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衮州待的最后一晚,薛竹在内、郑英在外同睡在一榻,即便睡着了郑英也呈保护的姿态,抵御外界的危险。 黑夜下的衮州小村庄,树林枝叶影影绰绰,如同人影。 明日初升,继续赶路,望着不远处的小山坡,薛竹情不自禁露出了笑容,再走几里路,就完全离开衮州了。 尽管腿脚开始酸软,薛竹却感觉□□、灵魂一松,压抑在她身上的沉重慢慢消散了。 “不好。” 郑英忽的脸色一变,抓住薛竹就往旁边的草丛中躲,掩藏在葱茏的杂草灌木之中。 她听到了马蹄声。 马蹄整齐响亮,数量众多,训练有素,绝非一般的人户或商队。 她们在草丛中藏了至少有一刻钟,待听不见蹄铁余音,飞尘都落下后,才缓慢出来。 方才应该是虚惊一场。 周围仍是静悄悄一片,没有多余的影子,她们放宽了心继续赶路,终于跨过了衮州州界,两人脸上都扬起了喜悦的笑,毫无保留。 就在这时,薛竹听到了熟悉的箭羽破空声,郑英肩头深深扎入了一只利箭,还没来得及回头,又听见了恶鬼的声音,“抓住你了,阿竹。” 玄衣男子缓步从一片阴影中现身,逆光下看不清他的眉眼。轻甲利剑的侍卫从他身后鱼贯而出,团团将薛竹和郑英围住,刀剑而向,冷冷泛光。 薛竹浑身起了一片鸡皮疙瘩,仿佛灵魂都腾空,脑子一片空白,只顾得上郑英肩头的伤口,在流血,鲜红夺目。 ** 薛竹什么都看不见了,四周乌黑一团,甚至对黑色也失去了感知,整个世界没有失去了色彩,甚至怀疑自己失明了。 她被关进了暗无天日的密室,仅能凭身体去感触周围的事物,手底下的触感光滑细腻,应该是被褥,可除此之外,她也不知道在哪儿了。 四肢被锁链束缚,她走不出这方天地。 除了黑暗,只有冰冷坚硬的锁链与她作伴,随着她的动作哗啦碰撞。 黑暗中也失去了对时间的感知,不知过了多久,密室中有了光。 光亮得刺眼,薛竹微微眯着眼睛,看清楚了是元韶,他左手持一个木盒,右手举着一樽赤金烛台大步朝她走过来。 元韶停在她两步之外,也不开口,只静静看着她。 尽管烛光微弱,炷台在他脸上映出一道长长的阴影,她并不太看得明白元韶眼中的情绪,她还是感受得十分明显的压抑与探究。 那种探究令人毛骨悚然,陌生而恐怖,尽管他仍是那副俊美疏朗的面孔,薛竹却感觉无端的陌生。 他与以往截然不同了,没有一丝一毫的干系。 她竟生出了后悔之意,是不是真的不该…… “枉我认为阿竹是个好孩子,但人言有理,空穴来风,云水村说的不假,阿竹实乃□□!” 元韶开口就骂她,薛竹简直不敢相信“□□”这样粗俗的字眼能从他嘴里蹦出来,元韶在她眼中不染俗尘,即便后来经历了种种不堪,他也未曾在言语上如此羞辱过,何况还是他曾经亲手把薛竹从一句句□□、祸水的魔障中救出来。 薛竹仔细看着他的脸,想看出花来,他仿佛在真情实感的痛心疾首。 元韶这回是真的中伤了,薛竹一个人逃不出安阳别庄,又和侍卫同时失踪,当时的情况,她仅有一个办法,侍卫掩护她逃走。 而一个年轻侍卫凭什么帮助她逃走? 元韶一直不肯相信薛竹背叛了他,他下了死命令追杀周泉,元氏叛徒,追杀到天涯海角,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周泉被捕后,严刑拷打也不愿意透露薛竹的下落,假说二人没有关系,紧接着他身上搜出了薛竹的手帕…… 血脉逆流,怒发冲冠,滔天之怒不足以形容他当时的感受。 □□? 薛竹不屑一顾,她对这个词已经没了特别的体会,更不会害怕:“我是不是□□重要吗?应该羞愤欲死?你这样道貌岸然之人还能高枕无忧,我们无非差在强弱二字。” 薛竹才不会羞愧。 她无需愧对他人,也无愧于自己,那两个字就伤不了他,提及那二字的元韶才可恨,怎么不说自己是“荡夫”? 还是个和尚呢。 “呵。”元韶气笑了,“牙尖嘴利,你气盛了,也不关心你的同伴?” 薛竹脸色骤然一变,“你做什么,不许动阿英!” 他伤了阿英,薛竹没忘记郑英肩膀的那一箭,看向元韶的神色多了不善。 “周泉供出了你,不如猜猜他的下场。” 低沉的呢喃犹如鬼魅,意有所指。 “我错了,你饶了阿英,也饶了周侍卫吧。” 薛竹有种不妙的预感,辩解已经没了意义,嘴硬也没有用处,她只求元韶别牵连他人。 “不,你怎会错呢?” “阿竹你记着,你没错。” 元韶笑了,长长的凤眸半闭,藏起来黑压压的瞳仁,如同亲切善训的师长,在教诲学生。 “错的不是你,另有其人。坏人带坏了你,你才会学坏。”周泉就是其中一个,若非他有意引诱,蛊惑了薛竹,她怎么会背叛自己。而他身为元氏培养的侍卫,竟然背弃侍从的守则,背叛主上,已经是元氏叛徒,又觊觎夫人,诱拐其出逃,更是罪加一等,万死莫辞。 元韶掀开他带入暗室的木盒,一支烛火的光亮已经足以薛竹看清,盒子里面盛放的是周泉的头颅! 青白的皮肤,双目圆睁,表情定格在死亡的一刻,栩栩如生。 薛竹双唇颤抖,她哭了两声,来不及为周泉悲伤,又想起什么。 “都是我的错。” “你放了阿英,做什么我都答应,我不走了,再也不敢了。” 薛竹害怕自己说慢了的后果。 “周侍卫是你的下属,背叛你的后果我不知道。但阿英是无辜的,她和你没有关系,她不是你的属下,没有做错事,她只是因为我,放过她,好不好。” 秀丽娇妩的美人一双含情清媚的眸子苦苦哀求,即便微弱的烛光也模糊不了那份美丽。 “昭昭,求你,放过他好不好?”锁链撞击之声如银铃玉瓦,悦耳动人。 “晚了。” 元韶心中惆怅,他以前嫌弃“昭昭”的叫法太孩子气,可后来他想念时,薛竹誓要划清干系,怎么也不肯了。 多么坚贞不屈啊,为了郑英,她却愿意让步。 她知不知道,这只会让他不忿。 他俯下身,视线与薛竹齐平,让她看得清清楚楚,说出轻飘飘几个字:“郑英,也死了。” “啊——” 断弦的尖叫,凄厉惨绝。
第19章 死遁进行中 她先是一片空茫、不可置信,然后恍然明悟,一双清泠的眸子最是澄澈,此刻盛满了痛苦悲伤,看向他的目光只有刻骨的仇恨。 元韶一颗心被扎得血淋淋刺痛,也要断了她对郑英的念想。 她俩逃亡半途中,元韶就发现了踪迹。 他没有立刻抓获她们,也没有惊动二人,元韶跟随了薛竹一路。 不同于软禁在别庄时的郁郁寡欢、强颜欢笑,薛竹虽在逃亡,居无定所,却从她身上看到了久违的欢欣自在,仍如她还单纯天真时纯然的喜悦,光彩不见阴霾。 多久没见到她开心了,元韶心念一动,连她引诱侍卫背叛出逃的罪责都暂时搁置了,他想知道开心的原因。 郑英的确把阿竹照顾得很好,衣食住行、遮风挡雨,即便条件有限,也尽可能让她过得更舒适。 累了饿了,薛竹也没有抱怨过赶路辛苦,衣服破了道口子还能笑得声。 元韶就不理解了,难道他对阿竹不好吗,宁愿在荒郊野岭受苦,也不肯对他说一句软话。 因为郑英从不反驳她、听之任之?自己以前也是。 因为郑英对她好?他何尝没有。 而且薛竹一句也没专门提及过他,反而与郑英欢欢笑笑,对视的一个眼神间都是毫无保留的信任。 然后她去了一个小镇。 元韶见郑英换上了男装,她高大的身材换上男装后和薛竹在一起毫无违和……元韶有了个荒谬的猜想。 虚凤假凰。 他惊骇得眼前一黑,不敢往下深思。 男装的郑英与薛竹待一块儿更加和谐,娇美的女子有了更多的安全感。 以兄妹、夫妻相称,同饮一碗水,同宿一间榻,举止亲密而暧昧。 元韶的心好痛,他竟然从两人的相处中,看出了薛竹对郑英别样的情愫。 他宁愿是自己眼花了。 自来骄傲的元韶那一刻怒火中烧。 郑英就是个祸害。 元韶越想越觉得对,薛竹离开他的心思多么坚决啊,方才为了郑英求情,甚至说出了愿意留下的话。 是啊,她都勾引侍卫了,逃走时还和郑英一块儿,多么可恶。 元韶气得发晕,甚至想过把薛竹这个污点生生抹除。 可他舍不得。 甚至不忍心见她得知郑英死讯的绝望,狼狈移开了眼。 他硬下心肠,告诉薛竹郑英死了。 在她懵懵懂懂还未明悟自己的心意前杀掉那个人,斩断俗尘的情丝,她就永远发现不了了。 郑英是个错误,她不该出现在安阳,就不会勾得阿竹心野,生生背弃夫妻之间的感情。 错误的东西,应该及时抹去。 然后阿竹便只属于他了,元韶坚信。 没了郑英,没了周泉,薛竹背叛他的罪魁祸首都清理干净,阿竹在这个世上已经没了他之外的联系,再也不会有谁大胆来打扰他们。 运筹帷幄的青年满意注视着心爱的女郎,原谅了她。 “阿英——阿英——成昭你怎么不去死。” 美貌的女郎即便歇斯底里,仍然无损她的美丽,令人心醉。 她眸如利剑,仇视元韶入骨。 她想杀了他。 看着她毫不客气的眼神,元韶相信,如果有一把刀,她定会毫不犹豫刺入自己的胸膛。 元韶猜到,心痛得撕心裂肺。 “阿竹,你且静一静吧。” 他合拢了木盒,带走冰冷血腥的头颅,鞋履轻踩的声音渐行渐远,随着一声落锁,暗室又恢复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薛竹再也听不见除了自己以外的动静。 她又被关起来了。 薛竹完全不能接受郑英已经死去的事实,阿英只是肩膀中了一箭,怎么会死呢,阿英身体素来健康,一定不会有事的。 可是她真的死了…… 即便睁眼面前无物,薛竹脑海之中仍能清晰浮现周侍卫那颗头颅、断口处刀疤狰狞,那阿英呢?她是不是也死状凄惨? 薛竹不敢想象。 她恨死成昭了,他就是头披着人皮的怪物,她要杀了成昭为阿英报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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