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年纪上来了,一个个知道要德高望重,稳重自持了,倒是不揍他,却是字字珠玑,好似比杀人的刀还要厉害。 沈天佑倒也是个不服气的。 自小就胜负欲强。 于是,每次都盼着新的一年宫武宴,企图扳回一局。 哪知年年吃亏,回回上当。 市井坊间还传这三兄弟自幼时期就不和,明争暗斗,时常闹得鸡飞狗跳,沈天佑常常企图浑水摸鱼,逐个击破,偏偏这三兄弟一见到他,就感情深厚,固若金汤。 沈国祥左看看二弟,右看看三弟,目光里透着谢意。 沈国海提着眉,就差摇着肩膀抖起来,息怒都形于色的面庞,看得两位兄长头疼不已。 沈国山依旧如初,是面无表情。 虽说沈从武今日之做法有伤大雅,但沈家作为一个整体,自有沈家长辈来教导,而非任由外人嘲笑。 沈从武低着头,从始至终不再多说一句话。 “青衫贤弟,好久不见。” 沈虎手盘核桃,对着沈青衫一笑。 沈青衫双手攥紧成拳,手背青筋暴起。 第263章 眼下,青灰色;昨夜,未睡好 沈青衫瞪着眼睛看过去,额头青筋隐现,紧抿着唇一言不发。 “青衫弟弟这是怎么了?” 沈象故作不知地笑道:“大年三十宫武宴,如此良宵好时辰,怎么臭着一张脸?” “啪嗒——” 沈钰摇开了扇子,漫不经心,优雅斐然又噙着几分恣意不羁,缓步走到了沈青衫的面前,执扇的手,不动声色就把幼弟护到了身后。 “二位兄弟莫要见怪,我家青衫从小便是如此,见到些个稀奇古怪之物,便不愿多言。” “你羞辱我们?”沈象咬牙。 沈虎盘核桃的动作微顿,眉眼阴柔,轻染愠色。 “我这人,一向不喜文书,又不爱习武,不懂什么遣词造句,二位莫怪,更莫揣测。且不说今日是大年三十,如斯佳节,可不能轻易动怒,小心来年一整年,日日都要动怒了。” 沈家兄弟里边,就属沈钰的性格最是不羁,嘴皮子功夫从小就显山露水,既能把人夸得骨头酥软心花怒放,也能把人骂得狗血淋头,再事了扶衣去,不染尘与埃。 沈钰的话,将那两兄弟堵得如鲠在喉,哑口无言。 说话时,沈惊风和沈修白二人,也走到了沈青衫的身旁两侧。 沈青衫满身血气方刚的愤然,在顷刻间就已烟消云散。 他缓缓地抬起浓黑的眼睫,怔怔地望着二哥的背影。 又看了看旁侧沉默寡言却如高山常在般的两位兄长。 旋即。 沈青衫唇角勾起,无声一笑。 “沈家如今,不玩刀剑,专修口齿了。” 沈象甩袖,一伙人跟着天佑长老和沈家众人同行。 虽都是姓沈,但面和心不和,互相较高低,已非秘事了。 沈宁在宫门外,远远地望着奔雷宗和沈家,多了些深色。 不多时。 定国公、燕老太君携老君入宫。 精心打扮的年轻一辈里,云挽歌不施粉黛,身穿织金雪袍,脊背挺拔,身影秀颀,墨发半挽,眉目冷淡到如这凛冽寒冬化不开的高山之雪。 人群如织。 她便是站在那里,就已遗世独立般超然脱俗。 身边,则是胞弟云初。 他一来,就去四处观望,像是在寻找着什么。 看见沈宁,又触电般收回眼神,生怕被沈宁发现,还特地骄傲地抬起了下颌。 沈宁下意识看来时。 云初鼻孔瞧人,“哼”了一声。 云挽歌出现的时候,宫门外俱已沸腾如斯。 她是从燕京学宫走出来的人,乃年轻一辈的翘楚。 燕京学宫的几位学生细声讨论—— “上回红梅园,她助沈将军一臂之力共同设阵,原还以为上京双绝和好如初了,看来云小姐只是单独想要救人罢了。” “怎会和好如初?云小姐何许人也。” 有关于沈宁的诸多事,坊间褒贬不一,争论不休。 宛若两个极端,互相碰撞住永不消弭的花火。 云挽歌与沈宁擦肩而过时,眉峰轻拧起。 沈宁眼下,青灰色。 恐是昨夜,未睡好。 稍顿过后,就行云般踏步入宫。 恰在此时。 永安公主蓝连枝被婢女扶着从马车上下来。 瞧见沈宁,当即加快了步伐。 临近几分便又刻意放慢了。 “将军。” 蓝连枝迫不及待道:“提前恭祝将军,马到成功。” “多谢公主。” 沈宁双手拱起。 “将军昨晚可是忙于宫武宴,未曾好好休息?”蓝连枝担心不已,“我那里有安神的方子,晚些时候就让人送给将军。” 前方,已经走出十步开外的云挽歌,脚步蓦地一顿。 “阿姐?” 云初歪头,疑惑不已。 云挽歌抿紧了唇瓣,继而抬步往前。 “有劳公主关心。”沈宁微微一笑。 若不是公主府的婢女几次三番使眼色,蓝连枝只怕还要在这里寒暄到天明了,入宫后频频回头的模样,看得武堂学生和军队士兵瞠目结舌,惊讶不已。 心底腹诽: 看来只要活得足够久,什么事儿都能见到呢。 之后,上京勋贵及其家眷,和列国来使纷纷入宫。 让人稀奇的是…… “奇怪,定北侯府怎么一个都没来?楚小侯爷都没来。” 萧初晨眉头微皱,在沈宁耳边疑惑地问。 “定北侯的夫人,于二十年前的大年三十病故。”沈宁低声解答。 言简意赅的一句话,就让萧初晨恍然大悟,当即缄默不谈。 “诸位。” 黑甲军苏统领腰佩大刀,阔步而来,面朝两列的武堂和军队,高声道: “参宴者都已入席,还请诸位入宫。” 每年的宫武宴,都在鹿台大操大办,举国同庆。 鹿台广袤如平原,能容纳满朝文武。 偌大的地方,使学生、士兵们大刀阔斧淋漓尽致展示出自己的天赋和潜能。 犹若百舸争流之激烈壮观,又如春日万物复苏般,生机蓬勃,力量流动,尽显出大国的磅礴风范。 沈宁等人,依次来到鹿台。 一声锣响,宫武宴开席。 帝后伉俪情深。 两位贵妃左右次之。 元和皇帝起身,将浓烈醇香的酒,洒在了地上。 “这一杯酒,敬北幽百姓,无辜遭此劫难,祸事人灾,子民枉死,乃大燕举国之悲。朕已请了罗浮山冲虚古观的黄龙法师超度孤魂,但盼北幽百姓,来生还是大燕人,朕定不负他们!” 无数人手执杯盏,起身倒酒洒满地,敬北幽孤魂。 “第二杯酒。” 元和皇帝眼睛微红,声音哽咽。 几个字出口,就难受不已。 他失望地看了眼太子。 方才收回眼神,高声再道: “第二杯,敬三十九麒麟军全军覆没的战士们,和年轻的孩子们。” 元和皇帝喊到面红脖子粗,握着酒杯的手背面青筋爆开,酒水倾洒,整个人都要摇摇晃晃。 陈喜公公躬身扶住了元和皇帝。 满朝文武弯腰颔首: “还请圣上保重龙体!” 元和皇帝再将酒水倒在了地上。 “都不愧是朕的好士兵,百姓们的好士兵,是大燕的战士。朕定信,三十九军,在天之灵,亦能护大燕,护百姓,护——朕!朕何惧之?何须保重?” 元和皇帝将见底的空酒杯砸向了太子的额头。 “滚过来,跪敬北幽之英魂,乃你一国储君之重任!” 第264章 黄泉,永在万人之上 元和皇帝下手的力道很重,太子的额头当即磕破溢血,却是连倒抽冷气都不敢有一下,忙不迭地来到元和皇帝身边。 鹿台上的文武百官,当即颔首行礼,异口同声道: “圣上,不可啊!” 枉死于北幽的百姓和战士,纵然让人肃然起敬,却也没有让太子跪送的道理。 自古君臣有别,君民有别。 皇权,永在万人之上。 “这大燕,乃是万民的大燕,尔等是江山社稷之臣,为天下山河而谋,他作为国之储君,便要让朕看到他对百姓和生命的敬畏之情。” 元和皇帝说罢,太子便屈膝跪了下去。 沈宁心如止水,平静地望着这一幕。 目光挪回时恰好瞥到了沈从武。 沈从武小心翼翼地看了她一眼,立马就收回了眼光,且低下了头。 他的颅腔里,还回荡着昨日在太子府的对话。 “从武啊,你是聪明人,你乃沈家长子,当是光宗耀祖,压她沈宁一头才是,焉能仰沈宁之鼻息,失了沈家儿郎的风范。” “从武,你且放心,沈宁胆敢犯上作乱,害本宫的太子府,定要反将她一军,让她有来无回。到时,你便是大功臣。” “……” “爹。” 沈炙用稚嫩的声音开口。 沈从武见儿子愿意搭理了自己,偏白的面庞,浮现了笑。 “上回温课,教习先生问我,可有崇敬之人。” 沈从武眸色黯淡。 他一直都知道,儿子虽是喜欢他这个父亲,但却是以沈惊风为理想。 原先他心里还有些不舒服。 今日两次跪地为太子擦鞋,却被亲生儿子看在眼里。 这般滋味,每个做父亲的都难以接受。 沈炙顿了顿,继续道:“儿子崇敬的人,是爹爹。” 沈从武微愣。 沈炙:“因为爹爹,是这天底下最好的父亲。” 沈从武陷入了长久的沉默,眼眶红了一圈又一圈。 …… 沈宁立在鹿台整肃排列之地,缓缓地垂下了眸子。 她和堂兄从武的关系,自小便是生疏。 后来休夫归家,一度恶化。 但往大是大非上讲。 她不愿手里的刀,会去斩自家人的骨头。 太子沉寂而跪。 元和皇帝接过了新的杯盏。 “这第三杯酒,敬日月天地之浩荡,普照我大燕河山,千秋,万代!” 声音陡然高昂。 体内血液沸腾。 满台文武,举起酒杯遥遥敬之,高喊着千秋万代的雄心壮志。 元和皇帝展露笑颜,在看到太子的时候,眸色冷如冰,语气也低了几分,“回去吧。” “儿臣遵命。” 太子行礼归位。 太子妃望着丈夫额头的伤痕,眸聚水雾,柔荑轻抬就要去碰,“定要赶紧疗伤才是,可莫要落了疤。”来日登基,有疤可就不好看了。 “无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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