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也遇到过小股敌人,能除掉的都被他们除掉了。 但是在这种超越了所有想象的艰难困顿中, 有人怀疑他是不是真的能带着他们走出青屏山,也有人开始怀疑他们这一行到底为了什么。 宿九曜起初并没有任何解释。 直到在冰天雪地中,他们随手救了一队被西狄士兵押着砍树的启朝人。 那些衣衫褴褛几乎衣不蔽体,这样天寒地冻的时候还没有一双完整鞋子的人,原本是他们的同胞,他们之中,有百姓,也有俘虏过来的士兵。 但他们在西狄人手中,就如同牲畜一样被奴役使唤,一旦有人倒下,便会被扔下山谷,一旦有人偷懒,便是劈头盖脸的皮鞭。 短暂的歇息后,宿九曜说了一句话。 ——“他们可以来,我们为什么不能往。” 为什么启朝的人不能出野狼关,凭什么野狼关外大好河山竟成了西狄人的天下。 谁规定的他们愿意来侵扰就来侵扰,又是谁规定了西狄人能来,而启朝的人不能往! 路上有撑不住的人,有死伤的人,但没有中途退却的。 在靠近西狄铠城的时候,本来是三百人的队伍,只剩下了百人不到。 但他们毕竟是来了。 既然来了,就得给西狄人一个永远难忘的教训。 白色的气雾还未曾完全散开,少年纵身跃起。 他手中的长刀在日光下发出耀眼的寒光,刀锋相撞,发出刺耳瘆人的响声。 西狄的统领以为宿九曜会变招,可没想到,少年挥刀向前,刀刃刮着刀刃,刀锋跟刀锋的对峙,火花簇簇在刃底绽放。 统领从没见过这样的打法,一时骇然,但同时却被激怒。 过招之时,他已经看出自己的敌手虽然蒙着面,可是看身形,以及那双虽则凌厉不可直视却仿佛带点稚色的眼睛,他已经断定对方是个年龄远小于自己的少年而已。 启朝的人也未免太不把西狄放在眼里了,又或者是他们再没有别的人可用了,居然派一个未长成的少年前来! 被如此轻视怠慢,他简直恨不得立刻把对方的头砍下来。 可惜。 在对上招后,所有的怒气冲天都不翼而飞,剩下的只有全力以赴。 “不自量力!”统领奋起浑身之力,想要将宿九曜的刀格飞出去。 而这一刹那,他也看清楚了这少年的手上伤痕累累,更因为过于用力,虎口处已经渗出鲜血,沿着手腕向下极慢的滑落,就仿佛他体内的血都被冻的凝固,所以才流淌的这样缓慢。 统领咬紧牙关,大吼了声。 此刻宿九曜的刀刃已经快要掠到近前,少年终于力有不逮,被他的刀锋压得向外一荡。 统领只觉着双手一轻,直到对方到底体力不支,他心头一喜。 可是这份喜悦就仿佛刀锋交汇之时发出的火花一般短暂,下一刻,一个冰冷的拳头带着青屏山满山的冰寒,向着他当面击来! 西狄的统领所有的注意力都在跟他相抵的那把刀上,完全没有想到宿九曜竟会变招。 原来少年原先跟他角力,不过是诱敌之计,就在西狄统领震飞他手中长刀之时,宿九曜也早就顺势松手。 这时侯两人之间隔的极近了,他这一拳又冷又硬,刹那间,西狄的统领只听见自己的脸上发出了骨头断裂的响声,眼前一片漆黑,复又一团血红炸开似的。 他踉踉跄跄向后退去,脑中嗡嗡作响,还没来得及反应,又一拳已经到了。 西狄统领的头猛然向后扬起,口鼻眼睛中的鲜血朝天喷涌而出。 他的眼前终于是一团雪白了,而他整个人也终于向后颓然跌倒。 宿九曜的第二拳打的不是他的脸,而是正中他的喉头。 喉管碎裂,西狄的统领倒在地上,鲜血夹杂着碎骨血肉,从口中蔓延而出。 宿九曜慢慢放低了双拳。 鲜血自他同样血肉模糊的手上滴滴洒落,打在脚下狼藉的雪上。 在他身后,西狄的粮草快要燃烧殆尽了,而这场小规模的战事也已经风驰电掣般接近了尾声。 野狼关的精锐们逐渐向着他身边靠拢。 宿九曜回头看看身边残存的同伴们,用带血的手指慢慢地把蒙面的帕子摘下。 帕子后的脸,饱经风雪侵袭,被冻伤了数处,嘴唇早被冻裂了,血迹斑斑。 但就算这样,也依旧难掩天生的风流绝逸。 而他手指上沾染的鲜血不留神划在脸颊上……这点浓烈的赤色,反而在这张脸上添了几分透着凛凛肃杀的魅艳。 宿九曜转头,他的双眸仿佛在冰河里浸过一般冰寒冷澈。 目光所至,是前方数里开外的西狄铠城。 他心里想起了那天,卫玉让他带着在长怀县四城走动,她不时地打量城墙,尤其在意西北城门。 虽然说他入行伍之中,是为了养活纯阳观那几个孩童,但天生敏锐的洞察,让他猜到卫玉的心思。 只是宿九曜不懂,为什么一个仿佛从天而降落在长怀县的人,会这么在意长怀县的安危,她的表现,就好像下一刻西狄人就会从这几个城门一拥而入! 本来他不认为自己会做什么。 先前痛打胡翔,也只是为了同袍义气而已。 但是……当卫玉和他说起有一人能够改变长怀县的死局之时,那句“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从她口中说出。 当时他望着卫玉带三分笑意的双眼,心里好像有点什么东西涌动了一下,有点儿暖,确认是活的。 她很相信他,虽然在宿九曜看来是无端而没有根由的信任。 但正因为这种“相信”,就仿佛在他心里种下了一颗势不可挡的种子。 宿九曜本来不想再回野狼关了,是卫玉改变了他的心意。 甚至于带队出关偷袭铠城,也是他主动向着黄士铎提出的建议。 宿九曜看得出来,黄总镇很惊愕。 老将军在野狼关镇守了大半辈子,虽然也曾梦想过反攻西狄,可是现实摆在眼前,野狼关外大片草原,骑兵作战,启朝远不如西狄人,而在他之前也不是没有过前辈出关的记载,可惜每次战事都是无功而返。 倘若出关,输了的话自然会被贬斥。 就算打胜了,功劳也未必会落在自己头上。 故而黄士铎也只能想想而已。 他对于宿九曜的提议,并没有抱很大的希望,甚至于按照他一贯谨慎的作风,也不会让宿九曜再去贸然行事。 毕竟关外是西狄人的天下,别说是二三百人,就算是两三千人,出了关,失去天时地利人和,那简直跟群羊入了虎口没什么两样,何苦让他们去送死。 但当面对少年决然的神情,黄士铎心中波澜微起。 宿九曜固然年轻,不似他一样对战经验丰富,可偏偏是这种锋锐昂扬的少年意气,突然间没理由地刺中了他的眼睛。 黄士铎思忖了半晌。 望着地上铜炉里噼啪燃烧的炭,他道: “当初卫巡检在这里的时候,曾跟我说过一番话。” 宿九曜有点意外。 黄士铎道:“是关于被胡翔所害的斥候营众人的,我一直不能忘记。”微微闭上眼睛,他回想:“卫巡检说……士兵们不该无辜送死,他们该死的轰轰烈烈,而不是被当作……靶子和待宰的羔羊。” 宿九曜垂眸,好像在思索这句话的意思。 “所以,假如我答应让你出关,是不是正被卫巡检说中了?”黄士铎一笑,望着少年。 “我不懂什么大道理,”宿九曜垂着长长的眼睫,淡淡说道:“但我知道我并非被什么人利用,也不想要什么轰轰烈烈,我只要野狼关无恙,长怀县无恙,我愿意为此一试,就算是有去无还,也无妨。” 黄士铎望着宿九曜,许久,他笑了。 “你可知道,你这句话,正跟卫巡检接下来说的那句相合了。他说将士们穿上这身衣袍是不惧死的,”黄士铎的眼圈微红,道:“这叫做’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 在西狄铠城的官道上,宿九曜看着不远处的城池,再度想到了这句话。 他想假如有朝一日自己还能见到卫玉,一定要问问她这句究竟是什么意思,还有……很多他不懂的东西,他都想要跟卫玉请教。 而现在,他只有义无反顾。 重新换装的斥候营精锐们把四散的战马重新拉了回来,翻身上马,彼此相视。 不知是谁说了声:“走吧。” 战马奋起四蹄,向着前方的铠城疾驰而去!
第48章 二更君 卫玉猛地打了个喷嚏。 她正在跟李星渊说起今日在御史台问案的种种, 突然就毫无预兆地鼻子发痒。 还没来得及反应,就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李星渊目不转睛地看着她,有点诧异。 卫玉微怔,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她赶忙起身向太子殿下请罪。 太子则问道:“怎么了, 是不是……觉着冷, 风这样大又下了雪, 你就连一件斗篷都不肯带?”说着回头吩咐崔公公:“拿一件厚些的来。” 卫玉才要拦阻, 崔公公已经去了, 不多时捧着一件玄狐斗篷回来:“殿下, 这个可以么?” 李星渊嘉许地点头:“这个小卫穿要长些,不过总比没有强,你就穿着吧,以后不许再寒酸孤孑的了。” 崔公公已经赶紧给她披上,卫玉顿时遍体温暖, 苦笑道:“多谢殿下,我哪里是冷呢, 就是忽然……大概是有人念叨我。”她举手揉了揉耳朵, 也许是因为披了狐裘的缘故, 耳朵渐渐发热。 李星渊眼底掠过一丝笑意,问道:“是什么人念叨小卫?” 卫玉想也不想,道:“那可多了去了,比如范太保,比如那不知所踪的范赐,兴许还有靖王殿下……” 太子笑道:“说的都是你的对头, 就没有好人么?” “当然也……”卫玉本能地回了这句,忽然一顿。 李星渊起身, 负手下了台阶。 卫玉会意跟上,跟太子来到殿门口。李星渊抬头看向外间,雪花飘零,比卫玉回来之时更大了些,地上已经一片粉白,连门口的廊下都洒了些许落雪。 崔公公正欲让小太监们来打扫,却见太子一摆手。 李星渊回头看向卫玉,道:“你一向喜欢下雨下雪的,就叫他们先不必清扫,你觉着如何?” 卫玉道:“殿下真是闻弦歌而知雅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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