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奢求她的原谅,只需要偶有一日遇上,她能心平气和的听他说些什么。 哪怕一次也好。 他定会向她吐露心声,告诉她,之前都是他的错,他改,求她再度和他在一起。 蓦地,又有什么跌进脑海中,是他冷声斥责江黎的场景,他自嘲笑笑,阿黎有一句话说对了,都是他作的。 他不作怎会失去她,他不作怎会成孤家寡人,他不作又怎么连她的面都见不上。 谢云舟沉声道:“明日换人去送信。” 谢七道:“还要送吗?” 谢云舟眸光定格在书案上的烛灯上,袅袅烛光随风摆动,在墙上落下缥缈的影,蜿蜒间又拂到了窗棂上。 军营是练兵的地方,没有树,也没有婆娑的树影,云舟想起,江黎似乎很喜欢盯着窗棂上的影子看。 之前他不懂她,现在他懂了,那是她在派遣孤寂。 而她之所以会孤寂,皆是因为他,他在外征战三年,一朝回来,还很少进她的住处,除非想做那件事了,不然,他鲜少去。 是他,忽略了她。 “送,”谢云舟说完,低头继续写,细看下能看出,他握笔的手指比之前越发用力了,像是在压抑着什么。 他在压抑着思念,压抑着痛楚,压抑着胸腔里纷涌而上的血腥味,荀衍那几剑当真是一点也没留情,旧伤加心伤,胸前传来刺痛感。 “噗。”他猛然吐出一口血。 “主子。”谢七急急跑过来。 谢云舟没心思顾及身子,他抬袖擦拭宣纸上的血渍,一下一下,没多久,袖子上染了一大片红色。 谢七说道:“主子,要去找大夫看看才可以。” 谢云舟执拗的说道:“不准。” 这伤是他该受的,几日好随它,能好便好,不能好,那他便忍着,总归不许找大夫。 “主子再不看,您这伤会越发重的。”谢七急了,双眉拧到一起。 “我说不看便不看,”谢云舟脸上血色尽失,唇瓣泛白,“你若是不能听令便别在我眼前出现。” 谢七:“……” 谢云舟擦着擦着不擦了,这样的血迹江黎看到会害怕的,她那人胆子最小,不能吓到她。 随手把宣纸揉成一团,忍着痛意,谢云舟又重新写下一封。 阿黎,我很抱歉现在才知晓那年是你救了我,你跪在祠堂时曾问我如此对你不后悔吗? 我似被猪油蒙了心,信誓旦旦说,这是你该受的,我当然不会后悔。可,阿黎,我现在后悔了。 真的后悔了。 犹豫许久后,他再次写下,我知荀衍为人讨喜,但是阿黎,我求你,能别喜欢他吗。 试着再喜欢下我可以吗? …… 谢云舟把信写完放进信封里,密封好,问道:“让你查得事怎么样了?” 谢七道:“问过江大小姐昔日伺候她的丫鬟,那人说的和主子料想的是一样的,江大小姐耳后并不无痣,那个是假的。” “咚。”谢云舟碰掉了手旁的茶盏,茶盏应声碎裂,他的心也跟着碎了。 还真如他所想那般,江藴在骗他,他沉声道:“江藴在哪?” “江大小姐被老夫人赶出府后,又被江大人接了回去,现人在江府。”谢七回道。 “江府?”谢云舟把信笺收好放抽屉里,冷声道,“去江府。” 少倾,两匹快马跑出军营。 张同从茅厕里出来,眼前忽地有什么一闪而过,他擦擦眼去看时,只看到了马背上虚晃的人影,他喃喃道:“出什么大事了,跑这么急。” 确实出大事了,江昭刚躺下便被下人叫醒,说谢将军带着人来了,江昭从床榻上坐起,衣服都没穿好,披肩上急急走出房间。 谢云舟站在庭院正中央,身后有人举着火把,江藴跪在了地上,江昭走近,先是一愣,随即问道:“谢大人你这是何意?” 谢云舟睨着江藴道:“你问她?” 江藴哪里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脸色吓得惨白,抖着唇道:“阿舟,你这是做什么,有话好好说。” “好好说?”谢云舟轻嗤,“那我问你,当年救我的是谁?” 江藴心里一咯噔,用力吞咽了下口水,“我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当年救我的是谁?” “……是我。” 江藴到这个时候还不说实话,还一口咬定就是她救的,她想着谢云舟之前喜欢过她,肯定不会对她那么绝情。 可惜,她料想错了。 谢云舟给了谢七一个眼色,谢七手中的剑架在了江藴脖子上,他道:“我再问你最后一次,当年到底是不是你救的我?” “我……”江藴不知只被他吓得,还是被脖子上的剑吓得,还是耍的小伎俩,眼一黑,昏了过去。 - 两日后,何玉卿也不知道从哪里听来了这些消息,叭叭说个不停,“阿黎,你说谢云舟去江府找江藴到底干嘛啊?” 燕京城里关于这件事的流言有很多种,有人说谢云舟那么急切上门找江大小姐,八成是看上她了,想娶了她。 也有人说,谢云舟是怒气冲冲去的,看着不像是求亲的样子,再说了,即便是求亲哪有人晚上求亲的。 还有人说,江大小姐做了什么错事,谢云舟是去上门质问的。 众说纷纭,不过多数人认为是第一种,谢云舟是去求亲的,他想娶了江大小姐。 何玉卿想到这点糟心的不行,“他眼是不是瞎,不选你,选阿……,选江藴,他看不穿江藴的真面目吗。” “应该是太喜欢了。”江黎听到心里并没有太多的感觉,道,“他们挺配的。” 都是一样的坏。 何玉卿之所以过来和江黎讲,怕的是她知道这件事后难过,她的想法是,与其让她从别人那里听说,还不如她告诉她,好歹有个心理准备什么的。 “对了,阿衍呢?还没回来。”何玉卿转移话题道。 “衍哥哥当日走时说七日才能回,”江黎提到荀衍脸上有了笑容,“还差一日,应该也快了。” “他没讲他这次去做什么吗?” “没有。” 江黎道:“他的行踪本就不用告诉我。” 何玉卿点点头,“也对,反正他那样清高的人,肯定不会是做犯法的事。” “那是当然,”江黎也不认为荀衍会做坏事,“他生意做的大,许是被什么事耽搁了。” 何玉卿想想也对,后来话题又转回江藴身上,“江府出了这样大的事,你哥没过来同你说些什么吗?” “没有。”江黎道,“我嫂嫂并不喜欢我哥同我往来。” “还是因为簪子的事?”何玉卿道,“等寻个适合的机会,你记得把真相告诉你嫂嫂,继时你嫂嫂便不会气着你了。” “再说吧。”江黎端起茶盏轻抿一口,“现在这样也挺好。” 之前的她便是顾虑太多,一直看他们脸色做事,受了委屈只能自己忍着,现下她只想怎么开心怎么好。 嫂嫂理会她,她便同她说些什么,不理会她,那便各自安好。 - 谢云舟夜闯江府的事到底还是传进了谢老夫人耳中,谢老夫人命人来请谢云舟让他回去,谢云舟推脱了几次,最后还是应了。 母子见面话都没说上几句便争吵起来,之前谢云舟一直觉得他母亲不易,现下倒认同起江黎的话。 她说:“婆母为人跋扈,你为何便是看不到呢?” 那时他还同江黎争论,斥责她不孝,现在只觉脸被打的啪啪响,人家说的一点都没错。 他母亲,当真是为人跋扈。 谢云舟在屋里呆了片刻便走了出来,见周嬷嬷在门口守着,叮嘱他要好生照看,之后未停留,提袍离开。 去书房拿了些公文,临出门时又顿住,他又折回去拿了金簪,把那半截金簪放在了离心最近的位置。 - 荀衍每次回来都会给江黎惊喜,这次依然是,他带回了上好的织锦给奖励做衣服用。 有多好呢,一匹料子价值千金。 他送去时,特意叮嘱侍从不可多言,便当是普通东西即可。可江黎懂刺绣,一眼便瞧出了布匹的贵重,受宠若惊道:“衍哥哥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这是给你买的,你不收岂不是让我难过,”荀衍打量着她,明明才几日没见,可好似几年,他日夜兼程跑死两匹马为的便是能快点见到她,看着眼前的她,他心安了下来,拉过她的手,“阿黎值得世间最好的。” 江黎顿了下,抽出手,有些许无措,抬手理了理鬓角的发丝,“衍哥哥说笑了,世间女子千万,比我好的大有人在,我怎会是那个最好的。” “我说你是,你便是。”荀衍目光熠熠道,“我不管他人如何觉得,在我心里你便是最好的那个。” 江黎眼睫轻颤,头转向另一侧,盯着布料看起来,“衍哥哥还是拿走吧。” “就是给你的,你得收着。”荀衍道。 身侧侍从插话,“这是我们公司特意寻来送给小姐的,小姐还是收着吧,不然我们公子会伤心的。” “阿川。”荀衍轻唤了声。 阿川低头作揖,“公子,属下去外面。” 荀衍轻点头,阿川走了出去。 金珠端着茶水进来,江黎接过,“给,衍哥哥。” 荀衍走近,伸手去接,隐约的还闻到了她身上的清香,连日来奔波的身子就这么松弛下来,他唇角笑意加重,边饮茶边问道:“这几日学的怎么样了?” 江黎道:“你可以考考我。” 荀衍挑眉:“好,那我考考你。” 荀家在燕京城有若干铺子,其中药材铺子便有几个,他找了距离别苑最近的那间,亲自带着她进去,店掌柜见是他来,忙起身迎接。 荀衍给了他个眼色,把江黎带去了后方库房里,货架上有很多药材,没标注名字,他一一询问。 江黎凑近闻了闻,又抓起一些仔细看了看,随后一一说出名字还有功效。 荀衍满意点点头,“很好。” 接着又问下一种,江黎又准确回答出。日光透过上方的窗户斜射来,虚虚落到江黎的右侧脸颊上,她唇角含笑,声音轻柔动听。 荀衍看着竟有几分失神,等两人从里面出来时,已经过了一个多时辰,掌柜有事禀告,荀衍去了里间,江黎在外间静静等着。 她拿起一本书,慢慢看起来,没太注意时辰,离开药材铺子时,天色有些许暗了。 荀衍被她送到门口,便驱车走了,江黎方要进门,后面传来轻呼声:“阿黎。” 谢云舟已经在这里等许久了,肩头上落着尘土,人也显得憔悴不堪。其实这几日得了空闲他便等在这里,他要见江黎,要告诉她,救人的事他知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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