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殿下。” 春山好处,空翠烟霏。 两人私底下吃饭时不习惯人伺候,燕怀瑾在这儿就同在自家一般自在,进了门先半卧榻上,枕着双臂,真真一副闲适公子哥的模样。 方才那段小插曲,二人皆未放在心上。 裴筠庭自顾斟茶,待小二上来,点好菜,燕怀瑾才开口问道:“楼下杨掌柜说的哪件事?” 她起身走到窗边,看远处山脉雾蒙蒙的烟,又看滴落在身前的雨:“大约是你受伤那几日,我乔装出门,碰上有人在琼玉阁门前挑事,我在一旁听了半晌,此人说的话简直漏洞百出。” 她关上窗,见燕怀瑾露出恍然地神色,又道:“我上前与他辩论,此人却顾左右而言他,聪明人皆能看出他的心虚,于是渐渐都散去,我让杨掌柜送他见官后便离开了。你身为这儿的老板,竟一点也不知?” 菜很快端上来,头一碟就是她点的牛肉饼,裴筠庭顾不得听他的回答,先用手抓了一块,燕怀瑾唇角一勾,但笑不语。 “近日太忙,展元与我提过一嘴,我给忘了。”他也夹起饼,咬下一大口。琼玉阁的牛肉饼外皮酥脆微焦,只需一口,汁水便合着鲜嫩的牛肉,齐齐绽开。 阁里一片安静祥和,两人光顾着吃,几乎要忘了今日来的目的。 好在裴筠庭虽满眼都是吃,到底还未忘了正事,她鼓着一边腮帮子,问道:“贪墨案?” 这话说得没头没尾,有旁人在也未必能听懂。 燕怀瑾不紧不慢地夹了块糖醋肉,闻言点头:“正是。那刘大人名叫刘子嵩,不过五品官,只算得上这个案子的中间人物,成不了什么大事。周思年查到的三个人,也皆是小喽啰这等角色,我猜,真正的幕后推手……”他没有继续说下去,裴筠庭却品出来了,皱着眉头,有些苦恼的模样。 “那日我听到悦娘套的话,莫非潇湘馆乃幕后之人所属?” “不一定。”少年墨发黑瞳,眉目英气俊朗,似笑非笑道,“反正用那种手段的,不是什么上得来台的玩意。待我一一揪出,焉看是什么牛鬼蛇神。” 这话暗藏杀机,却吓不着裴筠庭半分。 谈论片刻,她已将事情了解得七七八八。 “总之你小心一些,莫要再受伤了。” “你怎么比我母后还唠叨。” “燕怀瑾!” “我错了还不成?”他故意装出一副可怜样,“你今日总给我甩脸子做甚,我又没做错什么。” 裴筠庭随手抓了个东西就要扔他,正巧展昭要进来禀报事务,她才勉强放过他。 耳语片刻,燕怀瑾原本带笑的表情逐渐收敛,染上几分冷意:“知道了,让他回去通报一声,我随后到。” 裴筠庭接过银儿递过来的帕子,擦擦嘴:“你先走吧,我自己能回去。” 他没答,似在思量什么,偏头看见窗外越下越大的雨,轻声道:“不急,先送你回去。” 见他态度坚决,她也不再阻拦。他做事向来有无数办法可以达到目的。 一行人下了楼,又碰见了杨掌柜,他知道裴筠庭爱吃这儿的牛肉饼,忙将打包在油纸内的饼递给她:“二小姐,这是给您的谢礼,往后想吃了,再来这儿,管够!” 裴筠庭自然接下,还得意地看了眼撑开伞,站在檐下等她的燕怀瑾,颇有些炫耀的意味。但在他看来,裴筠庭像极了小时候在宫中喂的猫儿,尝到好吃的,便舔舔嘴,傲娇地抬起下巴,继续讨下一口。 豆大的雨点打在伞面上,并无收敛的迹象。 燕怀瑾迎她到伞下来,展昭展元已经牵了马匹和马车候在一旁。 烟雨霏霏,伞下二人相对,郎才女貌,真像极了一幅画。 …… 上车不过一刻,裴筠庭顿觉困意钻进脑中,索性打了个哈欠,靠在窗边小憩。 路边小贩的叫卖被大雨盖住,孩童们早就回家吃饭去了,卖糖葫芦的大汉也许正坐在某个茶楼内避雨。 眼下官道上只有这辆马车,不紧不慢的驶着。 她听着嘈杂的雨声,竟不知不觉睡着了。 身侧的人瞧见这一幕,眼也不眨地看她。少年双眸流光溢彩,车厢内静谧又温柔,他换了舒服的姿势,环着手观赏裴筠庭的睡颜。 待到她醒来,天色已晚,周遭的摆设和香味她都无比熟悉——这是裴筠庭的闺房。 她揉揉眼睛,坐起身来。 厌儿正端着热茶进屋,见她醒了,忙道:“小姐醒啦,方才大小姐还来看过,见您睡得熟不敢打扰,片刻便走了。” “眼下什么时辰。” “回小姐,酉时了。” 酉时?她竟睡了这样久? 厌儿见她蹙着眉,又道:“今日可是三殿下抱着您回来的,给我们大伙都吓了一跳,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呢。不过三殿下是真心疼主子,狐裘都脱下给您盖着呢,说这个暖和。” 她低头一看,果然,身上裹着他的狐裘,上头还有燕怀瑾的味道……她双颊蓦得绯红,随后掩盖似的唤了人打水进来洁面。 这狐裘嘛,自然也挂在她的房内,与房中陈设融为一体,仿佛原本就在此处。 瞧着安心极了。 第六章 琉璃院访客 是夜,裴筠庭前脚才脱去外衫,正准备上塌歇息,后脚轶儿便跌跌撞撞跑进房内。 她疑惑道:“怎么了?” 轶儿跑得满脸通红,上气不接下气道:“周、周大人,还有展昭展元,正架着三殿下,往您这儿来呢!” “周思年和燕怀瑾?”她心一紧,“家中其他人知道吗?” 轶儿摇摇头:“周大人不许通传,这会儿子应该快……” “筠庭!过来帮帮忙!”是周思年的声音。 裴筠庭顾不得其他,轶儿都未来得及劝她套上外衣,就见自家小姐一溜烟朝外奔去。 虽然心中早有准备,但乍一见到被人架着的燕怀瑾,裴筠庭眼皮仍是狠狠一跳。 平日束得整齐的发冠凌乱,脸上沾了血,腰间的衣服也被染深一大片,好似一朵绣在衣上的红莲。 这人从不长记性,午时在琼玉阁才嘱咐过他,几个时辰不见,又添新伤。 “你们去了何处?”她将几人迎进屋,燕怀瑾被置在榻上,紧闭双眼,微蹙眉头,“怎会受这样重的伤?” 周思年接过银儿倒的茶水一饮而尽,借机顺了口气,才将今夜发生的事娓娓道来。 送她回府后,燕怀瑾径直去了大理寺,此前周思年曾派人告诉他,大理寺收押的三个犯人突然暴毙,无一生还,且死相触目惊心。 先前查案时,燕怀瑾为便宜行事,请仁安帝给周思年拨了一队锦衣卫,他们和前来灭口的刺客交了手。刺客一共三人,其中一人手上有交叉的一对疤。周思年听后立马想起刑部侍郎的贴身侍卫,他手上也有个一模一样的疤,平日里藏得很好,就连周思年也是偶然发现。 若非他早知道这一点,今夜的事有可能就此成为悬案,毕竟没谁会把刑部侍郎和这些人的死串联在一起。 他惊疑不定,这才寻了燕怀瑾一同商议。今日在琼玉阁,展昭进来通报的也正是此事。 裴筠庭听罢陷入沉思。 刑部侍郎黎桡,不是什么好人,也没有真才实学,能从八品小官做到现在的位置,全凭怡亲王,也就是南平郡主的父亲举荐。燕怀瑾派人仔细查过他的底细,黎桡此人贪财好色,惯会阿谀谄媚,原先不过是个代理刑部侍郎,后来得怡亲王夸赞,以及刑部尚书的极力推荐,才被封为正式的刑部侍郎。 鸡犬升天之后,此人也不知收敛,猖狂至极,朝中却并无几人敢参奏他,只因他是怡亲王的人,而怡亲王背后,乃是燕怀泽,仁安帝的大皇子。 大齐虽还未册封太子,但大皇子乃长子,二皇子又因病常年深居简出,母亲也不得势,理所当然地被排除在了储君人选之外。而三皇子燕怀瑾,倒是个不可多得的人物,假以时日堪当大才,却比大皇子小了两年,在某些大臣的心中,还是比不过燕怀泽。 事情到这里变得棘手起来,却也证实了她在琼玉阁里的猜测——此事与皇室宗亲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可牵扯到的人偏偏是燕怀泽…… “你不必忧心,淮临都会查清楚的,再不济,还有我呢。”周思年见她面色凝重,宽慰道。 裴筠庭唤人端盆热水进来,拧干帕子,轻轻擦去燕怀瑾脸上的血:“你还没说,这伤是如何来的?” 周思年单手握拳,掩在唇边干咳两声,不自然道:“这个……今日我们追着线索找到黎桡的府上,与人交了手,他为护我,就、就不慎受了伤……”他越往后说声音越小,还一面小心翼翼地抬头去瞧裴筠庭的脸色,生怕她下一秒便冲上来为燕怀瑾报仇。 就在此时,榻上的人悠悠转醒,哑着嗓不知在喃喃什么。 周思年如获大赦,裴筠庭忙走到他身旁:“稍等,我给你处理伤口。” 其实今夜这样的情况,不是头一回,她自小通读医术,没少给燕怀瑾和兄长们处理伤口。只是近两年来,燕怀瑾不再找她疗伤,至于为什么,他不说,裴筠庭就不问。 眼下他苍白着脸,躺在她的榻上半死不活地叫“绾绾”,裴筠庭也不禁动了恻隐之心,好脾气地给他处理伤口,任他抓着自己的衣袖,半点不介意血污弄脏自己的床榻。听他痛得闷哼,还小声地哄着,跟哄儿子似的。 展元与展昭:“……” 主子好演技。 周思年瞧着这一幕,好笑之余心中微暖。 不过眼下他功成,也识趣地该身退了。 离开前,他还特意在展元二人身边放慢脚步:“我就帮你家主子到这儿。”说罢拍拍他们的肩,扬长而去,深藏功与名。 …… 裴筠庭怕燕怀瑾离不得人,便找借口推了今日的请安,好在长辈们都没计较,只让她好生休息。 其实他们未必全然不知燕怀瑾在府上疗伤的事,不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且宫里还有皇后娘娘替他们遮掩着,无甚可担心。 然而日上三竿,琉璃院却来了两位不速之客。 裴筠庭还在给燕怀瑾喂药,见银儿面色沉沉地走进来,便问:“怎么了?” “小姐,二房那边,裴三小姐和裴四小姐非要来找您,奴婢说了您身子不适不见客,她们仍死缠烂打不肯走!”银儿愤愤道:“平日怎么不见她们这般殷勤?无非就是听了风声……” 剩下的话,不说也心知肚明,就是冲床上这人来的呗。 总归不是头一回这样了。 裴筠庭沉吟片刻,将碗递给一旁的轶儿:“我出去会会,你们替我照看他。” 琉璃院是个好地方,面朝南,院子里种了许多花草,每到冬天,整个侯府的红梅都不及此处开得艳。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99 首页 上一页 2 3 4 5 6 7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