上了。 正推门之时,听到里面传来了一阵哭泣声。 “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们,唯独这只玉镯子不行,那是我娘留给我的遗物。” “哼,本小姐要的东西,是看得起你。你不要不识好歹,否则的话,我让你明天就离开书院。我祖父是白鹿书院的副院首,开除一个品行不端的学生轻而易举。” “我何时品行不端?” “我说你有,你就是有。” “你不可以这么做!我父亲好不容易托关系送我来京城念书,无论如何我都不能被开除学籍回乡……求求你,放过我!” “哼,低贱商人的女儿,不配进白鹿书院读书!” 门内,沈鸢被气焰嚣张的孟歆一脚踹开,撞到了桌角上,疼得她身体抽搐,直冒冷汗。 梁映章猛地推开门,冲了进去,孟歆和她身后的两个跟班正走出来。 她们丝毫不介意被人目睹欺负同学,甚至张口就是威胁。孟歆旁边的一个同伴警告梁映章:“你要是敢把这件事说出去,你也会跟她一样被赶出白鹿书院。” 见梁映章低头,往边上让路,孟歆露出了得意之色。 眼看着她们即将走出去,梁映章十分挣扎地往身后望去,沈鸢瘫坐在地上伤心地抹眼泪,被发现后,沈鸢倔强地把头扭过去。 “等一下。” 梁映章终于喊出口,袖子底下紧紧握着拳头,鼓起勇气走到孟歆跟前,伸出手去:“请把镯子还给沈鸢。那是她娘亲的遗物,对她来说很重要。” 沈鸢震惊不已,没料到梁映章会为她出头,瞬间止住了哭泣。 学堂外不少准备回家的人留意到这边的动静,不禁投来了好奇的张望。 孟歆没想到有人敢当面跟自己叫板。她上下打量梁映章,觉得很陌生,根本没放在眼里,“你是什么人?她是低贱的商人之女,你是想为她出头吗?” “凡是自食其力者,焉有贵贱之分?” 梁映章的突然扬声,把孟歆吓了一跳,周围不少人也逐渐围上来看热闹。 其中有不少学生都曾受过孟歆的仗势欺人,受欺负的对象也都是一些在京中毫无依傍或比孟歆出身低的人,他们为了不被赶出白鹿书院全都选择了忍气吞声。而那些门庭显赫的世家贵族子弟,面对他们所受的不公之举,是根本连瞧都不会瞧上一眼。 此时,竟有人敢在公开场合与孟歆对峙,而且还是一个看起来十分弱小的少女。那些人在惊讶的同时,已经在为她隐隐担忧。 “那个人是谁,敢跟孟歆这么说话?” “不知道啊,看着面生,以前没见过。” 两个少年在人群中八卦地交头接耳,其中一个人扯住后面经过一人的书囊袋子:“韩子瑜,你这么快就走了,不留下来看看热闹?” 韩子瑜还是一副没睡醒的样子,书囊袋搭在肩上,吐字道:“无趣。” 甫一转身,他就听到了人群里传来的声音。 “大魏如果没有商人,你吃的饭穿的衣裳,是从哪里来的?正是被你瞧不起的商人从千里之外运到虹陵!你祖父是副院首,与你有何关系?你可曾作过对书院做过有益之事?可亲同学,敬同龄?你不过是仗着出身士族就以为高人一等,所作所为哪一点配得上士族二字,我看尽是有辱门风!” 一口气说完这么多话,梁映章的小脸涨红,大口呼吸。 孟歆被她咄咄逼人的质问连连后退,气得直颤抖:“你、你说谁有辱门风?” 梁映章默默捡起自己的书囊,摇头叹息道:“副院首有你这样的孙女,连自己的族人都教不好,我看白鹿书院也不过如此。记得把镯子还给别人,免得副院首孙女多一条盗窃的罪名。” 捡起包,拍拍上面的灰尘,梁映章一转身,发现周围围了好多人。 人群看戏的目光越发灼热,在大庭广众之下受到羞辱的孟歆无地自容,她为了自己的颜面,不得不忍下这口恶气:“这东西是我捡到的,既然是你的就还给你。” 孟歆走到沈鸢面前,在归还镯子的时候故意没放准位子就脱手,随后镯子摔到地上,断成了几截。 沈鸢看到镯子断了的那一刻,眼泪簌簌落下来。 孟歆瞬间露出得意之色,“哎呀,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大家都看到了,我本来要还给你的,是你自己没接住,这可不能怪我。” 她说完,还在碎镯子上踩了一脚,才转身离去。 一场风波戛然而止,学生们散去,各回各家。 梁映章捡起地上的碎玉,放到沈鸢的手心里,一滴泪砸落在她离开的手背上,滚烫得惊人。 “你今天得罪了孟歆,她是不会让你好过的。你以后小心。”沈鸢低头捧着碎玉,失魂落魄地离开了。 *** 书院外,绿绮在相府的马车前翘首盼望许久,总算把人盼出来了。 “小姐,第一天在书院读书,可还适应?” “还好。” 绿绮见她眉眼弯弯,笑容可掬,放下心来:“那便好。” 走了快一半的路,经过一片闹市,傍晚时分,沿街的叫卖声不断。 梁映章在马车里昏昏欲睡,忽然听到一阵敲击声。她掀开帘子往下面看,竟然是莫小九一路从书院跟着过来了。 “嘘。” 莫小九示意她不要出声。 “绿绮姐姐,我想吃蜂糖饼。你可以去给我买来吗?”梁映章想了个办法,让马车停下来,把人支开,然后让莫小九悄悄上了马车。 梁映章露出了今天第一次的开心笑容:“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自打你进了相府以后,我就经常过去那里找你,也没见你人影。今天倒是巧了,我远远望着相府门外的人长得像你,就一路跟着你去了白鹿书院,没想到你真的当上了相府小姐。”莫小九在马车里东摸摸,西摸摸,头一回坐上豪华的马车,十分的新奇。 梁映章耷拉下脸色,“一言难尽。” 莫小九摸到马车里放着的糕点,不客气地吃起来:“当上千金小姐你还不高兴?你可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不是不高兴,是没以前活得自在。做什么事总有人看着,说话要三思,走路要三思,还不能随意表达心思。总之就是,规矩太多,束手束脚。” “听你这么一说,相府小姐挺难当的。” 梁映章接过莫小九同情的目光,唉声叹气道:“好在饿不着肚子,先这么过着,等明年我就能出府,到时候再想法子。” 莫小九看她是真不高兴,想安慰几句也不知道说什么,于是问道:“出府后你有什么打算?你不是想在京城开一家饼店吗?” 梁映章旋即笑了,对方能够在把她说过的话放在心里,她很感动,“你还记得呀。” 莫小九放下手里的糕点,拍拍手上的碎屑,从衣服里掏出一团皱巴巴的纸,“这是我前几日撕下来的,一直想给你来着。” “这是什么?” 梁映章好奇地打开。 莫小九解释道:“京城八月是桂月,城中多个集市上都会有桂市,桂市上会举办很多活动,十分的热闹。这里面有个糕点比赛,所有人都能参加,只要能作出最 受欢迎糕点,赢了的赏金一百两,外加一间商铺的两年契租。” “一百两!两年的商铺契租!” 梁映章激动地嘴巴都合不拢。 外头,绿绮买了蜂糖饼回来,询问道:“小姐,饼买回来了,是回府吃,还是你在路上吃?” 梁映章看了看莫小九,紧张地应答道:“回、回府吃。” 马车又开始启动。 莫小九灵活地钻出了窗子,挂在窗框上:“我得走了。比赛日期是中秋节当日,在东市的场地上。你若想参加,要先去报名,抢占一个摊位。” “我去哪里找你?” 梁映章还来不及喊,人已跳下去,被甩在了马车后面,朝她远远挥手。
第17章 赌气 相府里,梁映章今天不用去碧水院问安,翰林夫妇去了拂尘寺,要明日才回来。宋相也还没回府,仍在三省六部。偌大的相府,只有她一个人。 怪冷清的。 但一想到莫小九带给她的消息,梁映章就很快没了失落,先做完功课,然后研究桂市比赛的事。 她手里那本小本子,密密麻麻记了很多东西,前面是很旧的笔记,以前在老家从翁翁那里学来的经验,最近新添加的笔记不少,尤其是她把之前在玉馐斋买来的糕点都一一研究过了,且记下了每一样糕点的配方和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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