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就是给寡妇诊出喜脉那位“神医”? 魏刀着急忙慌推着他来到榻前,语气迫切万分:“柳公子别打招呼了,赶紧看看我家主子吧,救命要紧啊!” 柳扶风被推到榻前坐下,从药箱中取出一副银针,手执针探穴,根根银针刺入手臂,众人皆屏住呼吸。他的眉峰渐渐蹙起,黎婉紧张询问:“如何了?” 柳扶风神色紧绷:“怕是不好。” 短短四个字,黎婉仿佛天都塌了,一副摇摇欲坠的模样,柳扶风紧接着道:“给我三日,能不能行我必然给嫂子一个交代。” “三日内,除了我任何人不要踏入这间屋子。” “我施针时需专神,旁边不能有人。” 黎婉不敢放心:“我也不能在这儿守着?” 柳扶风笑了笑:“嫂子,你就算不信任我,也得信任你夫君啊。” “十日之前我原本在云巫山赶回京都的路上,突然接到温寂言这家伙的飞鸽传书,让我直接赶来墉州,以备不时之需。” “这家伙怎么可能打无准备之仗。” “所以别担心,这家伙命大的很,有我在死不了的。” 比起头一回见柳扶风的黎婉,魏刀显然要与他更熟悉一些,见到来人后,原本拧成山川的眉头都淡了不少。 魏刀连忙上前道:“夫人,要不就听柳公子的吧,小的可以作证,柳公子医术无人能及,一定有办法救主子的。” 黎婉再三犹豫,最终决定信任温寂言的挚友。 “那好,柳公子你……你有什么需要随时喊我。”黎婉望着脸色苍白躺在榻上的男人,眼泪再度盈满眼眶,她还有些恍惚,一步三回头地退出了房门,一出门便被两个丫鬟围了上来。 她失神落魄走出门。 在外等候已久的淑妃把黎婉抱进怀里,温和慈爱地把身上的狐裘为她披上,并且嘱咐两个丫鬟送她回去歇息。 魏刀将房门紧闭,屋内只余柳扶风与昏迷不醒的温寂言。 众人走后,柳扶风脸上的笑意顷刻消散无踪,他叹了口气,拔出针袋中的剩余银针,缓缓刺入温寂言的喉部。 “叫你逞英雄,几条命都不够你折腾的。” …… 晨光熹微,天边泛起白光。 灯烛燃尽。 黎婉伏在书案前一笔一划抄经文,她的眼圈泛着淡淡的青色,眼底藏满红血丝,脸上疲惫一览无余,显然一宿未眠。 身旁陪了她一整宿的杏留劝道:“小姐,你抄了一夜经书了,咱去歇两个时辰吧,这样您的身子熬不住呀……” “嗯,你去歇一会儿吧,我抄完这卷再休息。”黎婉嗓音沙哑,没有停歇的意思。 “小姐你半个时辰前也是这么说的。”杏留已然看不下去,夺过她手里的毛笔往案上一撂,强行拖着她来到榻前,苦苦祈求道,“算奴婢求您了,原本您的身子就不好,哪儿经得起如此折腾。” “太傅大人若清醒必然会心疼的。” 太傅二字刺激到了黎婉的神经,她看着满脸焦急的杏留,对她道:“杏留,你说我是不是很自私?” “如果我当初没有嫁给温寂言……” “小姐,有些事后悔也已经晚了。”杏留上前抱住她,轻轻抚摸她微乱的发髻,竭尽所能安慰着,“杏留看得出来,小姐跟温太傅在一块儿的时候是很生机勃勃的。 “从前您总是闷在房里,也不爱跟其他闺秀出去玩,身边的朋友也就只有我跟桃喜。” “可是自打小姐嫁进太傅府里以后,渐渐习惯于直接表达心中所想,脸上露出的笑越来越多,心情也越来越明媚,这都是肉眼可见的变化。” “您嘴上说后悔,可是说实话,您真的后悔嫁给大人吗?” 黎婉捂住脸颊,默默垂泪:“可是我好怕……” 少女身子微微颤抖,控制不住笔尖在雪白纸张晕开墨花,渗透书案。 杏留为她擦掉晶莹泪花:“太傅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 “不要折磨自己,好不好?” 黎婉望着不远处书案上的经文,酸涩一阵一阵往上涌,前世她抄过好多好多经文,抄到几乎都要吐了,重生后她发誓再也不想碰经书。 她厌极了这东西。 前世有人告诉她,抄满一千八百二十五卷经文,就能得到佛祖庇佑,能够长命百岁、岁岁安康。 曾经她信了,戒骄戒躁吃斋念佛整整三年,奈何她没有抄完那些经文便魂消善灵寺,于是她再也不信了。 绝望之中,她再度念起了佛经,倘若她再信一回佛祖,把一千八百二十五卷抄完,能不能换温寂言平安顺遂? 她的目光直勾勾盯着书案,想要再度起身,旁边的杏留深深叹了口气,举起手刀将少女劈晕,她把人安顿在榻上盖好棉被,轻声愧疚道:“小姐,请原谅奴婢。” 接连三日,黎婉只要得空就会爬起来抄经文,桃喜压根劝不住她,杏留着实不忍心,干脆在她的饭菜中加了安神散,至少能让她睡个好觉。 直至最后一日傍晚,黎婉的经文再也抄不下去,她坐立不安地等待着。这时魏刀突然出现,手里拿着一张药方递给她,道:“柳公子说按这个方子煎药送去房里,要夫人您去送。” “好,我马上去。”黎婉来不及思索,匆匆忙忙攥紧方子去了后院煎药。 她没有问温寂言如何了,不知是在怕什么,到了最后一日反倒不敢多问。 金雨山庄西厢房,药味儿弥漫。 “咳咳——”榻上的人发出几声轻咳。 柳扶风缓缓拔出最后一根针,须臾间,榻上昏迷三日的男人缓缓睁开双眼,漆黑的瞳眸宛若曜石,他微微动了动手指,柳扶风欠兮兮握住了他的手。 待到温寂言完全清醒,看清自己正握着柳扶风的手,而不是少女软嫩柔夷之时,纵使身体虚弱,仍旧皱着眉头拼尽全力把手抽了回来。 “好歹我是你救命恩人,就算醒来第一眼没见到媳妇儿也不必这么嫌弃我吧。” “我到底还是不是你兄弟。” “我说你也真是,接毒箭那么好玩吗?晓不晓得为了救你我几乎三天没合眼,知不知道我用了多少珍贵药材?” “英雄救美差点把命搭上,不愧是太傅大人啊,你们温家专出痴情种是吧。” “你个王八蛋成亲居然不请我,怕我跟你抢咋的?” 柳扶风聒噪起来没个完。 “你还瞪我?”柳扶风说着说着感觉不对劲,若换平常温寂言早就该让他闭嘴,今日怎如此安静?“你咋不说话,心虚了?” 温寂言起身坐起,指了指自己的喉咙,对方才恍然大悟,拍了拍自己脑袋讪笑。 “我忘了在你喉头扎针来着,方才我让你媳妇儿去煎了一贴药,服下去你就能开口说话了。” 温寂言撩起眼皮用凌厉目光睨人一眼。 “我让她去煎药不是命令她,瞧把你心疼的。”柳扶风翻了个白眼给人,“我这不是想给她一个小惊喜嘛,一进门就能看见活生生的你,多么难得的画面!” “咳……还能体现我医术高明。” “不过有句话我想问你,你认真回答。” 温寂言挑眉望着他。 “你跟你媳妇儿怎么回事,我在云巫山采药时听见周围百姓纷传此事我还不信,结果你这家伙还真雷厉风行地把人家小姑娘娶回府了?” 温寂言没有言语,指了指自己的心口,柳扶风了然,翘起唇角笑道:“这世间竟有女子能令你折腰。” 他又忍不住八卦问:“你们如今感情可好?” 温寂言想起少女盈盈泪眼,以及对方始终未坚定的心意,轻轻叹了口气。 柳扶风见状扬起眉梢拍胸脯道:“罢了,还是让我出马帮帮你俩吧。” 温寂言刚想用眼神警告他不要瞎搞事儿,突然耳畔响起柔弱可怜的声音,朝门口望去,黎婉正端着托盘,眼泪汪汪地瞅着他。 “子鹤……” 柳扶风很识趣地从床榻前挪开,少女脚下生风跑过来,把托盘递给旁边的柳扶风,一脸委屈地又叫了一声:“子鹤……” 温寂言看见少女眼底的乌青,心如同针扎般密密麻麻地疼,他伸手抚摸她的脸颊,拭去亮晶晶的小珍珠,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 热流重新在心头涌动,她歪歪脑袋用柔软的脸颊蹭了蹭男人宽大的手掌,像只依恋撒娇的猫儿。 “放心吧嫂子,他已无大碍。”柳扶风在二人身旁看得牙酸不已,还得任劳任怨端着汤药,“静养几日便能彻底大好。” “真的吗,子鹤你还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她始终不放心。 温寂言摇了摇头。 “你怎么不说话?” 柳扶风解释道:“嫂子,之前我给他扎针伤到了嗓子。” “那该怎么办,要多久能好?”黎婉抬起头问。 “嫂子你单独过来,我告诉你怎么治。”柳扶风神神秘秘把黎婉叫了过去,故意避着温寂言,低压声音说了几句话。 黎婉闻言露出匪夷所思的神情,质疑道:“你没骗我吗,我怎么从未听过这种法子?” 柳扶风双手抱臂:“嫂子,我都能让死人起死回生,你居然不信我?” “好像也对哦……那我待会儿试一试。” “柳公子,我真的很感激你,日后若有需要,黎婉必定万死不辞。” “嫂子言重了。”柳扶风笑了笑,“救人是医者本分。只要你跟温寂言这小子好好过日子,我也就安心了。” “喏,药给你,我先去歇息。” “好,柳公子慢走。” 厢房重归寂静,黎婉端着汤药来到温寂言面前,她拿起汤匙搅了搅,放在唇边尝一口烫凉才喂给温寂言。 她心中有千言万语要说,在看着男人之时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温寂言发不出声音,体贴的话亦说不出口。 二人就这么默默凝视彼此,一勺一勺喂药,直至把汤药喝尽。 黎婉把空荡荡的白瓷碗往旁边一搁,往温寂言的身侧凑了凑,温热娇躯紧紧贴了上去,她伸出一根纤细手指点了点男人浅色薄唇,小心翼翼开口:“柳公子方才告诉我,你的嗓子想要恢复也好治,亲两口就能痊愈。” 温寂言瞳孔微微放大。 她轻轻柔柔道:“你别乱动,让我亲一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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