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家野外又没打扰谁,而且我都说了,是和自家妻子,你情我愿之事,怎么就不是了?” “你……”苏誉心气不过,又去找陆衡清,“子遥,戚二已经傻了,你倒是说说,此事你如何看,你觉得这事正人君子之为吗?” 陆衡清抬眼,看看苏誉心,又看看戚砚明,道:“自然不是。” “怎么不是了?”戚砚明反问。 “纵是野外,即非私人之所,非私人之所行私人之事,当然不妥,何况,”陆衡清顿了顿,又道,“夫妻之事,也当讲究礼节,如此放浪,不节欲念,不懂约束,长此以往,品性易变,恐难再回君子之道。” “陆子遥,你干脆把那本道德约束经再背一遍得了。”戚砚明无奈。 “书上说的并非全无道理,我便是如此认为。”陆衡清看着戚砚明。 戚砚明一顿,避开陆衡清的目光:“行,我知道了,你从头到尾从小到大就懂得约束,克己复礼,我还是悟性不够,得像你学习。” “你是得好好学,不过要学成子遥这模样,估计够呛。”苏誉心又道。 “苏誉心,你就会往我身上捅刀子!” “怎么了?咱们不是互相桶刀子的吗?” “哪有,明明是你……” 戚砚明又和苏誉心拌起嘴来,陆衡清不再说什么,只是淡定坐在他们身旁,又倒一杯茶水,慢慢饮下。 但茶饮了几下,他脑海里突然蹦出几个画面。 方才说道野外时,其实他就模糊想起了一个地方。 霍鹰说的清神庙。 这京郊山里确实有一座寺庙,以前山里埋的都是犯了罪的恶人,山中百姓觉得他们的魂魄不洁,于是修了一座庙宇,里面砌了一尊清神之像。 清神,是传闻中可以净化人所有不洁之心的上神,每个心有杂念秽欲的人,传说只要能拜见清神,就可以洗净心中罪恶,成为良人。 现在这座山中早就不再埋葬犯罪的恶人,而清神庙却一直在此,被周边百姓供奉,每有人想发恶与欲时,便可去清神庙一拜,让自己神志坚定。 陆衡清倒不是觉得清神庙传说有问题,只是清神庙中砌的是清神像,清神又是遏制所有欲念的神明,所以留下这样的规矩,人们供奉清神只能用香,除此之外不可供奉任何物什,连几颗果子供品也不行,清神庙里也不允许有人过来清扫布置,除了维持庙宇不倒,其余都不可为清神做,不然清神会发怒。 那清神庙其实一直都是破败不堪,脏污遍生的,出来此处的人,定以为那是个破庙。 所以蒋怜真会在那里停留歇脚吗,清神庙旁,明明有更好歇脚的清雅小庙,又不难找。 “此病发作时间尚不能完全确定,你要多加注意才是。”那晚在韩太医药房中,他对自己的嘱咐,也突然出现在他脑海里。 陆衡清眉头皱得越发紧。 不知不觉,大家好像也发现了他的不寻常,陈雪妩第一个问:“子遥,你怎么了?” 方远梁也道:“你面色看起来有些不好,到底怎么了?” “唉?是啊,子遥,我们这说说笑笑,你眉头皱这么紧做什么。”戚砚明也和苏誉心停止拌嘴,转头看向陆衡清。 陆衡清忽然站起身来。 “抱歉各位,有点事,失陪一下,”他说完,转身叫上了不远处等候的霍鹰,“霍鹰,备马车。” 霍鹰马上跟上来:“少爷,您要去哪。” “那清神庙的位置你可还记得?” “属下记得。” “带我过去。”陆衡清很快上了马。
第14章 清神(3) 清神庙的后房地上铺了厚厚一层灰尘,乱七八糟的杂物堆着,整个房间无人打扫,散发出一股腐烂泥味儿。 在这阴暗潮湿的角落里,瑟缩着一个人。 那病发起来一般会有规律,但不知道近来怎了,这病总是会提前发作,蒋怜浑身颤抖着,心里非常后悔。 从溜下山时她就意识到身体有点不对,但算算日子感觉也不到那时候,便也没有太在意,只是到了半山腰,她才真的发现大事不好。 她当然知道自己擅自从围猎场逃跑,后面肯定有人追,所以想来想去,这座清神庙破败,少有人至,又加上她病发,这应当是最好的躲避去处了。 应当不会有人能知道她藏在这儿吧? 应当不会吧…… 蒋怜此事也无法想更多了,因为她浑身燥热,就像上百只虫子再爬,她难受,难忍,尤其是下身。 好想,好想……蒋怜咬着唇,眼泪流出来了。 七岁那年,庙会热闹,襄州蒋氏主脉出身的大小姐来看望母亲,乐颠颠地悄悄带她出去看灯,结果,她高兴地在庙会上挑胭脂,而她却被一个陌生人抱走了。 也是那年,这妓子之毒,就种在了她身上。 蒋怜还记得江南第一妓楼桃花楼的管事妈妈捏着她的脸,笑嘻嘻的模样。 “这姑娘日后是个好坯子,新调好的药,就赏给她吧。” 在青楼那几年真是她的噩梦,每天被逼着学习琴棋书画,学不好,那些女人打她,用最恶毒的语言羞辱她,训斥她是一个妓子,生来就是为男人享用的,若是学不好那些,伺候不好男人,那便就不配活着。 那时蒋怜总会哭着顶嘴,她父亲任职扬州府管刑罚,母亲更出身襄州蒋家这样的大家族,可每回这样说,青楼的妈妈们总会冷笑,然后说:“你?还有父母?” 直到十四岁那年她被襄州蒋氏的外戚,也是她母亲的远亲表兄和他的夫人蒋张氏领走,蒋怜才知道,她父母找她找得白发苍苍,精神恍惚,一日不甚,打翻了蜡烛,葬身火海。 十四岁,也是她被领回蒋张氏家里那年,她来月事。 从此以后,那七岁开始便种在她身上的病,从未有什么反应的病,开始发作。 蒋怜被蒋张氏冷言嘲讽,也被继父打过,起先他们甚至不敢让她出门见人,每次发作,都要把她关在地下酒窖,蒋怜咬破舌头,都不能阻止自己在发病时,发出那样令人难以启齿的声音,这病起先忍一忍就过去了,后来越来越难忍,她受不住了,也知道蒋张氏看她那般模样,知道不好嫁,重新要把她往青楼送,她也就顺水推舟,回去了,但那时她想得简单,只是想让他们把药给自己,只要他们答应给药缓解她的痛苦,甚至重返那里做妓,到十七岁时以江南第一名妓的名头,随他们叫卖自己的初夜,也是可以的。 可蒋怜没想到,原来那药吃久了,会死人。 而且她的病是好不了的,除非月事没了,否则一直都会发病。 后来她疯了。 她和桃花楼里一个待了许多年的小厮穆松里应外合,偷了药,然后一把火,将那江南第一妓馆,烧成了一副空架子。 蒋怜不觉得自己有错,她甚至觉得自己对桃花楼过分仁慈,毕竟烧楼时,她将所有人引了出去,没一个人因此死去。 从桃花楼里偷的药量足够,能用到她被药毒死的那一刻,穆松当然知道她的情况,说自己可以帮她牵线,让她去给自己富足男人做外室,蒋怜问穆松为什么她不能嫁给他,穆松沉默了,他只说必要时可以帮她缓解。 也是,没有一个正常男人会愿意娶一个中了如此妓子之毒的女子做妻,就像蒋张氏说的,这辈子任谁知道她得了这病,都会嫌弃,就是那村头瘸腿又哑了的吴老头,都是不愿娶她的。 但若是放在青楼,她便是最受欢迎的那个。 这仿佛是命运在对她说,她只适合做一个玩物,不值得被人尊敬。 蒋怜对此一笑。 全都去她娘的。 她出身也算高贵,凭什么要变成这样,蒋怜哗哗吃了药,然后决定自己这辈子要做活得最好的人。 她不觉得自己可怜,她脑子不错,赌钱总赢,还懂得同时欣赏高雅和低俗之物,每日留恋戏院就能得到极大满足,她还很有品味,从来都懂得尽自己所能买这世间她觉得极好的物什给自己用上,毫不亏待自己,她每日就是享受赌钱的快乐,斗蛐蛐的快乐,与人吵架吵赢的快乐,听曲看戏的快乐,收集奇珍异宝的快乐,更绝的是,她一直吃的药,虽然不久的某一天会要她的命,但只会在睡梦中让她悄然死去。 世间有多少人来时哭走时哭得更凶,她却死得如此轻松,岂不是比别人要好上一大截。 所以蒋怜觉得,她从不可怜,她是这世间最幸福之人。 除了发病的时候,更甚者,就是发病还找不到药的时候。 难道是她忘带了吗,不会啊,她一直将装在衣兜里,难道这回忘了吗……蒋怜缩在地上不停颤抖,脸上发着不正常的红晕,身上好像万千蚂蚁在爬,她咬着唇尽量不让自己发出那种讨厌的声音,然后尽力去摸自己的衣裳,想找到那药品。 “啊……”药没找到,她已经快要忍不住了。 她的身体已经不听使唤,一直扭动,她死死咬着嘴唇,双手扣着地,她不知道该怎么办。 没有药,这病就一直消退不下去,她该怎么办…… 找个男人来吗,不可能的,这辈子都别想让她开这个口子,她不想因为病让任何人趁虚而入,这辈子只能她占别人便宜,别人休想沾她一丝一毫…… 可没有药,那要怎么办。 蒋怜忍不住发出声音,身体扭着,眼泪也流了出来。 陆衡清就站在离她不远处,静静看着她,眉头皱得很紧。 霍鹰站在更远处的庙门口,见自家少爷半天没有动静,小心翼翼开口:“三少爷……” 陆衡清扭头走了出来。 “三少爷,那现在……” “我们回去。”陆衡清只道。 “可少夫人……” “让她自生自灭。”陆衡清只道。 霍鹰愣了一下,但又觉得,似乎也没其他办法。 “那三少爷一会儿可否要去墨台那边,您今日围猎取胜,不是按规矩要写一份贺秋联……” 陆衡清刚准备上马车动作一滞。 “车上可有笔墨?”他又问。 “都有,全都有。”霍鹰很快回答。 “不用去墨台,我现在写,然后送过去便好。”陆衡清说完,上了马车,去柜中取里面的笔墨纸砚。 拉开马车坐榻下的木柜,他看见了一只盒子,忽然想起,这事那晚上,韩太医给他的药箱。 陆衡清很快从一旁去了笔墨纸砚,找了一处开阔处铺上毛毡垫,执笔作对。 很快,一副贺秋联完成。 “收好。”陆衡清对霍鹰道。 “少爷这贺秋联写得真妙,字又遒劲,还不知若是其他人瞧见了,要怎的夸。”霍鹰一边收拾,一边感叹道。 陆衡清神色冷淡,一句话不说,定定站在原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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