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进庙里上香的香客倒是不多,都在外头的庙会上看热闹。 正殿里是一尊巨大的佛像,香火缭绕,钟鸣清澈。 殿外的斜后方有一棵巨大的榕树,上面挂满了无数的祈福牌。他们进去时,梁映章看到了在树下祈福的傅仪贞。 “傅姐姐。”她过去叫道。 傅仪贞今日穿了一套紫绡翠纹裙,在秋意正浓的季节里,显得清丽不失妩媚,很符合她本人的气质。她见到梁映章熟络地过来跟自己打招呼,心里存了一丝暖意,笑着夸对方:“你头上的这支金桂真好看。” “傅姐姐喜欢的话,就送个你好了。”梁映章不在乎外在的美不美,反正自己也看不到,就直接把金桂取下来,递到了傅仪贞的手中。 傅仪贞手指纤纤捏起桂枝嗅了嗅气味,“很香。”这时,宋清辞朝她们走了过来,她抬起眼眸,向对方示意:“好久不见,宋侍郎。” 宋清辞回了一句:“好久不见。” 傅仪贞随即垂眸,盯着手上的金桂,似乎陷入了某种心事。 在场的气氛有种安静的古怪。 梁映章率先察觉,灵机一动,难得地向宋清辞开口要求道:“兄长,我刚才在外面看到一个特别想买的玩意儿,能不能让冯魏陪我去买回来?” 宋清辞掀起眉,未等他开口,梁映章就拽着后头的冯魏出了城隍庙。 剩下的两人,在风吹动的大树底下静立了片刻。 傅仪贞捻着手中金桂,微笑虚浮在脸上,略带几分讥讽地望着对面的男子:“远伯侯家已选定日子,在冬至派官媒说亲。宋清辞,我已等不起了。” 风声寂寂,几片叶子从头顶飞落下来。 “恕我要违约了。” 宋清辞伸手接住那一片即将落在傅仪贞头发上的青黄叶子,随意地丢弃在一旁,话音和那片叶子同时落地。 得到了答案的傅仪贞如释重负地呼出一口气,表情几分释怀,几分伤感,“上次在琼花楼上,你说会给我一个最终答复。从那以后我就始终不见你的人影,原以为你还是像从前那样迟迟拖着不肯见我。却没想到你会如此直白地说出来。” 宋清辞略感尴尬:“户部事忙,我并非不愿主动见你。” “好了,不用解释。我知道你是不会对我说假话的。”傅仪贞立即笑着打断他,眼神沉了沉,“你喜欢的那个人出现了?” 宋清辞轻轻摇头,“说在意更合适些。” “能令你宋清辞在意的人,这世间能有几个?” 宋清辞没有说话。 傅仪贞笑话他:“你何时这么优柔寡断了?我们当初立下约定,若是没有遇到自己真心喜欢的人,就契约成亲,以家族利益为先,相敬如宾,互不干涉。你为了一个仅仅只是在意的人就违背我们之间的约定,太无情了。” 宋清辞睨了她一眼,“有人比我多情。” “别人我可负不起。唯独你,我是不怕辜负的。哪怕是被迫嫁人,我也要找虹陵城家世才华样貌仪态最好的男子成亲,一点都委屈不得。可惜你啊,要抛弃我了。” 傅仪贞一边说着,前倾身子,照着旁边的池水,将桂枝插进自己发髻。 莲叶池子里,傅仪贞望见了身边男人正勾着笑目光望着别处,那种笑应该叫相思没错。她忍不住凑了过去,在他耳边威胁道:“那小娘子是谁,我可认识?你们成亲之日,你就算来请我,我也不会去喝喜酒。” 成亲? 宋清辞眼神闪了闪,望向进来的寺庙大门,离开的人有一会儿没见了,怎么还没回来。 这会儿,梁映章正被小吃摊上的食物挑花了眼。 冯魏付钱的速度都快赶不上她吃东西的速度,一转眼没留神,人就被挤到后面去了。他在花花绿绿的人群里寻找着梁映章的身影,扫了几个来回没寻到。 周围,谁也没有发现一个挑着扁担的货郎担把一名少女拉走了。 在一片偏清静的街面上,蒋添明放下扁担,假装卖货:“你兄长呢?” 梁映章想着宋清辞查案的正事,没有声张,配合对方讲价,“他在庙里。” 不远处,有三五个家丁打扮的打手正在街上的人群中寻找着什么。 蒋添明把头压低,“你告诉他,现在情况变了。他如果想得到另外半本账本,我要先看到他的诚意。” “你直接说你想要什么,我转告他。他能办到这笔生意就算成了,他不能办到你开再多条件也没用。” “我要杀我妻女的幕后黑手血债血偿。” 梁映章怔住了,捕捉到对方眼里深深的痛楚,“你把账本给他,他就能替你抓到那些人。这不就行了吗?” 蒋添明沉重地摇头:“那个人并不在账本中。仅凭这本账本,根本扳不倒他。所以我才要找一个能够扳倒他的人。” 梁映章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对方的血海深仇是她无法理解的,“兄长他会为你主持公道的。” 男人苦笑起来,“世间从无公道,唯有利益为先。” 梁映章目送他挑起扁担离开的背影,后知后觉意识到手里多了两枚黄澄澄的柿子。 *** “双市桥的桥下有一个茶摊,常有贩夫走卒闲散游民在那里歇脚。” 宋清辞凭借着蒋添明给的两个柿子,猜出了对方留下的暗号。 梁映章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我想起来了,是上次遇到你和那位谭大人的地方吗?” 马车里,宋清辞有些乏了,往后靠在垫子上,闭目冥神:“就让谭念月去吧。” 梁映章想起蒋添明当时的眼神,仍然觉得心惊,“他指明了要见你,他说你是可以扳倒害他妻女幕后黑手的人。” 宋清辞睁眼,神情一凛,正襟危坐,对着目光恳切的梁映章说道:“他明知这件事不可能办到,还想跟我谈条件,无非是想借刀报仇。” “难道就任由害他家人的凶手逍遥法外吗?未全力以赴,怎知办不到?” 梁映章激动地争辩,眼眶微微发红,宋清辞后悔将她牵扯了进来,不由得叹口气道:“朝廷的事,没有你想的这么简单。” 耳边响起了蒋添明的声音—— “世间从无公道,唯有利益为先。” 后面的一路上,梁映章闷不吭声,没再争什么。 她甚至感觉到身心很寒,也许是虹陵的天凉得太快了,还是虹陵这座偌大的天子脚下是她根本无法想象深不可测的寒潭。 普通人一不小心被卷进去,就是一生。 忽然,额头上按了只暖热的手掌。 梁映章眼珠子向上转动,对上宋清辞投下来的目光,他正一副忧虑地样子皱着眉头看着自己,“梁映章,你年纪不大,心思却沉得很,这个习惯要纠正。你要学会把自己置身事外,人各有命,你顾好自己即可。” 这番话听上去严肃,有点像来自长辈的训诫,但是梁映章听出了他话里的担忧,这些道理她不是不懂,可人真的能做到完全的置身事外吗? “兄长活得这么通透,是不是一点烦恼也没有?毕竟像你这么出身显赫,顺风顺水的人才能把人各有命说的这么坦荡自如。” 等她开口询问,他贴在额上的手已经伸了出去。 梁映章好奇地睁大眼睛等他回答。 宋清辞微哂,戏谑地斜睨她:“你想知道的话,自己猜。哪天猜中了,我赏你一份你最想要的东西。” “当真?” “当真。” 梁映章转过头去捂嘴偷笑,留给宋清辞一个后脑勺。 得意过后,她开始认真地思考起来他的烦恼是什么,却不知道宋清辞正偷偷注视她,时不时浮现出满足而狡猾的淡笑,让她无暇去悲悯别人的沉重,多想想他也好。
第26章 密友 马车并不是回相府,而是去了刑部。 梁映章不明白宋清辞怎么把她带到这里来了,但是刑部庄严肃穆的气氛让她感到很紧张,只好保持沉默跟在他身后。 进到议事厅,里面有四五位刑部官员,其中谭念月是梁映章认识的。 “进展的怎么样?” 众人都在等宋清辞把另外半本账本带来,哪知他却带来一个明眸皓齿的小姑娘,贴在他身后面,面孔显得怕生,进来后就被宋清辞安置在一边的凳子里。 谭念月一听他进来只问进展,就知道他那边也不顺利,便说道:“中郎将已联络各州府精兵区查抄账本里记载的窝藏点,先搜集物证。还没惊动官员这一层,不过里面的每一个人都派了探子盯着。” 宋清辞点头道:“今日在城隍庙里蒋添明没有与我会面,他的戒备心很重,只留下了一个暗号,约我再次见面。” 谭念月静静思索了下,说道:“这事拖得越久,对他也没有好处。他想用账本跟你谈条件,却又怕你不上钩,还是有其他企图?” “他想为他家人报仇。” 那边,梁映章小声地开口道,将这边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 随后,室内寂静下来。 宋清辞并没有责怪她介入公事当中,只是用眼神示意她不要再插话。 稍时,韩舒从外面走进来,率先看到了坐着的梁映章,官员家眷出现在司部里已是罕见,但这种事发生在宋清辞身上,又好像也说得通。 他朝宋清辞投去一个异样的眼神,把带来的消息讲出来:“探子回报,豫川总督林漳安已于昨晚紧急进京,住在一处他在城中的戏园子里头。今日戏院子开了《霸王别姬》的大戏,连演三天,从早演到晚。” 这出大戏曾被钦点进宫位圣上演出过,此后少有在平日里演出。不过中秋在即,这时候开门迎客唱这出大戏倒也无可厚非。 谭念月听出了韩舒的话里有话,“莫非有贵客登门看戏?” 有其他官员在场,虽说是信得过的,韩舒并没有明说,而是隐晦地提了一句:“京城之中爱听戏的人不少。且看着吧。这几日戏院门口达官显贵定是络绎不绝。” 两人说着彼此能听得懂的话,宋清辞却在一旁缄默不言。 韩舒哪壶不开提哪壶:“账本没拿到?” 谭念月道:“单独赴会还是太危险了,蒋添明有家仇在身,是这案子里的危险人物,目前意图不明,他用账本作为条件,让侍郎以身犯险,风险很大。” 正在那头百无聊赖玩着茶盏的梁映章听到这番话,不禁朝宋清辞看去一眼。对方也看了过来,两人目光半空中交接,旁若无人地对视着。 宋清辞放柔了语气:“想回府了?” 梁映章避开了他询问的目光,看吧,这种场合果然不适合她。 看她不是十分自在,宋清辞又跟谭念月韩舒他们交代了几句,也不多待,走过来提醒梁映章跟上,便带着人径直出门而去,离开了刑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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