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双青鞋在门边停留了会儿,转身离去。 院子里的文人争论达到了最高潮,欢呼声一浪高过一浪。文人雅士一旦沾了酒,遇到几个知己好友,就开始放浪形骸,无所顾忌。 一道高呼打断了书室内的绵绵。 宋清辞将梁映章拉起来,脸上带着意犹未尽的神色,“我们回府吧。” “我自己走。” 梁映章撒开他的手,先行一步,抢在前面走出去,在外面正面遇到了许云君。 许云君看到她将书紧紧抱在怀里,微笑道:“你若是喜欢,便拿去看吧。记得还回来就行。” 梁映章是拿书遮自己响如擂鼓的心跳,“谢谢静川君。” 许云君朝她身后走出来的男人看了一眼,对她说道:“我与你兄长是多年的同窗好友,你是他的妹妹,我们之间不必这么客气。听说你也在白鹿书院读书,过几日我受苏先生之邀前去讲学,你可有兴趣来听?” “好啊。” 梁映章发烫的脸颊被夜风吹凉不少,她见两人似是有话要说,识趣地先走。 “兄长,我在外面等你。” “嗯。” 夜凉如水,四目相对。 许云君目送着梁映章的背影,朝宋清辞瞥一眼,别有意味道:“真该给你拿面镜子照照,让你瞧瞧自己脸上此刻的表情。你和其他男人一样,也是个脱不了七情六欲的俗人。” “说正事吧。” 宋清辞从廊下走下来。 许云君道:“裴公回京的这些时日,来拜访的人络绎不绝,我稍稍打探到一些关于‘罢学’‘罢科举’的风声,确有不少有名望的民间文士参与其中,聚众结社,批判门阀,对抗朝廷的选举制度。你让我打听这些,是准备对这些抗议做点什么吗?” 宋清辞道:“事态的苗头已经影响到朝廷的科举之势。天子发怒,就不只是抓几个领头人那么简单了。” 一听这话,许云君的脸色变得格外凝重。 “你是门阀出身,是站在哪个立场上去解决这件事情?即便你能抛却身份,可天下门阀众多,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到这一点,你又怎么能阻止这些大家族的野心滋长?” 宋清辞凝眉道:“我只做我能做到的。” 许云君上前一问。 “你有打破僵局的突破口了?” “时机未到。这趟请裴公回京,多亏了你从中说服。裴公在,方能稳定人心。” “我可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而是看在天下士子的份上。” 宋清辞莞尔,客客气气地作揖道:“那便多谢静川君了。” 许云君将脸转向一边,不吃他假惺惺的奉承。 一看月色,宋清辞该走了,脚步略有匆忙。 许云君笑话他:“这么急着去找你的小娘子?” 宋清辞回她最开始的那一句嘲讽,坦荡荡道:“毕竟我是个俗人。” 噗嗤! 许云君轻笑出声:“这趟回京,亲眼目睹你成了俗人,倒是值了。月中聚雪,柔枝嫩柳,娇软细娘,我见犹怜。你喜欢的女子也不是世间难寻。” 宋清辞边慢走,边驳她的话:“你这几个词无一是与她相符的。她既不是章台杨柳,也不是玉惨花愁,更不是一只乖巧听话的笼中金雀。” “行了行了,腻歪的很,还真得意忘形了。” 许云君立在门外,望着马车消失在秋雾浓郁的夜色中,她最深的心事也埋在了回京这一年的深秋里。 马车上。 梁映章在假寐,表面看似平静,其实心里慌得很,宋清辞借着醉意吻了她,她自己不但没推开,反而还沉醉其中,忘乎所以。 归咎于自己是猪油蒙了心,悔的肠子都青了。 宋清辞那头,见她久久不动,给了她一个台阶下:“这件事是我唐突了。” “你知道就好!” 梁映章睁开眼睛,义正言辞道:“我念在兄长是喝了酒,意识不清醒才冲动做的糊涂事。我就当这件事没发生过,从此不要再提了。” “……就随你吧。” 宋清辞胸闷,有种反被负心汉抛弃的感觉。 *** 书院里月试放榜,一群人聚在榜下找寻自己的名次。 沈鸢惊呼道:“映章,你这次进甲等前五十了。” “让我瞧瞧。” 梁映章拨开人群,找到了自己的名字进入了第一张榜单,接着她目光往上移,“韩子瑜这个人成天睡觉,竟然还排在我前头。真气人。” 话刚说完,后脑勺就被人弹了一下。 回头一看,韩子瑜扬起下巴道:“我都听到了。” “就是要让你听到我的愤愤不平。” “梁映章,你胆子变大了。” “那是,我考入前五十,从此走路可以横着走了。” 沈鸢看两人斗嘴,在一旁笑出声。 韩子瑜目光扫向榜单,奇怪道:“这次前三名怎么全换人了?” 沈鸢也察觉到了,“每次位居前三的周兴,杨范方,简程都不在甲等里。我找了乙等和丙等,也没有找到他们的名字。他们应该是缺考了。” “晚上借光读书的人,会缺考月试?” 梁映章问:“你们在谁说?” 沈鸢解释道:“刚才我说的那三个人是四大书院里才学最高的学生,也是明年科考呼声最高的热门。” 梁映章似懂非懂:“那岂不是能考状元的人物?” 沈鸢笑道:“也不能这么说吧,不过从白鹿书院出来的科举前三甲的确有很多。再者,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民间还有不少高手呢。” 韩子瑜打了个哈欠,意兴阑珊地转身走了。 沈鸢的目光不自觉地朝着他的背影跟去,忽视了梁映章跟她讲的下一句话,“你刚才说什么?” “原来你喜欢!” 从同伴依恋的目光中,梁映章仿佛发现了一个天大的秘密,大叫起来。 沈鸢看着弱不禁风,这时候显出了不小的力气,捂住梁映章的嘴,拽着她离开:“韩子瑜——呜呜呜!” 那边,韩子瑜听到梁映章的叫声还回了一下头,看到两人在打闹,又继续向前走去。
第41章 送货 梁映章被沈鸢拖到偏僻角落的过程中,全想明白了。 之前沈鸢时不时地在对话里提到韩子瑜,还问了她好几次喜不喜欢他,原来是她自己喜欢,在试探梁映章呢。 女儿家的心事被揭穿,沈鸢又羞又急,求着梁映章发誓:“你别说出去,更不可以告诉他。否则,我们就做不成朋友了!” 这么严重? 梁映章靠着柱子,可惜道:“你要是不说,韩子瑜那个傻大个一辈子都猜不到。” 沈鸢娇羞的脸上露出一丝苦涩:“我喜欢他本来就是我一个人的事。我们两家家世相去甚远,我是商人之女,他是将门虎子。我哪敢,哪敢肖想?” “你又妄自菲薄了。” “我不是你,没有那么好的身世。换作你是我,处在这种云泥之别中,也会身不由己。” 梁映章还没跟沈鸢讲过自己的真实身世,“如果我是你,我肯定去告诉他。他不喜欢那就正好死心。可他若是喜欢你又因为家世原因不敢娶你,这种懦弱的男人不要也罢,你就省得牵肠挂肚一直惦记着,耽误自己。” “这世间能抛却家世的男人又有几个呢?我不想给他带来麻烦。” 沈鸢自小就在官商之间耳濡目染,通过父亲和家族接触到无数的人情世故。她对自己的身世有种复杂的情结,既骄傲于自己家是皇商,又被家族拖累,无法在真正的门庭阶级前抬起头来,自卑又敏感,根深蒂固。 不像梁映章土生土长,一穷二白,没有家族牵挂,也就没了那么多的世俗顾虑,活得也更自在。加上梁辉对她自幼灌输那套自尊自重的道理,她从没瞧不起自己。 她说服不了沈鸢,无法与她感同身受,也就只能这样了。 今天放学,照例去侍郎府。 梁映章心不在焉地在纸上写写画画,丝毫没察觉身后有人靠近。 宋清辞握住了她手中早已干了墨的笔,放到一边的笔架上,看着纸上潦草的字迹,问道:“在想什么?” “在想韩子瑜。” 梁映章顺势心思一答。 宋清辞看她一眼,抿了抿嘴,道:“你倒是实诚,直接承认了在我面前想其他男人。” 梁映章抬头看他,果然脸色不善,立即解释道:“我没想男人。韩子瑜在我这儿不算男人,只是我的朋友。我说的‘想’是思考他的一件事情。” 韩子瑜还未弱冠,的确不算是男人。 宋清辞意识到自己在跟一个毛头小子争风吃醋,实在不像话,转身回到自己位子上,脸色更加难看。 梁映章追着他闷闷不乐的背影,“兄长,你不高兴啦?” 眼神扫向门口,宋清辞示意门外的仆人离开。然后握住梁映章的手,将她拉到跟前来,“我问你,你把我看作是兄长多一些,还是男人多一些?” “兄长……” 梁映章垂头,捏着袖子,对方的眼神跟上次喝醉酒时很像。 “那晚我亲你,你可有觉得一丁点的勉强?”宋清辞吸一口,道:“说出来,没关系。若是我强迫了你,我会去祖父面前亲自认错。” “不是说不提那件事了吗?” “这件事一直萦绕在我心里挥之不去,我反复自省是不是对你做错了。” 梁映章心慌意乱,还要去宋相那边认错?这不是会让相府的人都知道了吗!看他一本正经的表情,不是在开玩笑。 “没有勉强。那晚我并不觉得你是在勉强我。” 梁映章说完,脸红地撇到一边去,那晚她也是被宋清辞的美色诱惑,稀里糊涂地就狼狈为奸了。 宋清辞眯着眼看着她,“真的?” 梁映章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证明给我看。” 梁映章一脸迷茫,证明? 宋清辞往后靠在椅背上,目光凝聚在她的脸上,“你如何证明不是因为我的身份权势压迫你,令你接受了我?” 梁映章目瞪口呆。 还能这样?不就是亲一下,歪歪绕绕要想这么多。 男女之间更出格的事她小时候在庄稼地里看过几次,她当时在挖番薯,那两位被发现后只是让她别说出去,后来他们成亲就三年抱俩了。 其中一个孩子小名叫番薯,梁映章也算是光荣的见证人。 梁映章颇为同情地看向他:“没想到这么一件小事让兄长困扰了这么久。要是我当时自己不愿意,我早就往你下面踹去了。” 宋清辞将腿收拢,道:“……很好。你回自己位子上去。” 在梁映章眼里,男人掩饰惊愕强行镇定的举止言行莫名有几分可爱,与他平素清风朗月高冷文雅的气质,全然不同,新鲜有趣的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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