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筠庭不安地攥紧掌心的衣物,咽了咽口水:“是乌戈尔的妹妹,赶在你们来之前救了我。” 余下的话,她没能说完。 因为燕怀瑾忽然起身,将她半个身子纳入怀中,安抚似的拍拍她的后脑勺:“别说了,裴绾绾,我不会再让这种事发生。” 我会变得越来越强,越来越厉害,直至最后,为你除掉所有潜在的危险。 少年的手掌是温暖有力的,驱散了记忆中黑夜凄冷的孤寂。 “我知道。”裴筠庭回抱住他,随后戳戳他的脊背,“燕怀瑾,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些什么。你心里也明白,出了事,我绝无可能地躲在你身后。” 若没遇上燕怀瑾,她指不定已经成为幼时梦想的江湖女剑客了。 玉肌枉然生白骨,不如剑啸易水寒。 他一阵叹息:“我不过就那么一想罢了,怎么啥都能被你猜中。” 她憋着笑,从他怀中退出:“三殿下,还去不去大理寺了?再晚一会儿,周思年该散值了。” “走走走。”他轻哼一声,别过头去,“我看你是想见周思年,大过于想见我。” “燕怀瑾。”裴筠庭微愣,睁大眼睛看向他,“你竟连周思年的醋都吃,你变了。” “你还好意思说?裴绾绾,你自己看看,墙上挂的那把剑,是不是我给你做的?桌上那茶盏,是不是我送的?”他又指了指自己的鼻尖,“我!我还人在这儿,你竟已经想着要去见周思年了。” 裴筠庭目瞪口呆。 一夜过去,这人颠倒是非黑白的本事见长啊。 她无奈道:“那你究竟想怎么办。” 燕怀瑾伸出脚尖,踢了踢地上并不存在的尘埃,低声道:“我生气了,你要好好哄我才是。” 裴筠庭唯觉好笑。但没办法,总不能真的放任不管吧。 于是她飞快凑上前去,趁燕怀瑾未来得及作反应之际,在他唇角落下一吻。 他心中那股郁闷就此轻易地烟消云散。 “剑还要不要?” “要。” “茶盏要不要?” “也要。” “那我呢,我你要不要?” 裴筠庭在骄阳耀眼的光晕中展颜一笑:“不是早就归我了吗?” “你想得美。” 裴筠庭乐不可支,随即话锋一转:“燕怀瑾,不对啊,我总感觉你想的事没那么简单,你是不是想我用另一种法子哄你?” 他脸不红心不跳地说谎:“裴绾绾,知不知羞的。” 她半信半疑地端详他的神色,半晌没瞧出破绽,只得转头吩咐银儿轶儿备轿。 燕怀瑾却在她身后缓缓勾唇。 非卿会错意,是我行不端。 …… 半月以来,裴萱在地牢里待得几乎要麻木了。 自上回燕怀瑾短暂来访后,便再无任何消息。 是生是死,仿佛都与外面那群人无关了。 真讽刺,还妄想着自己能扳回一城呢,结果还不是被人狠狠地利用后沦为弃子。 赵姨娘和裴蕙一次也没来过,想必早已同泥菩萨过河般,自身难保了,何来闲心管她。 想到裴筠庭非但没死,还活得好好的,自己反倒成为阶下囚,她就恨得牙痒痒。 熟悉的脚步声在长廊尽头响起,伴随着钥匙碰撞的清脆响声,裴萱不以为然。 这道声音她每两日就要听上一回,可从未有一次是为她而来的,此次应当也不例外。 然而她的确想错了,由远及近的几道脚步声连同钥匙的声响,准确无误地在她牢门外停下。 裴萱颇感意外地看过去,一眼就与沐浴在烛光中的裴筠庭对视。 几乎是下一瞬,她那沙哑的嗓子发出一阵刺耳的笑声,嘴角勾起十分讥诮的弧度,在场之人听着无不心生诡异,她却不管不顾,笑得越来越大声。 裴筠庭脸上的表情从始至终都没有变换。 过了良久,她才朝前跨出一步,平静道:“笑够了吗?” 狱卒知趣地离开,唯余几人在牢房内对峙。 裴萱撇过头去,心中悲凉又愤恨。 从小到大,皆是如此。 长房的人不论如何都能拥有最好的东西,永远高高在上,自以为金枝玉叶,用那点子装模作样的“善心”,假惺惺地对她们好,实际也不过骗骗自己。 母亲说,嫡子嫡女打心底里看不起庶子庶女,他们只会利用身边的人达成目的,无论是好名声,抑或是周遭的夸赞。 就因为这些人投了个好胎,恰巧成为自己的嫡姐,就能享用府里最好的一切,正如她幼年最奢望的,夏日里那碗瞧着十分爽口的樱桃冰酪。 赵姨娘总是耳提面命,告诉姐妹俩,她们出身低微,若再不为自己争取,此生便满盘皆输。 她一开始,不过只是想拥有一碗属于自己的樱桃冰酪罢了。 可惜眼下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她并无多余的闲心给裴筠庭讲故事。 “事情都过去了,既然殿下却想再见我一面。有什么话尽早说罢,对你我都好。” 燕怀瑾没有应声,也不屑与之谈话,他只是静静站在裴筠庭身后,宛若她最坚实的后盾。 “裴萱,你一点也不觉得愧疚吗?” 她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嗤道:“裴筠庭,这里没有外人,你装什么啊?我愧疚?我有什么可愧疚的,我只恨当晚犹豫片刻,没能一举杀掉你!” 身后展昭抽出刀鞘,厉声道:“嘴巴放干净点!” 裴筠庭眸光云淡风轻,仿佛她口中所言皆与自己无关:“你们从小便觉得,我和姐姐、和兄长,我们都欠你的。那将我们所拥有的一切交予你,你便高枕无忧了吗?未必。” “裴萱,你自始至终都恨错了人,我要是你,现在就了断自己。” 第八十五章 萤火虫 夜晚的大理寺次第点起灯,月轮攀上中庭,两人并肩走出阴暗潮湿的地牢。 对周思年而言,留值到深夜已成家常便饭,其中的缘由,很大一部分来自于大理寺每日理不完的文书案卷。 月光洒满庭园,不远处茂盛的树顶上载着银色的光华,映出浓厚的黑影,寂静严肃地压在那里。 夜风拂动树丛,银杏树的叶子沙沙作响,银白光下树影也随之摇曳。 裴筠庭加快步伐,待望见远处悠扬高悬的明月时,才长舒口气。 燕怀瑾缓步跟在身侧,十分自然地牵起她的手:“想什么呢?好好走路。” 后头展昭几人皆笑而不语。 得见两位主子如此和谐,甚好,甚好啊! 周思年早接到他们大驾光临的消息,故裴筠庭推开门同他打招呼时,他并未流露出任何惊讶的神色,望着携手而至的两位好友,笑意盈盈,撂下笔招呼他们落座:“天都黑了,还来我这儿做什么?” 裴筠庭示意轶儿将手上的食盒提过来:“你自己说说,有多久没同我俩出过门了?整日闷在此处,只怕人都要憋坏了。” 他揉揉僵直的脖子,温声道:“无妨,我自有分寸。” “先吃饭吧。” 他确实觉得肚子有些饿了,倒也没客气,端起碗来囫囵吞下尚存余温的饭菜。 裴筠庭盘腿坐在他对面,托着腮,从一堆案卷中小心翼翼地抽出一本闲书,随意翻看起来。 燕怀瑾目光落在她身上一瞬,接着又移开:“思年,你何时能够将手头所有事情忙完?” “不太好说,最近大理寺事儿多,暂且腾不出时间来——你瞧,就连今日休沐我都得留在这处理公务,可见这大理寺少卿的位置,实在不好当呀。” 听着这番看似抱怨的话语,其余两人皆未放在心上。 这些年,他们都是看着周思年一步步走过来的,了解他的性子,也知晓他对少卿一职的热爱。 换而言之,他甘之如饴。 待周思年放下碗筷,拾起帕子擦干净嘴后,翘着腿的燕怀瑾才提出自己真正的想法:“正式入冬前,我们一块去趟城外吧。” 此话一出,裴筠庭顿时来了兴致:“真的?” 语气之欢快,据后来周思年佐证,像极了觅到新鲜食物的小兔子。 燕怀瑾掀起唇角:“真的,就在离燕京不远的鹿城。” 他原先就在苦恼,该带她去何处散散心,恰逢前几日请按时听人提起鹿城,几番打听过后才作此决定。 “圣上会同意吗?我能否带着我阿姐一块?” 在她期盼的眼神下,燕怀瑾指尖朝向自己和周思年,叹道:“我是不介意,可你确定温璟煦肯放任她与我俩一同出游?再说了——”若再多一个人,他上哪找时间和裴筠庭独处? 裴筠庭沉默了。 依照温璟煦护裴瑶笙跟看宝贝似的那股劲,显然不可能。 “别想有的没的了,裴绾绾,老老实实跟我一起去吧。” 周思年无奈摇头,顺手将案上的卷宗整理成厚厚的一沓,做完这些才终于伸了个懒腰:“筠庭,别听他的,往后还有的是机会。” “你要回去了?” 他点头:“筠庭,我们先送你回去吧。” “咱们走,别理他了。”裴筠庭扯扯他的衣袖,未匀给燕怀瑾半分多余的眼神。 周思年一个没忍住,笑出声来:“好。” 被留在原地的燕怀瑾:“……” …… 车窗外的长街人影绰绰,车水马龙,几人刻意选了个较早的时辰出城,正逢早市热闹非凡,各种食物蒸腾的味道与河道上吹拂而来的清香混杂在一块,扑面而来的香气诱得裴筠庭都掀起帘子来东张西望。 燕怀瑾照旧倚在车壁上休息,周思年则抱着本书翻看,瞧见她的动作,悄声询问:“筠庭,你用过早膳了吗?” “吃过一些,但外面的东西太香了,我就看看,改日有机会再尝。” 原本想下去替她买些吃食回来的周思年无奈一笑:“好吧。” 出城后,周遭的喧嚣与嘈杂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鸟雀此起彼伏的欢叫声,以及车轮碾过枯黄树叶发出的脆响。 比起燕京,确实略显清冷,却又有千百种别样风情。 眺望远方,连山起伏,仿佛是一道兽脊,在车马的飞驰下不断向后倒退。 秋日里的黄昏总是早一步到,还未等山野上被日光蒸起的水汽尽数消散,太阳便逐渐西斜。 裴筠庭早在半途中便沉沉睡去,醒来时才发现原先靠在车壁上的脑袋不知何时已经移到了燕怀瑾的宽肩上。 不偏不倚,安安稳稳。 见她起身,燕怀瑾收回视线,他似乎也刚睡醒没多久,声腔低沉又悦耳:“醒了?饿不饿?” 裴筠庭扫一眼车内,没发现周思年的踪迹:“其他人呢?” “刚到,方才他们都下去准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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