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手挡在身前,就如螳臂当车般弱小无力。 头顶传来不屑的讥笑:“哎呀,这不是靖国公世子吗?抱歉,方才我并不知道是你——怎么?世子也想和我们一块玩吗?可你一没钱,二瘦弱,我怕我一个不小心,你就……” 周围几个孩子适时发出哄笑声,温璟煦攥紧拳头,指甲缝里塞满了雪与泥。他不甘心,却也无力反驳。 即便裴照安和林舒虞好吃好喝地对他,未有半分亏待,甚至吃穿用度都与裴长枫几人无二,可温璟煦无心享受,他每日最多只吃得下一碗饭,对比起裴仲寒一顿三碗的好胃口,实是令人担忧。 不到一个多月,他从一个气色红润,精神抖擞的小世子,到如今脸上找不到半分多余的肉,背后的艰辛,独独自己最明白。 可即便他受了再多苦,也只能嚼碎牙往肚里吞,因为这里没有他的家人,就如寒风中飘零的幼苗,无处诉说,无枝可依,唯有自己苦苦支撑。 远处急促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最后停在人群外。 耳边响起裴仲寒稚嫩的嗓音,他一手指着二三房的人,一边朝裴筠庭喊道:“绾绾,你看!他们又在欺负温璟煦了!” 霎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这对兄妹身上。毕竟是府里唯一的嫡支,真要对付起来,还是他们吃亏。 温璟煦微微放下手臂,在人群的缝隙中,瞧见那个圆滚滚的身影。 “你们坏坏!欺负弱小算什么本事,有胆就来找我单挑呀!”小小姑娘,个头不大,说起这话来倒气势十足:“他大病初愈,你们竟也忍心下手。二伯三伯是如何教导你们的,信不信我今日就把你们送到祖父祖母那去,让他们评评理?” 温璟煦闻言,低着头,在众人看不见的地方扯了扯嘴角。 小丫头,精得很。 裴萱见状,也站出来维护自己的兄长:“单挑就单挑,我哥哥难道还会怕了你不成?再说了,我们只是无心,世子这样娇弱,我们哪敢欺负他呀?” “放肆!” 听到这个声音,众人皆怔愣一瞬,随后望向廊下身穿白袄的女子。 就连地上的温璟煦,听见她的声音,也猛然抬起头。 “阿姐!”裴筠庭朝她走了几步,微撅起嘴告状:“他们又在欺负人了!” 眼看她脚下和雪一般莹白的裙摆步步接近,温璟煦不自在地偏开头。 不是很想让她看见自己这副狼狈的模样。 裴瑶笙在府中协同母亲处理家务,深得长辈们喜爱,见她来,二三房的人倒真有些怵了。 “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还要我教你们吗?”她不过领着两位贴身丫鬟,却颇有几分女将的气势:“往后若再让我见着你们仗势凌人,绝不轻饶!” 二三房的几人面面相觑,最后只能灰溜溜地遁走。 “阿姐,方才那番话真是威风凛凛。”裴筠庭朝她竖起大拇指,裴仲寒也紧随其后。 裴瑶笙没回话,目光落在温璟煦身上,微不可察地叹口气,随即朝他伸出手去:“世子,快起来吧,雪里凉。” 见他没动,裴瑶笙也并未催促,反倒蹲下身来,毫不介意脏污,用帕子替他一点一点擦去脸上的污渍。 至此,温璟煦一点一点沦陷在这片温柔中,想要独占的念头也与日俱增。 …… 滚烫的吐息与吻倾在指端,掌心沁出一层薄汗,雾在从指尖滚到掌心,不肯休。 云深雾重,天光难破,雪的腥寒从轩窗隙里飘渗进来,烛台上的火苗,倒像是夜间留的最后一豆光。 温璟煦捧着她的脸,细细端详眉眼,指腹轻轻拂过下唇,不经意扫过人的齿,轻笑一声,实在难耐。 裴瑶笙红着脸,接下他抛的诱饵,循到温软处,齿间微苦的茶息经此一换便淡了,生涩地亲吻他。 好不容易分开,唇又于她耳处柔软处轻啄,和着含混的笑声:“姐姐怎羞成这样?嗯?方才不还气势汹汹?” 裴瑶笙手指还攥着他身前的一颗衣扣,闻言嗔他一眼:“不是你先动手动脚的?” 话音刚落,身上覆上一只手…… 莫约一个时辰后,温璟煦才堪堪放过她。 裴瑶笙额间满是薄汗,这事儿太费体力,偏温璟煦乐此不疲,每隔几日,得了空就要折腾她一下,有时羞得她第二天不肯出房门,被温璟煦哄了好久才作罢。 她缓缓坐起身,忽然见他忽然俯下身,一只腿半跪于床畔,埋首她肩头。 裴瑶笙愣了愣,顺着他的背轻拍一阵:“怎么了?” 温璟煦摇摇头。 他只是无数次庆幸,这不是一场幻梦,他的痴心妄想,终有一日成了真。 她似一朵在寒冬盛开的白兰,与茫茫白雪融为一体,看似不张扬实则幽香清远,高傲地在枝头释放美丽。 而他根本算不得什么好人,手段肮脏,破败不堪,为努力变强,为给家人报仇,不择手段往上爬。别的孩子仍在玩耍嬉闹,无忧无虑的年纪,他便早早背负起仇恨,做皇帝锋利的爪牙,在俗世泥泞里摸爬滚打。 他不敢设想,如果没有遇见裴瑶笙,如今的他们会是什么样子。 在侯府大房兄妹的悉心照料下,温璟煦才渐渐敞开心扉,他嘴上不说,却把裴筠庭当妹妹,把裴长枫和裴仲寒当作兄弟,也把裴瑶笙当作一生信仰。 他虔诚地祈祷着,希望她一世平安,幸福美满,即便某日他曝尸荒野,她也要安然无恙。 因为有你在,所以这个世界再怎么残酷,再怎么寒冷,都没关系。 是你给了我活下去的意义。 初识那年,她惊鸿一瞥,朝自己伸出救赎的手,眼神温柔又坚定,或许那才是他此生沦陷的开始。 “无论如何,阿瑶,我们要在一起很久很久。” 裴瑶笙温柔地笑着,替他披上外衣:“你想要多久?” “永生永世。” 番外五:从此君王不早朝 “燕怀瑾,我已决定嫁给阿泽哥哥,做他的齐王妃了。”裴筠庭站在两步之外,话中满是狠心决绝,“你……就此忘了我吧。从今日起,我们便是两条路上的人了。” 闻言,燕怀瑾四肢百骸仿佛坠入冰窖,颈后瞬间涌上一股凉意,使其动弹不得。 这比天塌了还令人难以接受。 良久,他才颤声询问:“再无转圜的余地?” 眼看着面前的裴筠庭含泪摇头,哽咽道:“来不及了,你另寻个好姑娘,与她白头到老吧。” 燕怀瑾不敢相信,这话竟是裴筠庭亲口说给他听的。肩上的伤隐隐作痛,他不甘地攥住裴筠庭的手腕:“裴绾绾,我不信,我不信你真是这么想的!” 她脸上滑落一串泪珠,如同她此刻的神情般,一触即碎。 “裴绾绾,你说了不算。”他鼻尖一酸,“你分明答应过我,要做我的皇后,做我独一无二的妻子。” 她眼神有刹那的迷茫,随后倏然在他心口插入一把尖锐的刺刀:“别幼稚了燕怀瑾,你当不上皇帝,也做不成我的夫君。” 真不愧是他爱了数十年的人,字字诛心。 迷雾中最后的视线定格于裴筠庭布满泪痕的脸庞,她朱唇轻启: “燕怀瑾,我从未爱过你。” …… 一梦惊醒,他抬手抹了把额头上的汗珠,劫后余生般,长舒一口浊气。 没想到过去这么久,他内心深处仍无比惧怕此事发生。 明明一切早成定局,成王败寇,他本无须担忧。 可昨日他因裴筠庭和燕怀泽聊了小半个时辰而忍不住与她怄气,独自宿在养心殿,却始终辗转反侧,一夜未眠。 想来噩梦皆因此而起。 “来人。” 江公公应声走入屋内,弯着腰说道:“圣上。” “裴……皇后人呢?” “娘娘现下正与靖国公夫人在坤宁宫聊天。” “嗯。”他垂眸,凝望掌心泛着水光的汗珠许久,“去坤宁宫。”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他还未真正踏入,两姐妹的笑声便越过门窗传入耳畔。燕怀瑾沉着脸,在心中暗自记下一笔。 他一个人在养心殿翻来覆去,彻夜难眠,她倒好,没了自己照样能开开心心地同旁人说笑。 裴瑶笙已拜访坤宁宫多时,自然也察觉到了妹妹的心不在焉。值得欣慰的是,她频频望向门前的视线终于得到回应。 燕怀瑾刚一踏进坤宁宫,身上那股威压便令人不寒而栗,偏却只有裴筠庭无动于衷,甚至撇开头,一眼都不惜得分给他。 裴瑶笙见状,想不品出点什么来都难。 小冤家又拌嘴了。 见众人皆行礼跪拜,唯独裴筠庭这个皇后满脸不待见他,燕怀瑾倒未曾发作,掀袍在她身侧落座。 “方才在聊些什么?笑得这样开心。” 裴筠庭懒得搭理他,索性端起茶来抿了一口。 裴瑶笙接过话茬:“臣妇与绾绾偶然聊起从前的事,觉得有趣罢了。”说完她望了眼窗外的天色,起身道别,“时候不早,璟煦应当在等我了,臣妇改日再来拜访。” “阿姐保重。” 侍从们在燕怀瑾的眼神示意下顺势退出,门扉轻阖,殿内仅剩帝后二人。 他偏过头,牵起裴筠庭的手贴在脸侧:“裴绾绾,还生气呢?” “臣妾不敢。” 她私下唯有在生气或余怒未消时,才会自称“臣妾”。 燕怀瑾与其十指相扣,垂着头,话里带了微不可察的几分委屈和控诉:“我昨夜没睡好,今日批奏折时做了噩梦,梦里你把我丢下,不要我了。” 突如其来的话使她怔忡,闷在心中那股气也莫名消去大半。脑中百转千回,将燕怀瑾的表情仔细端详片刻,发觉他并未说谎后,轻轻回握他的手:“我不过与齐王浅谈几句近况,你便如此紧张,是不信我,还是不信你自己。” 他未置一词。 裴筠庭静静地凝望着他,随后伸手,将他拉到自己身前,使其得以埋首颈窝,轻抚他的后背,用哄孩子的语气问道:“梦见我说什么了?” 燕怀瑾摇头蹭了蹭,不免喟叹——她太了解自己了。 “梦见你说,要嫁给皇兄。还让我另娶别的姑娘,口口声声说,从未爱过我。” 听到此处,裴筠庭只觉得荒唐至极,恨铁不成钢地拍拍他的后脑勺:“燕怀瑾,该说你傻还是你笨?这像我会说的话吗?” “……” “某人不会还在梦里哭鼻子了吧?” “……” 格老子的,她真将自己给摸得透透的。 在小青梅眼中颜面全无的燕怀瑾试图挽回自己的威望,然而只是徒劳:“换作旁人,我倒不会如此难过。” 可那是你。 听懂他的意有所指,裴筠庭微叹一声,一手抬起他的下巴,一手蒙住他深邃的黑瞳,落下一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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