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方都是从来没用过的, 开始他不知道, 后来才知晓,给他试药的也是那个人。 她是报着同他生死的决心才坚持下来的。 似乎,他也曾赶她离开,但她没允,而是轻哄他,别怕,你不会有事的,我保证。 他意识混乱并不确定。 幸的,后面他活了下来。大难不死,他很感激救他的人,给了郎中丰厚的银两,至于少女,他当然也不能亏待。 他为江藴做过很多事,能做的不能做的都为她做过,他当时的想法很简单,她救了他的命,是他的救命恩人,对她好些是应该的。 是以,他真的对她很好很好。 他不是放浪之人,对一个人好便只会对那个人好,对其他人便会多一分疏离。 譬如他对江黎,从未热络。 谢云舟未曾有后悔的事,可仅有的两件都同江黎有关,一件是那日答应和离,他心痛万分,却又无法扭转。 一件便是那年,为何不仔细问清楚,便听信了江藴的一面之词,为何不多看看江黎。 恍惚间,他想起了那日,是江黎从曲城回来,也是他康复后的第二十日,他去江家找江昭,在庭院中与江黎遇到。 少女腥红着眸,抖着唇问道:“你好了?” 他顿了下,思索可能是江藴对江黎说了什么,故此才有她一问,他清冷回:“好了。” 她欲言又止想说些什么,但他无瑕去听,因为他手里拿着给江藴买的小物件,是胭脂,江藴说她喜欢,他便悄悄买了下来打算送她。 江黎似乎也看到了他手里的胭脂盒,颤着唇问道:“这是?” 他刚要回,便被江藴含住,后来他看也未看江黎便越过她朝江藴走去,浅笑间把胭脂盒递上,“给你的。” 江藴笑着接过,“谢谢阿舟。” 后方传来下人的惊呼声,“二小姐您仔细点,小心扎到手。” 下人话音方落,江黎被地上的碎片割到了手,有血溢出,她秀眉拧到一起,杏眸里盛着泪,要落不落。 谢云舟欲转身去看,被江藴唤住,“哥哥在偏厅等你,你快去。” 谢云舟点点头:“好。” 他跨步朝前走去,眼角余光里看到江黎在吸吮手指上的血,她卷翘的长睫上染着泪珠,日光一照,晶莹剔透。 他当时的想法是,还真爱哭。 而他,恰恰不喜欢爱哭的,后来,他同江黎又单独遇到过几次,每次她都想问什么,最终没有问出来,他也未曾多想。 现在他很后悔自己的没有多想,若是当时他同她说上一句半句是不是会有不一样的结果。 若是他不先入为主,是不是就能知晓,她才是他的救命恩人,那些刻意忽略她的事,便不会有了。 她哭,他也不会冷眼旁观。 她不小心掉河里,他也不会舍近求远去先救江藴。 是的,他先救的江藴,江府众人都以为他救江藴是因为江藴危险,实则不是,他救江藴,是想起那年江藴衣不解带的救了自己,他在报恩,至于救江黎,只是顺手而为。 谢云舟不想便罢,细想下来恨不得给自己几刀,幸亏江黎无事,不然他会抱憾终身的,非死不能恕罪。 谢云舟站定在江黎面前,垂眸凝视着她,眼神缱绻炙热,隐隐的带着一片深情。 他颤着声音唤了声:“阿黎。” 阿黎,我错了,真的错了。 错在不该没有认出你,错在不该那样苛责你。 心底的声音越发大了,无声呐喊着,是他眼盲心盲,错把恩人当坏人。 错了,真的错了…… 江黎狐疑迎上他的视线,实在不知他又要做什么,蹙眉道:“谢将军大概是记性不太好,我说过很多次了,不要叫我阿黎,我们不熟,请叫我江二小姐。” “阿黎,”谢云舟像是没听到江黎说的话,脑海里都是他对她做过那些不好的事。 成亲那日,他把她扔下,晚上又带着酒气回来,不顾她意愿强行同房,她就是哭,也是低泣。 后来她问他,为何? 那时他如何回答的? 谢云舟记了起来,他说,这是你该受的,谁叫你执意嫁进谢家。 其实他还说了很多伤人的话,每一句都像是刀子在戳她的心,一刀一刀,让她难过万分,让她痛不欲生。 “阿黎。”谢云舟又唤了第三声,黑眸里淌出水汽,他是征战多年的大将军,历经生死,即使面对死亡都不曾掉一滴眼泪,可今日他却忍不住了。 他那里有她写的书信,三年不间断的写,可他一封未看,更不曾回信。即便过去了许久,他还是怪她不该嫁进谢府。 他告诉自己,他不回信对她的惩罚,她活该受那样的惩罚。 可,她又为何该。 谢云舟蹲下,缓缓伸出手,他指尖在颤,很明显的战栗,他想去握江黎的手,想告诉她,他错了,真的错了。 他想求她。 然,还未碰触上,便被人一把推开,谢云舟摔倒在地,江黎站起,怒斥道:“你要做什么?” 荀衍也起身走到江黎面前,手挡在她身前,虚虚护住她,冷声道:“谢将军没完了是不是?” 谢云舟从地上站起,黑魔里好似翻滚着漩涡,神情悲凉,“阿黎,我——” 他想同她解释,他不是故意认错人的,他是无心的,他知道错了,他改。 “滚。”江黎没兴趣听他说些什么,确切说看到他的第一眼她已经不好了,他在提醒着她曾经受过的那些屈辱。 她的哭泣,她的委曲求全,她全心全意的喜欢,被他当草芥一样嫌弃。 江黎没了听戏的心思,“衍哥哥,我累了,想走了。” “好,回家。”荀衍护着她,两人欲转身离开。 谢云舟大抵是真的疯了吧,唯一的念想是不能让她这么走了,她若是走了,他便再也无法见到她,那他如何同她解释之前的事。 “阿黎,别走。”谢云舟追了上来。 荀衍的忍耐已经殆尽,轻轻一推让江黎躲到安全地方,一个回身边抽出腰间的软剑边从谢云舟厮打起来。 他是真的打,招招无虚,招招都冲着谢云舟要害去,似乎不把谢云舟打趴下,他便不允。 谢云舟满心惦念着江黎,打的时候也不太专心,好几次差点中招,有幸亏避了过去。 但好运不会一直降临到他的身上,几次后,他还是中了一剑,这剑插在他手臂上。 荀衍冷声道:“谢云舟上次我便言明了,以后莫言出现在阿黎面前,看来你是记不住,好,那便让我的剑告诉你该如何做。” 荀衍武功套路不寻常,一剑得手后又来一剑,若是平日谢云舟定不会轻易中剑,只是他心里有事,反应不及,或者是他有意在放水。 总之,这场厮打,他连中了三剑,血流了全身。 连张同都一脸诧异,不是,谢云舟武功没这么弱啊,怎地还被对方打成这样了。 他想起了那次谢云舟作战,对面一百名敌军,可这边只有谢云舟一人,所有人都以为谢云舟会战败,后,等来的是他获胜的消息。 他还割了对方将军的头颅。 还有那次,他被人围困,马蹄穿梭,他硬是闯出了一条生路,活着回来,那两次哪次不比今日危险。 倒没见那两次流这么多血。 张同明了,他这是故意放水,可为什么呢? 为什么? 因为谢云舟心里有愧,便是荀衍不动他,他也想让自己受伤,借此偿还这些年江黎受过的伤。 当然,他还有另一个期翼,希望江黎看到他受伤能心软,能不要那么生他的气。 后者是他的目的。 可惜,他什么也没等到,更没等到江黎心软。 何玉卿在他们争斗时赶来,江黎道:“我想回了。” 何玉卿揽上她的肩,“走,我先送你回去。” 江黎知晓荀衍不会受伤,故此才走的如此坚定。 看着她决绝的背影,谢云舟伤心至极,昔日的江黎哪怕他有一点不妥,都会紧张的要命,毫不夸张的说,他打声喷嚏,她都会把大夫找来,给他诊治。 他咳嗽一声,她便连着几日熬冰糖梨水给他喝。 他说不舒服,她会衣不解带的守在床榻边,便是他生着气凶她,她也不会有任何怨言。 亦或是他罚她,她都无声应下。 她对他,简直好到了极致。 是他,是他不知珍惜。 现下谢云舟想珍惜了,他想追回那个被他伤透了心的人,他想把她抱在怀里轻轻安抚。 想告诉她,他会一辈子对她好。 “噗。”剑刺中了他的腹部,他喷出一口血,张同等人再也看不下去,齐齐跑了过去。 场面顿时混乱起来,谢云舟趔趄着身子说道:“都住手。” 言罢,他摔倒在地上,血流不止。 那日后来惊动了官府,后又惊动了宫里那位,天子大怒,罚谢云舟等人闭门思过。 谢云舟现下住在军营里,便在军营里思过的,也不知是赌气还是什么,他硬是不准找大夫治疗身上的伤。 张同看着他时不时吐口血,蹙眉摇摇头,“谢将军你这是何苦呢?” 在军营里谁都称呼谢云舟一身将军,张同亦是如此,在谢云舟开口前,他道:“那日的事我已经警告过他们,不许外传,所以你放心,没人会知晓原因。” 话虽如此,但张同还是想劝一劝,“既然都和离了,还是放手吧,将军玉树临风风流倜傥什么样的女子找不到,何苦要一个不要的人。” 言罢,张同发现谢云舟脸色越发不好了,他想了想自己方才说过的话,好像也没错啊。 谢云舟道:“她不是不要的人。”她是他求之不得之人。 张同扇嘴,“是我说错了,请将军恕罪。” 随后问道:“那将军您身上这伤?” “死不了,就这样吧。”谢云舟用手按着腰腹那里,问道,“军粮的事查得如何了?” “哦,人抓到了,只是他咬死不说下家是谁?”张同道。 “走,一起去看看。”谢云舟站起。 张同指尖剐了下鼻尖,“可是……将军在禁足中。” 谢云舟从书案抽屉里拿出一道圣旨递给他,“你自己看。” 张同狐疑打开,看完挑眉道:“原来圣上要将军禁足是假,秘密查看才是真。” 张同把圣旨交还,跟在谢云舟身后喋喋不休道:“我有一事不明,那日将军同那人争斗,不会也是为了引那人现身吧?若真是那样,张同对将军真是佩服至极。” 谢云舟冷冷睨了他一眼,道:“聒噪。” 转头时,脸上升出一抹不自然的红晕,引那人现身是真的,试探阿黎,让她心软也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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