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黎缓步停住,但未转身,背脊挺直,“谢将军我不想见你,请你离开。” 谢云舟快步上前,手伸出去又停下,不行,他不能碰触她,她会不高兴的,指尖缩着慢慢收回,他似懊悔,似难过,似伤心,道:“阿黎,我知道了。” 江黎没心情理会他,他知晓了什么,没等他讲完,抬脚朝前走,刚走几步,被谢云舟跑过来拦住。 谢云舟站在高一个台阶,她在低一个台阶,他垂眸睨着她,脑海中想的是,他生病快死的那五日她是抱着怎样的决心把他救下来的。 她瘦弱的肩膀如何撑起他的身躯给他喂药。 他不吃汤药时,她又是如何喂他吃的? 还有,他认不出她时,她又是怎样的难过? 为何这些年来,她都不曾言明?她心里一定很委屈吧。 谢云舟不能细想,细想下,心都要疼死,垂在身侧的手慢慢攥紧,“阿黎,你对我很失望是不是?” 江黎不知道他今天哪来的那么多废话,她对他何止失望,简直失望透顶,那些受过的伤害几乎都是他造成的,若是没有他的默许,谢老夫人怎会如此对她。 王素菊又岂会那样放肆,谢馨兰又岂会那样无理,与其说她们害她,不如说是谢云舟害她。 这一桩桩一件件都同谢云舟脱不开干系。 “走,不要让我看到你。”江黎一脸嫌弃,侧过身子,欲越过他。 “阿黎,你等等,听我讲。”谢云舟好不容易才寻了个能同她讲话的机会,怎会放过,“是我错了,都是我错了。” 江黎顿住,“所以呢?” 谢云舟说:“你能原谅我吗?” 江黎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她经历过的那些不幸,到头来换来他一句我错了。 “谢将军若是有一日我杀了人,是不是也可以一句我错了,了事。”江黎质问道,“是不是只要你认错了我就必须得原谅?那些我受到过的伤害便可以一笔勾销?” 谢云舟被她质问的连连后退,心像是用刀子插了一次又一次,他竟,无力反驳。 “阿黎我不是那个意思……”谢云舟辩解。 “那你是何意?”江黎脸上像是覆了一层寒霜,眼底也没一丝温度,“你拦着我不许我进门,执意要我原谅,你这做法妥吗?” 不妥。 谢云舟知晓,他做的不对,很不对,可是,怎么办?他只有眼下的机会能见到她,他若是不拦她,他们又不知几时才能说上话。 “阿黎,你别气,我只是想告诉你,我知道当年救我的不是江藴是——”谢云舟话未说完,去而复返的荀衍走了过来,他面色森冷道,“看来谢将军不太能听懂人的话。” 荀衍挡在了江黎面前,柔声说道:“你先进去,我同谢将军谈谈。” 江黎点头:“好。” 她刚走一步,荀衍扣住了她的手腕,“等下。” 说着,他手搭在她发簪上,取下又插进发髻里,“有些歪了。” 江黎含笑说:“谢谢。” 这个画面落在谢云舟眼里别提多刺目了,昔日,能给她插簪子的人只有他,能亲昵碰触她的人也只有他,能牵着她手,同她并行的也只有他,几时轮到荀衍这样做。 谢云舟手指用力掐向掌心,疼痛和怒意一起袭来,胸口像是被什么在撞击,他再次闻到了血腥味。 可他现在不能吐,他不能让荀衍看热闹,他用力压下,腥红着眸子看向江黎,见她要走,说道:“阿黎,别走。” 江黎躲过了他伸过来的手,没停留继续朝前走。 “阿黎,我知道了那日不是江藴救的我,是——” “哗啦”一声,银珠端着水盆出来,一盆水泼在了他身上,他像是落汤鸡似的,浑身瑟瑟发抖。 银珠惊讶道:“谢将军对不起,没看到你。” 她哪里是没看到,她就是故意的,上次泼他脚下他没长记性,那这次干脆泼他身上好了。 今日天寒地冻,看他穿着一身湿淋淋的衣衫还怎么站在大门外不走。 谢云舟狼狈到无法让人直视,反观荀衍一身白衣芝兰玉树,好看到让人惊叹,他们像是两个极端,一人黑衣,一人白衣,一人面色憔悴,一人面色红润,一人不知所措,一人胸有成竹。 这局,明显荀衍胜了。 但谢云舟不是退缩的人,为了江黎即便是在大的侮辱他都可以受,那是他该受的。 他没动,任冷风打在身上,任牙齿打颤,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荀衍见他如此狼狈,脸上笑容放大,轻笑两声后,提醒道:“这里不欢迎谢将军,你还是赶离开的好,不然指不定还会被泼。” 谢云舟牙齿咬得咯吱作响,“我不会放弃阿黎的。”他一定要把她抢回来。 “巧了,我对阿黎也势在必得。”荀衍挑衅道,“不若咱们试试,看谁最后能抱得美人归。” “不过我劝你啊,还是认清现实的好,阿黎现下对你只有恨,你若想让她喜欢你,痴人说梦。” 谢云舟:“……” 谢七是在一个时辰后找来的,他就知道主子一定在这,细数了下,自从那日从江府出来后,主子便每日都会在这里站上许久,口口声声说要见江黎,要对她忏悔,要告诉她,他知道了那年救他的人是她。 可一连等了几日都未曾得见。 谢七挺心疼谢云舟的,错认了救命恩人,把所有的好都给了另外一个人,反而把坏给了救命恩人。 还不是一般的话,是那种能让人窒息的坏,现在想弥补了,可是一切都晚了。 再也换不回那人的心,而自己只有心痛再心痛。 谢七走近时才发现谢云舟身上都是湿的,衣衫像是被冻住了一样,指尖去戳的话能砸出声响。 怕是湿了好久。 谢七扶住他,“主子,要下雪了,咱回吧。” 谢云舟剑眉上染着白霜,纤长的眼睫上也缀着白霜,人显得很虚弱,“不走,我要等阿黎。” “还等?”谢七道,“今日江二小姐不会再出来了,要不明日再等。” 谢云舟本打算一直等的,只是没挺住,颤颤巍巍晃了几下后,昏倒了,谢七一摸他额头,烫的灼手心,他扶起谢云舟匆匆离去。 金珠打开门看了眼,随后关上门,走回去,“小姐,那人走了。” 江黎盯着手里的书,头都未抬,银珠使了个眼色,悄声说:“下次他若是再来,我还泼他。” 金珠嘀咕道:“怎么说他也是将军,小心惹怒了他没好果子吃。” 银珠想想也是,“那行,他下次来的时候,我们谁也别理会,让他站着,冻死才好。” 银珠之所以这样生气,还不是因为在谢府时谢云舟对江黎实在是不好,不是不理人便是斥责,江黎的几次哭,都是因为他。 还不敢大声哭,只能躲在棉被底下哭。 犹记得那次,他一身酒气的回来,执意让小姐服侍,小姐那晚哭的时辰最久。 江黎不想听到他的名字,淡声道:“晚膳好了吗?” 金珠回:“好了。” 江黎放下手里的书,“用膳。” - 谢云舟这病来势凶猛,这次不能不请大夫了,军营原本有大夫,只是这几日有事回家了。 谢七做主请的外面的大夫,还是全城最好的大夫,大夫打开他的衣衫看到他身上的伤时,皱眉道:“为何现在才看,应该早些治疗的。” 谢七倒是想,可是作不了住啊,他问道:“将军的身子?” “伤口感染,发热,受凉,风寒。”大夫一下子说了好几种病症,“总之很棘手。” “不会有性命危险吧?” “暂时不会,但若是长此以往,会的。” 这不是大夫吓唬人,谢云舟征战多年,身上大伤小伤不断,后背还有一道冗长的疤痕,是被人从后面砍了一刀,那一刀砍得相当用力,都露出了骨头,差点活不成。 “你以后好看好了他,不能让他这样不爱惜身子。”大夫把药方开好,示意谢七去抓药熬药,又给谢云舟施了真,等他稳妥些后才离开了军营。 谢七怕他乱讲,给了他些额外的打赏,叮嘱他把嘴闭紧了。 大夫点头,“放心,我嘴严着呢,只是屋里那位你要看好了,千万别来第二次,会有性命危险的。” 谢七道:“好。” …… 谢云舟做梦了,梦到江黎质问他,当年为何错认她,他欲解释时,江黎抬手给了他一巴掌,怒斥道:“早知会如此,那日我便不救你,让你死去。” 后面两个字,一直回旋在他的脑海里,以至于醒来后,他都在想,阿黎想他去死,阿黎想他去死。 他掀开被子,捂着胸口处走出了房间,外面在下雪,他趔趄着走过去,拿起最重的那把刀,刚举起,腿一软,重重跪在了地上。 膝盖入雪,他想起了江黎跪在雪里的情景。 雪和冰还是不一样的,冰很凉很硬,而雪能浸湿衣衫,让湿意透过衣衫浸润到骨头缝隙里,起初不觉得有什么,最后你会发现,那抹凉意会一直都在,并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让你疼痛难捱。 阿黎,那日怕也是这样的感触吧。 - 荀衍说到做到,当真给江黎和何玉卿介绍了药材生意,因为她们都不太懂,他一直帮着周旋。 说白了,其实就是荀衍想给她们钱赚,也算是换种方式照拂江黎。 江黎很感激,专门做了一桌饭菜款待他,她做饭手艺极好,荀衍一直在夸她。 江黎柔声道:“衍哥哥喜欢便好。” 荀衍睨着她,眸光悠远道:“喜欢,很喜欢。” - 年前绸缎庄的 丽嘉 生意很好,何玉卿有些忙不过来,江黎身子已无大碍,也过去帮忙。 忙完时已经到了酉时,金珠护着她折返,马车走出没多久被人拦住,金珠掀开了布帘。 谢七徐徐走上前。 江黎怕冷,手里抱着手炉,身上披着裘衣,见谢七走来,问道:“何事?” 谢七道:“求江二小姐去看看我家将军。” 谢云舟自那夜冒雪操练后身子越发不大好了,加之这几日领了皇命去追查匈奴人的下落,谁知半路被偷袭,再次重了箭伤,人更加的没有精神,谢七知晓他的心结,犹豫许久后,拦住了江黎的马车。 “求您了。”谢七道。 江黎有些搞不懂这对主仆,为何总喜欢拦人的去路,她冷声道:“我既不是大夫也无良药,我去了,你家将军也不会好。再说,我为何要去,我同你家将军无任何干系。” 谢七道:“您要是不去,我家将军会死的。” 这话谢七说的严重了,但他认为不这样讲,江黎肯定不会去,他在心里默默呸了两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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