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刀继续提醒:“将军夫人落水那夜暴雨雷鸣一整宿,因而宫里也无人巡夜,所以才没及时被人发现。” “自打将军夫人去世后,主子只要见到御花园的池水,以及听到下雨天雷声就会触景伤情。”他耷拉下眼角,“更何况今日……唉。” “依小的看,夫人您先回房歇着吧,主子独自静静就好了。” 原来如此,她原地犹豫片刻,最终还是决定去瞧一眼,不然总难安心。 “好,我晓得了。” 天渐渐暗沉,清心斋门前青竹葱茏,轻手推开门,门缝才堪堪开了一点儿,里面就传来一道严厉的声音:“何人?” 这是黎婉第一次听见温寂言用如此冷淡的口吻说话,吓得她缩了缩肩膀,小心翼翼迈进门,怯怯道:“子鹤,是我。” 有点委屈。 男人听见她的声音语调放缓,踱步朝她过来,见少女一脸无措,他笑了笑:“吓到婉婉了?” 她连忙摇头:“没有,不吓人,是我胆子小容易受惊。” “没吓到便好。” “明日归宁,夫人早点回去歇着。”温寂言叮嘱她,“我还有陛下交待的事务要处理,晚点回房,不必等我。” 鬼才信呢。 这男人八成今夜是打算住在书房了。 黎婉也并非不善解人意,只是从小她的爹爹就教导她,若是心中郁闷,绝对不能自己闷着,容易憋出病来。 温寂言都当着她的面儿撒谎了,估计心里定是难受至极,怎能真让他自己在书房伤心一夜? 她垂下眼角,踌躇道:“我一人……睡不着。” 最蹩脚的借口。 男人问:“夫人未出阁之时,难不成也辗转难寐?” 非得拆穿她嘛…… 明摆着拒绝的意思。 黎婉生气了。 好心好意劝人回房睡觉,对方居然还不领情! 自己搁书房睡去吧! 她不会发脾气,板起委屈小脸扭头就走,一路闷头回了寝屋,途中碰上向她行礼问安的丫鬟奴婢也只是草草颔首示意,一回房就“砰”的一声关紧房门。 后背抵在门板之上,她伸手对着空气兀自捶了几下。 一个人睡就一个人睡,才自在呢。 她慢慢走至床前,望着空空荡荡的床榻,榻上大红色的棉被之上还绣着一对情意绵绵戏水的鸳鸯。 眼烦,心乱。 垂下眼皮,深吸一口气,清淡安息香的味道渐渐萦绕鼻尖,此香有安神之效,她恍然想起,这是温寂言怕她初来温氏府邸失眠而特意点的熏香。 这熏香好似故意在提醒她温寂言的周到体贴。 闻着芳香之气,黎婉后知后觉意识到她有点任性了,这几日温寂言太惯着她,以至于她不能接受对方一丁点儿不顺着她的行为。 方才好像是货真价实的无理取闹……毕竟对方那么难过,她还摆脸色给他。 从前爹爹那般宠爱她,她都没有像今日这般任性过。 分明不是什么大事,她为何没控制住自己呢? 她从前明明最乖了。 可惜后悔已来不及。 越想越郁闷,就在她犹豫要不要再回书房的时候,卧房门被推开。 今夜无月,唯有门前灯笼的暖红光晕打在男人身上,使他玄黑衣袍镀上一层赤色金边,看上去清贵且稳重。 他的神情没有丝毫不耐烦之色,进门后慢慢关闭房门。 “你……不是睡书房嘛?”她有点惊讶。 温寂言朝她走过来,脚步声敲击在心间,对方说了晚归便不可能提前回来,而让眼前人改变主意提前回房只有一种可能。 思及此处,她快步迎上去,率先扑进了男人怀中。 安息香的味道瞬间被清雅荷香取代,香气不同,给予人的安心之感却全然一致。她缓缓垂下眼睫,缩在他怀抱里,将示弱二字表现得淋漓尽致。 男人低声笑:“还未哄你呢,怎么自己先好了?” 她抬起脑袋:“方才我——” 还未说完,修长的手指抵住了她嘴唇,不轻不重的温热触感,她神色慌张,却听见温寂言道:“婉婉是为我好,我都懂。” “是我辜负夫人心意了,故来向夫人请罪。” 指腹轻轻摩挲唇瓣,男人低头凑得极尽,近到呼吸声清晰可闻。 “别生气,好不好?” 门窗紧闭连风声都不曾透进来,卧房内静悄悄,案上香炉无声无息燃着,火烛跳跃声断断续续。 男人垂首将她拢在怀中,一手扶肩,另一只手点住她如桃花艳艳的朱唇,稍稍抬眸,能望见对方俊朗如玉的五官,神情专注自若。 太近了。 令她产生下一刻温寂言就会吻上来的错觉。 “我没生气,是我太冲动了。”她小声。 二人皆自认有错,默默抱紧彼此。温寂言抚摸她头顶:“我哄婉婉入睡。” “我不用哄的。”她抬眸,“我很乖。” “成亲不满三日,婉婉就嫌弃为夫了?”他笑吟吟开玩笑,“哄都不让,还说没生气。” 这是讲的什么歪理,不让哄都不行……?全天下大抵找不出另一个像温寂言这样的男人了,永远猜不中对方的心思。 从前她只觉得温寂言是个温和得体、端庄有礼之人,如今这种印象倒是在心中模糊起来。温柔有气度不假,可是温柔中好像还包裹着其它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她琢磨不透,好似雾里看花。 想不通的事儿先不想,或许日后自有答案。 “那你要如何哄我?”她软软开口。
第13章 回门 温寂言仔细盯着她,说道:“都听你的。” “真的?”黎婉眼底闪过一道光,“我心里有几个疑惑,你老实回答。” “好,绝不欺瞒夫人。” 总算是逮到机会了,之前纳闷的事儿太多了,导致一时之间不知该从何问起。这回她定要弄个清楚明白。 “我方才看起来凶嘛?”她无辜地眨着眼,率先挑了个简单的问。 “不凶。”温寂言无奈莞尔,顿了片刻补充道,“很乖。” “你不许蒙我。” 他嗯了一声:“可怜可爱,怎会凶呢。” 语罢,他慢悠悠松开怀中人,目光对上一刹,她微微羞涩低头,他牵起少女的手朝床榻走去,其间意味不言而喻,是打算躺上床慢慢问的意思。 不知不觉夜色已重,桌上蜡烛燃断半截,温寂言熄灭灯烛,转身把她塞进了被窝之中。 二人虽同盖一床被褥,温寂言却从不越雷池半步,不知是守的哪门子君子之风。黎婉禁不住腹诽,方才都能抱她,怎么一上床就碰不得了? 是否真心有那么重要吗……都娶过门了诶!人人道男人都恶劣自大,贪图享乐,遇到美色就把持不住,偏偏到了温寂言这里就变了。 她默默想,必定是温寂言不正常,绝非是她不够美。 视线一片昏暗,黎婉趴在锦被中探头:“子鹤,那我继续问了?” “问吧。”男人声音低沉好听。 “你为何留在朝堂辅佐太子啊?” 不仅她想知道答案,满朝官员皆对此事好奇不已,温氏除了温寂言,百年来皆是武将,江山能人辈出,却始终无人能动摇温氏一族的地位。 大乾殷氏江山,一半都是温家人守住的。 按理说,温寂言也应随他父亲征战沙场才对。 温寂言笑着说:“莫非婉婉更愿意做将军夫人?” “啊?”黎婉意识到对方又在逗她,“才没有,若真成了将军,想见你都难。” 她只是好奇罢了。 “幼时父亲也曾告诉我男儿应当习武保家卫国,后来在我八岁那年,先皇后生下太子后便撒手人寰。陛下失了发妻悲痛欲绝,连太子都不愿多见,太子便被寄养在娴妃膝下,当时贵妃跋扈,娴妃性柔,母子二人难免遭受欺压。” “我便是从那时起决心护住太子殿下的。” 传闻圣上与先皇后举案齐眉数十载,一向感情深厚,直至俪贵妃入宫,贵妃仗着母家势力全然不尊重中宫之主,皇后去世后则更加肆无忌惮。 后宫各位主子因这位贵妃娘娘可是吃了不少气。 太子年幼,哪怕他是皇子,明里暗里也难免会受委屈。 黎婉点点头:“可是你为何唯独关照太子殿下呢?” 温寂言语气明显黯淡下去:“先皇后曾与我母亲是闺中密友,并且……她们逝于同一年。” “先皇后待我极好,连圣上都说她待我如亲子。” 难怪温寂言如此性情温和淡泊之人,宁愿卷入肮脏的皇室夺嫡斗争中,也要扎根朝堂扶植太子。 “会不会很危险?”她问。 历朝历代的皇子为了争夺那唯一至高无上的皇权宝座都用尽手段,亲情在他们眼中是最不值一提的东西,只要能爬上那张龙椅,手足相残、尸山血海都不放在眼里。 素来手中有权势的上品官员们都不敢轻易划分党派投靠某一位皇子,一旦站队,就成了明面上的靶子。 温寂言身为太子亲信,怕会是不少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担心我?”他在黑暗中揉了揉她的脑袋,平静道,“说不危险是骗人的。” 黎婉心想,他们两口子可别都是短命鬼吧。 奈何前世她在佛寺两耳不闻窗外事,对京都之事全然不了解,最多也就是听来往香客讲讲垣京城的趣事。 唯一印象极深的就是淑妃刺伤龙体和烧了贵妃头发,对于诸位皇子党派之间的争斗还真是一概不知。 爱莫能助,连让温寂言提前规避伤害都做不到,越想她就越郁闷,心道这重生一回也太亏了。 温寂言对她这般好,她连回报一二都有心无力。 许是长久未吭声惹了温寂言误会,她的手在锦被之下被男人紧紧握住。 “别怕。”他言语如承诺,融进黑夜,“我会护好你。” …… 三朝回门,今日归宁。 黎婉早早就带着两个陪嫁丫鬟赶回黎府,黎蒙思念闺女,算准日子提前备好她爱吃的饭菜,静静在府等候。 黎蒙膝下无子,唯有一女便是黎婉。可惜上天待他太过薄情,收走他两位夫人还不够,连唯一的闺女都自小身子孱弱,久病难医。 从前他也曾带黎婉去同僚家串门,希望自家闺女能跟其他士族小姐们一同玩耍,日后也好有个玩伴。后来他不经意听到那群年幼无知的孩子围在一处喊黎婉小病秧子,就再也没带她出去过。 自己的闺女只有自己心疼。 这一朝嫁人,黎婉又不常与人接触,在夫家不知有没有受委屈,思及此处,黎蒙想见闺女的心愈发迫切。 他伸手倒茶,杯还未满,就听见一声脆生生的“爹——”从堂外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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