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念月准备离开之时,他已走出了茶摊,脚步却定在了原地。 他淡淡回头,与梁映章目光对视,语重心长道:“梁姑娘,你与宋清辞的事,我只是一介局外人,不便多说。即便我与他是相知多年的好友,但仍想送一句话给你。你若是想过平凡日子,还是离他远点的好。” “我知道的。”梁映章的嘴唇动了动。 谭念月缓缓点头,撇了撇官服的袖子,道:“苏先生之死,对他的打击不比你小。宋相还为此病倒了。虹陵城看似风云浪静,朝中局势悄然变化,暗流激涌。这就是普通人的好处,看不见就仍能继续低头过日子。” “苏先生之死是跟朝中局势有关吗?” “他既然接纳了你,关于他的事,你应该了解一二吧?” 梁映章轻轻点头,道:“我知道他的家人是在五年前骊南王造反案中去世的,还有他跟我说起小时候是孤儿,被招入了裁春司才得存活下来。” “他跟你提过裁春司?” 谭念月脸色突变,制止了她继续说下去,抬手做了个手势,将人引到角落里,这才道:“裁春司这三个字,在京中是禁忌,切勿轻易提起。尤其是有外人在场时。” 梁映章看他异常的神色严峻,知晓事情并不简单。 从刑部见了谭念月后,关于苏先生的案子已久一无所获,梁映章更加觉得憋屈不已,她就像一只无头苍蝇,平白无故被牵扯进这些是非中,却什么都不知道。 难道无知就是好事吗?就是对她的保护吗? 关了两天店,她脸上的伤好了,才又重新开张。 一大早,梁映章刚打开店门,看到门外出现的人,瞬间愣住了。 *** 合味斋的店堂后面,能不时地听到前店客人来往的声音。 “我向三芳斋的胡掌柜打听了您的店在哪里,才找来了这里。”绿绮局促不安地坐在石凳上,观察着院子里的环境。 梁映章捧了茶给她,热情地招待她道:“以后你若是空了能出来,可以常来我这里。跟秋意冬蝉她们也说一下。她们来买店里的糕点,我不收钱。” 绿绮起身接茶,“看到小姐过得好,我也就放心了。” “我好得很呢。如今做着自己喜欢的事,已是心满意足。”梁映章喝了口茶,摸着杯沿,自己的遭遇还是不跟她们说的好,免得又平添担忧。 听到她这样说,绿绮依旧有些愁眉不展。 “相府里的大家都还好吗?”梁映章问。 绿绮唉声叹气道:“从年初开始,相爷就病倒了,身体大不如以前。翰林也告假在府,闭门不出。如今只有公子一人支撑着相府。” “这样啊……” “小姐不回相府了吗?” 梁映章的手一顿,无声放下了杯子。她就算想回也不能回,那是宋相当初下的命令。还有就是,她不知道宋清辞还想不想见她。 绿绮是借着采办出府的,不能久留,待不到中午,就只能离开。走的时候,梁映章让她带了些糕点回去。 *** 退朝后,太子回到东宫。 太子妃还未来得及为他宽衣解冠,他便当场发泄了在朝堂上忍耐的脾气:“春闱主考向来从翰林出。今日瑞王力荐孟岙山当三大主考之一,想拉拢人的心情破为急切!” 屋子里的宫人们被吓得纷纷噤声,太子妃招招手,让他们悄悄离开。 太子妃将拧好的湿帕给太子递过去,“三大主考人选已定了?” 太子拿湿帕凉了凉面颊,这才稍稍冷静下来,“今日朝上正是商议此事。一半官员附和瑞王,恐成定局。” “宋相是何意思?”太子妃问。 “宋相一言不发,并没有加入争辩。” 太子想起朝堂上宋相坐在御赐的座椅上,满头白发苍苍,两眼朦胧不清,有一大半的时间都闭着眼睛昏昏沉沉,甚至退朝时都是由旁人搀扶着离开的。 “看来苏先生之死对宋相的打击不小。” 太子妃感到十分的惋惜,“听闻原先宋翰林也被推举为三大主考之一,可他本人以疾病为由推脱了?” “正是。”太子的叹息声更重。 见太子妃陷入了一阵沉思,他问到:“太子妃可是想到了什么?” 太子妃走到案前,拿起了一支毛笔,边写,一边道:“妾身仔细想了想,从文均观集体投毒事件,牵扯出了兰社,畏罪自杀的凶手竟然是白鹿书院的学子,苏先生因此被贬。随后孟岙山取而代之,如今又被推举为春闱主考。这一切,似乎都跟春闱有关。” 太子闻言,眉头紧皱。 太子妃继续道:“殿下再想一想,苏先生离奇被害,凶手至今未找到,而兰社那群逆党又以文章造势,引得民怨四起,令应试士子对朝廷科举大失所望。后面的春闱还不知道会出什么乱子。若是这一年的春闱不能如期举行,坏的是大魏的先例,打的是陛下的脸面!” 顷刻间,太子的呼吸声变粗重。 他神情剧变,原地来回踱步,脑子里快速地旋转着,随后,脚步停在了原地,重重地抚掌,握住了太子妃的手:“太子妃一番剖析,如拨开本宫眼前之云雾,顿时就明了了。兰社在暗,春闱在明。若是他们想从中破坏春闱,也不是不可能。” 太子妃欣然点头。 “保住春闱,才是掌控大局,为君者之重任。争主考官之位,是我的格局小了。”太子此刻才明白过来,激动得脸颊泛红,但是他的担忧还未消退,“若保不住呢?” 太子妃道:“那就只能静观其变了。” 此时此刻,太子想起朝堂上,静坐在椅子里闭目养神的宋相,那不是白雪满头走到了苍老的边缘任谁看了都觉得可怜的场景,而是太子妃所谓的“静观其变”。 *** 正午,梁映章没在店里。 这一段时间,也是没什么客人的。莫小九拿着苍蝇拍,无聊地在打着苍蝇,突然,几个男人冲进了店里,开始砸东西。 其中一人还大喊:“这家店卖的东西吃死人了!这是一家黑店!” 他们一边砸,一边喊,很快招来了不少人在店外围观。 莫小九以一人之力根本拦不住他们,在推搡之间,他认出了其中一个人是那日在布庄遇到的其中一个家丁打手:“原来是你!你们这是诬陷!” 对面御风茶楼的二楼上,许云君不由得顺着对面之人的目光往下望:“你在看什么?” 宋清辞暗暗捏紧了手中的茶盏,收回目光,淡淡扫眉道:“继续。” 不知是不是错觉,许云君总觉得对方心不在焉。她说道:“我最后一次去拜访苏先生,他曾说自己手上有一份东西。有人迟早会找上门来。不知道这是不是跟他被杀有关。” “你可曾见过是何物?” 许云君摇头之时,从楼下传来了一道熟悉的声音。 她猛然望下去,梁映章出现在闹事的店门前。她顿时拍案而起,狠狠地质问宋清辞:“你竟把她藏在这里了?!”
第59章 重见 梁映章早就料到以孟欣那种睚眦必报的性格肯定会继续报复她,没想到这么快就找上门来了。她只去出趟门买东西,就被闹事的人砸了店。 只见她手里牵来了一条脏兮兮的大黄狗,冲到那伙闹事的人面前:“你们这是要干什么!” 汪!汪!汪! 那条黄狗对着那几个泼皮无赖狂吠,将他们吓得连连后退,退出了店里。 梁映章扫了眼周围越来越多的围观者。店才没开几天,要是被这伙人搞臭了名声,店还开不开了。 她心下一横,踩在了门槛上,提气,扬声道:“各位邻里乡亲都在这儿,我梁映章初来乍到,凭良心做的生意,绝不能被人空口无凭讨个奸商害人的名头。也请诸位为我做个见证。想看热闹的也可以多去叫些人来,咱们衙门里走一趟。” 免费的戏不看白不看,街头老百姓就来闲来无事看热闹。梁映章联想到以前村里丢了只鸡,村里头的人都能聚在一起七嘴八舌磕掉几斤瓜子。 一个大妈拍着掌激动道:“好唉好唉小姑娘,我去多叫人些来!” “大伙儿看累了,还有免费点心茶水。”梁映章笑眯眯道,“衙门里不给看茶,我们自个儿带去。” 为首的无赖瞪大眼睛道:“去衙门做什么?” “既然有人说在我们店里卖的糕点吃死了人,我愿意协助你们报官。” “报、报官?!” “对啊,你不是说吃死人了嘛,既然闹出了命案,就去找官府主持公道。小九,赶紧去衙门里敲鼓。” 朝莫小九使使眼色后,梁映章随后对这群闹事的无赖道:“你们也别愣着了,去把尸体抬到京兆府,让仵作开棺验尸,将尸体开膛破肚来验验,到底是不是吃了我的糕点死的。” 她一边说,还一边在对方面前比划,尤其说道开膛破肚,表情那叫一个狰狞。 “等下!等下!” 这伙人赶紧去拦住莫小九,开始慌了。 他们显然没想到梁映章竟然一点也不怕人来闹事,甚至还主动把事情闹大,想闹到官府里去。本来吃死人这事儿就是一个说辞,哪里来的尸体,他们就想砸点店里的东西威胁店铺关门就走人,要是真闹到官府里去,可就糟了。 梁映章看他们犹疑不决,已经开始想打退堂鼓了。她假装过去关心道:“怎么了?莫不是尸体已经下葬了?” “对对对!人早就死了几天,已经埋了。”那人顺着梯子往下爬。 梁映章卷起袖子,拍胸脯保证道道:“没事,我力气大,挖坟这种事我以前看人干过。你们是从孟府来的吧,挖的是谁的坟你得告诉我?万一挖错了可不行。” 听到挖错坟这个说法,众人当场乐不可支。 “谁说我们是孟府的人!” “哎呀,你这人怎么这么健忘。前几天在布庄我还跟你们家小姐打过交道,老板也认识你。要不要我请他来做个证人?” 说罢,她凑近去,瞧瞧在那人耳边道:“你们孟大人成为春闱主考的告示全城都看见了。要是这件事闹到官府里,查出来是你们诬陷我,你想想看,这可是在孟院首的脸上抹黑。你家小姐顶多是被骂一顿,你呢?” 那人当场脸色难看至极:“你!你敢威胁我。” “我是劝你别跟错了主。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梁映章扶正身后的一条板凳,坐了下去,黄狗蹲在她脚边,大有“你敢再闯门砸店”的威胁架势。 最终,这伙人灰溜溜地离开了。 梁映章松了长长的一口气,摸摸加速跳动的胸口,露出了舒心的笑:“不好意思,让大家没看成戏,店里的糕点分给大家尝尝。” 围观的人群不仅看了戏还吃了点心,欢欢喜喜地散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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