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相拥的两人浑然未知,展昭早以他不凡的耳力察觉到微妙的暧昧氛围,低声暗示过展元后,他们便一起守在书房外的台阶前,以防有外人冲撞。 果不其然,等了一会儿,便有人朝他们走来,声音由远及近:“展昭兄和展元兄?难得见你们守在书房外啊,我有欸——” 只见展昭与展元,一人勒着他的脖子,一人夹着他的手,往书房的反方向拖去:“兄弟,体谅体谅我们,这也是为了你好。有啥事儿,和我俩说其实是一样的。” 暗卫领队一头雾水:“啊?” 第九十三章 钟粹宫 自燕怀泽获封齐王,赐婚姑苏云氏之女云妙瑛后,纯妃便一改常态,鲜少在外人面前露面。 身为四妃之首,又育有皇长子和公主的纯妃,乃是宫中人人艳羡的对象。虽已不似当年深受圣宠,但其地位依旧无法动摇。 如此反常的行为,让宫中许多人摸不着头脑。原以为她会借机寻个由头大闹一场,可暗自观察留心了好一阵,仍然未见任何动静。 似乎察觉到众妃隔岸观火的态度,纯妃以身子抱恙为由,告假辞了请安。 曾经人来人往的钟粹宫,如今门可罗雀。 清晨的寒气未消,坤宁宫里便坐满了前来请安的后宫诸艳。 皇后的身子大不如前,愈显颓势,为不使亲近之人担忧,她瞒天过海,唯有贴身伺候的婧姑姑与江太医知晓内情。 这天她身子不适,到得晚了些,然而才走至珠帘后,就听淑妃与寿贵人在高谈阔论纯妃有关的事情:“依我看,纯妃是积郁成疾,心火难消才闭门谢客的,否则这会儿钟粹宫的门槛早给人踏破了。” 寿贵人紧随其后接道:“妹妹我前几日正巧在御花园见过纯妃娘娘,听说是出来散心的,瞧着面色红润,倒未能看出任何不妥啊。” “哼,这就是你孤陋寡闻了,纯妃向来是个死要面子的——” 话音未落,皇后便掀开帘子走了出去,目光如炬,直直落在淑妃身上,看得她浑身汗毛倒竖。 在场众妃亦被皇后的突然现身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后纷纷朝她行礼。 她面色平静从容,轻轻抬手示意她们平身,缓缓道:“近来宫中琐事繁多,不乏出现些流言蜚语,本宫也能理解。只不过——需懂得适可而止。” 后宫之主的威严不可小觑,她眼尾一扫,余下的人便噤若寒蝉。 请安结束,妃嫔们一一告退。自皇后出言提点以来,整个早晨都没怎么说话的淑妃与寿贵人走在一块,待离其他人较远后才低声交谈。 “姐姐,皇后今日是怎么了?这宫中要说谁和纯妃的关系最差,定非皇后娘娘莫属,没想到娘娘竟也会有帮纯妃说话的时候,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淑妃往身后一瞥,小腰一扭一扭,抬手抚了抚鬓角:“本宫也猜不透皇后在想什么,但我们又能如何?她这后位坐得比御花园的石墩子还稳当,就连当年纯妃承宠最盛时都未能撼动分毫。难道少年夫妻,如此情深意切?” “可妹妹我瞧着,圣上除了必要的那几日,未曾时时关切皇后娘娘呀?且近段时间国事繁忙,圣上都许久没翻牌子了。” 闻言,淑妃姿态居高临下地扫她一眼,幽幽道:“你才入宫半年,多得是你不知道的事儿。倘若你有福气活到后头,自然会明白本宫的意思。” 寿贵人到底年轻,听出淑妃的意思后,姿态更为恭敬,二人一前一后,渐渐远去。 坤宁宫内,皇后仍八风不动地坐在上首,沉默不语,似乎正压着情绪。良久,才对着空无一人的宫殿吞吐一口浊气:“随本宫去钟粹宫。” …… 纯妃近来的情况并未同外人猜测那般水深火热,反倒极其安逸,仿佛又回到进宫前,仍是闺阁少女的那段时日。 彼时她年方十三,穿过府内一眼望不到头的长廊,就能瞧见岸芷汀兰的韩逋——那是她自少时起便爱慕得少年,非但才高八斗,年少有为,凭借自身学识在朝中声名鹊起,对她更是极尽照顾。 每每见她从远处提裙奔来,韩逋都会无奈又满含宠溺地提醒道:“鳐娘,你慢些,仔细摔倒了。” 而她总笑着扑入韩逋怀中,被他稳稳接下后,便甜甜地唤:“韩哥哥!” 父亲乃韩逋的恩师之一,二人亦情同青梅竹马,相知相许。 本以为及笄后,韩逋上门提亲,他们便能一生相守,恩爱共度。 谁知天不遂人意,暴雨将至时,如同惊雷般劈在她脑门上将她撕碎的,是一道入宫的旨意。 说造化弄人太可笑了,实在过于可笑。 明明就差一点了不是吗? 经年已逝,年少梦碎,他不再是岸芷汀兰的韩哥哥,而是韩丞相;她也不再是天真无邪的鳐娘,摇身一变,成为了宠冠后宫的纯妃。 后来她亦见过许多青梅竹马,譬如皇后的宝贝儿子和镇安侯家的丫头片子,每当瞧见他们望向彼此的眼神时,都会瞬间将纯妃的回忆拉至最美好的那段年华。 如今回想年少荒唐又可笑的意气,心中有悲凉、有怨恨,更多的是遗憾。 凭什么他们要生生错过? 世上那么多人,凭什么,偏偏是她和韩逋? 这个问题,纯妃始终没能得到答案,如今却不需要了。 她在天子的眼皮底下,大胆盛放生命中本就不属于他的芳华,圆她与韩逋多年的意难平。 背着仁安帝私通,甚至刻意间离他与皇后关系之事根本不值一提,多年来她与仁安帝又有几分真情,几分算计?她要让天家人吃尽苦果,尝到被报复的滋味。 外头宫人高喊“皇后驾到”时,纯妃正学着韩逋的样子临摹她最爱的诗句。 “少年一相逢,情投意已合,柳边栓骏马,美酒为君饮。” 脚步声在身后戛然而止。 纯妃回首,唇角挂着真切的笑意:“娘娘你听,此诗可好?” 皇后并不吃她这套,冷眼旁观片刻后,沉声命令所有人退下。 “纯妃,本宫有事要告诉你。” 她拾起团扇,挑眉,瞧着心情十分愉悦的样子,甚至笑着请皇后坐下。 曾经两人每每碰面便剑拔弩张、冷嘲热讽的样子仿佛已不复存在。 “皇后娘娘但说无妨。” “阖宫处处都在传,你心灰意冷,打算躲在此地了却残生,本宫却不这么认为。”她周身威仪压得人喘不过气来,就连此刻的纯妃亦不例外,“纯妃,你与韩丞相这段苟且偷生,得过且过的日子,究竟想持续到何时?你觉得自己胜券在握,便可放心让韩逋助齐王去夺嫡了?” 此话一出,宛若一场兀自卷起的狂风,惊动纯妃所有刻意掩藏在心底的秘密。 “什么意思?”好似被人触及逆鳞般,她眸光一凛,“你要准备做什么?” “你们以为,圣上不晓得你与韩丞相的小动作?”皇后冷笑,“他懒得拆穿罢了,但本宫想,他总有一日会的。那些你们自认为一叶障目的事,其实在他面前根本不足为奇。” 三言两语,将她好不容易才重新拼凑的美梦重新打碎。 越深想越后怕,虽早料到会有这么一日,但没料到来得如此之快。 他们分明已经千分小心、万般仔细,藏得这样好了,为何还是暴露了? 来不及细想,皇后又道:“看在相识多年的份上,本宫提醒你一句,早日收手,别再心存侥幸。” 纯妃神色森然,指尖阵阵发颤,缄默不语。 “当然,若你死性不改,本宫也乐得见你玩火自焚,只是给你个忠告——休要动我儿和裴筠庭,否则,本宫要韩逋,连同你与他的孩子一起陪葬!” “你究竟知道些什么!”纯妃怒目圆睁,吼道。 “圣上知道什么,本宫便也知道什么。”她隔岸观火,撂下最后一句意味深长的话后便拂袖而去,“希望你不会因此后悔。好自为之吧。” 待再也瞧不见她的身影,纯妃才轻声答道: “有得悔么?” …… 返回坤宁宫的路上,皇后视线不由自主地朝远处眺望,终究未能如愿看到除红墙绿瓦以外的事物,就连鸟儿的翅膀也没有。 毕竟皇宫这样阴森的地方,心向自由的飞鸟怎会甘愿停留呢? 她自嘲一笑,收回目光:“圣上今日可有传召淮临?” “似乎未曾。” 皇后不置可否,靠在奢华的轿撵上,抬眸将湛蓝的苍穹映入眼底,“去承乾殿吧。” “是。” 第九十四章 风波起(上) 晚秋高阔的穹顶万里无云,唯有曦光倾泻而下,袅袅凉风拂过,隐隐夹杂风雨欲来之势。 此刻裴筠庭正趴在书房的桌子上,手臂下枕着书籍,睡得香甜。 她本是打算先行离开的,可她到底低估了燕怀瑾的粘人程度,说一日不见,思之如狂都不为过。 是以她提出要回府时,燕怀瑾并未搭腔,而是搬来另一张椅子,示意她坐下:“急什么,待我处理完手头上的事情,带你去吃窄巷的汤包和饴糖。” 虽并非山珍海味,但对两人来说,那是别样且独一无二的回忆。 于是她没怎么犹豫就答应了他的提议,没打扰他,随手抽出一本架上的闲书翻看。 往后裴筠庭回忆起来,只说怪当时屋内温热的炭火烧得正好,与窗外偶尔拂过的凉风相得益彰,一室寂静,唯有书页翻动和纸笔相磨得细响,她便于不知不觉间沉沉睡去。 巧的是,皇后今日难得来了兴致,主动到承乾殿寻他一趟。 察觉展昭和展元那有苦难言的复杂神色后,她还以为儿子在书房做些见不得人的事。然而猛地推开房门,眼前景象却与想象中的画面截然不同。反观两人岁月静好的模样,还陡然生出一种老夫老妻的感觉。 裴筠庭脸下垫着本书,燕怀瑾笔杆堪堪顿在半空,目光柔和地落在她身上,眼里盈满笑意。 门扉开合的声响传来,他几乎第一时间扭头,发现来人是皇后,诧异地愣住,随即站起身来,悄声道:“母亲。” 皇后嗅到空气中稍许残留的味道,似笑非笑地朝他挑眉,那意思是“你小子最好和我解释一下这个情况”。 燕怀瑾别过脑袋,脸上是少见的局促,红晕一点一点攀上耳根:“……您为何突然来了?” 她这才褪去笑意:“本宫找你,是想谈谈有关纯妃的事。” 闻言,燕怀瑾的神色亦变得严肃:“母亲,我——” 未完的话皆被门外由远及近奔来的人打断:“殿下!边关战事急报!圣上命属下传您过去。” 通传的侍卫不知此处的情况,又因事态紧急,未能收敛音量。话音刚落,燕怀瑾便立刻将目光投向桌上那个圆滚滚的脑袋,果不其然,她微不可察地动了动,蹙着眉,蒙眬睡眼抬起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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