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是不喜,那阿宁在偷笑什么?”沈钰的声音在屋子里响起。 “没笑。”沈宁一本正经地回。 “还说没笑。” 沈钰无奈道。 门槛外的男子踏进玄关,进入了屋内,远远地就能看到沈宁面庞的笑。 那是他鲜少看见的沈宁,没有沉着的冷静,弃了冷漠的外衣,只有想起心上人的笑意。 哪怕她刻意垮下嘴角,笑容依旧会从眉角眼梢溜出来。 沈宁迷迷糊糊之中看到身影轮廓都模糊的男人,咧着嘴男人一笑。 “阿兄你看,他来娶我了。” 半梦半醒般,说着脱口而出的话。 沈钰忍俊不禁,嘴角的笑容愈发浓郁。 “醒酒汤醒酒汤。”沈钰忙道:“再这样下去可不得了。” “醒酒汤来啦。” 采莲捧着热乎的汤进来。 沈如是接过汤喂给沈宁。 沈修白两手环胸,懒懒地靠在一侧,“四哥眼里倒是有活——” “五弟谬赞了。”沈如是一面喂汤,一面道。 采莲左看看,右看看,酸楚的感觉从喉咙涌上来,红了一双眼睛,连带着鼻头都红了一大片。 “小丫头片子,大好的日子哭什么?”沈修白递了个帕子过来。 采莲吸了吸鼻子,哽咽道:“好久没这般过年了。” 去岁年初,主仆两人在顾府相依为命。 寒冬腊月,为谋生计,过年之时都不愿休息。 小姐一贯是要强的人,不管是闺阁小姐,还是嫁做人妇,亦或是休夫回家,她的要强都未曾改变过。 彼时采莲委屈落泪,沈宁为她擦去眼泪说:“这天下多是苦寒人,并不是所有人都在新岁时分安享快乐,也有迎着风雪赶路之人。年年岁岁都不一样,把日子过好,把路走好,就是好的。” 采莲半懵半懂,自幼伺候小姐,便亦师亦友。 许多大大小小的道理都是小姐告诉她的。 好似不管什么时候,天塌下来了,小姐也会安然走好自己的路。 而这清幽堂满屋的人闻声,俱都沉默了。 正如采莲所说,沈家,好久没有聚在一起过年了。 若是沈家三子还在,就更是团圆了。 但这世上,哪有那么多的团圆美好? 都是苦行之人罢了,起码他们这些世家子弟还享过福。 离开过上京城的人,都知晓百姓们生活在怎样的水深火热之中。 而大燕的每个角落,都有着麒麟之志,存活在大燕子民的脑子里,是他们憧憬的未来和希望。 …… 沈如是把汤喂给沈宁,让沈宁安心睡下。 兄长们和大宗师都已离开了清幽堂。 采莲便忙活着给小姐擦拭身子,重新上药。 每回看到伤口, 眼睛便会红肿一圈。 清幽堂外,沈惊风忽而顿住了脚步,扭头看向大宗师问道:“沈尊,你见过狗吗?像这雪一样白,毛茸茸的,半人高,煞是威风。” 大宗师微微一愣,沈家诸子都疑惑不解地看向了说着莫名其妙之话的沈惊风。 沈惊风则满脸凝重地继而道: “那狗,是北渊王府的,其名为大白,狗模狗样的,像极了那北渊王,不得不说,有其主,必有其狗,每日动辄溜到沈家的清幽堂,惯会讨小宁和青衫的开心。那狗固然不好,但比起北渊王却较为讨喜,沈尊,你说是吗?” 沈钰几个傻眼了,头一回见长兄说这么多话,字里行间还充斥着一股怪味,仿佛在意味深长地暗指些什么东西。 沈大宗师还没回答,就见沈国山身边的人来请了。 老将军听闻沈尊进了府,便将大宗师和几个儿子都喊去了书房。 沈姣姣则被送回了房间休憩。 “沈老将军。” “爹。” 众人踏进书房,沈老战神点点头,目光穿过了几个儿子,温和中透着犀利地落在了大宗师的身上,苍老的面庞浮现起了一抹笑,“沈大宗师深夜造访,是有话要说交代吧。” “你既是小宁的未婚夫,便也是沈家人。” “作为沈将军的父亲,老朽不会说把她交给你,因为老朽不会把她交给你。” “她有父亲,有母亲,有兄长,还有整个沈家。但老朽希望,她能与你并驾同驱,与你执手去面对未来将要出现的任何困难。老朽了解她的性子,清楚她的为人,她从不是攀龙附凤之流,更不是贪生怕死之辈,因此,老朽希望,她身边的你,也能是同样有气魄胆识行君子之风的磊落人。” 沈国山虽是个武将,但武将就鲁莽愚笨则是无稽之谈,多是口口相传留下的固有观念罢了。 须知,能上战场杀敌的人,又怎会仅有匹夫之勇?尤其还是到了全国上下只有一位的战神级别。 他哪能不知,沈大宗师来到府邸,不同于以往,是想要交代些什么。 屋子里的无数双眼睛都落在了男人的身上。 男人英姿挺拔,俊秀如松。 他沉吟了许久,缓慢地抬起了瘦长匀称的手,放在了面具前。 犹豫少顷,便干脆利落地摘掉了面具,露出了一张众人算是熟悉的脸。 “北渊王!” 沈修白半眯起了眼睛。 声名狼藉北渊王。 当今圣上最亲的手足兄弟。 却也是先皇最疼爱的皇子,既是一度要成为太子,当初的天赋直接被断言是大宗师的天才。 后因“声色犬马”而成为了大炎子民心里的遗憾和伤痕。 “云澈,见过老将军,见过诸位。” 他俊雅作揖,端的是一丝不苟,神情专注到仿佛面临着何等重要的事。 是了!他今夜前来不仅仅是要送沈宁归家,还是要袒露心扉。 他得让沈家人知晓,沈宁的未婚夫,会是个怎样的人。 至于能否接受,他都愿意。 “果然是王爷。” 沈国山猜了个六七分如今被证实。 他站起身,便要行礼。 燕云澈一步往前,扶住了沈国山,“将军,不可——” “王爷,你当得起。” 沈国山后退一步,作揖颔首行了个礼。 燕云澈眼梢泛着红,心里满是酸楚和感动的复杂情绪。 屋子里的人似是想到了先前沈惊风的“王爷与狗之论”,俱都下意识地看向了长兄。 沈惊风微抬起下颌,似是全然不记得自己骂过了一顿这未过门的妹夫。 倒是几个弟弟们心有怨言,暗道长兄不仁义。 竟然不提前知会他们,好一起骂个痛快,如今面具揭下想骂却是有辱斯文不合礼数了…… 沈家兄弟们那叫个憋屈。 第326章 洁身自好沈三叔 夜色深深,风雪止了些。 沈家书房内,燕云澈和沈府父兄,谈古论今。 时间流逝之快,不觉就到了天明。 沈国山望着窗外的朝阳光,心底的惆怅更甚。 他低下头,面容凝重,思忖了很久,才问: “武帝王朝的消息,是王爷送给小宁的?” 沈家敢直接一改常态面朝皇权,这个消息可谓是至关重要。 很显然,大宗师的消息渠道远高于当今圣上。 只怕皇宫里的那位还并不知晓。 “正是。”燕云澈作揖颔首。 沈国山长叹了口气。 沈惊风眉峰紧蹙。 沈修白和沈钰见父亲神色不好,便不多问。 唯有沈如是自成一时间,眸色却深邃了许多,屋内的氛围沉了又沉,与外头张灯结彩的年味截然不同。 …… 不一会儿。 叩门声响起。 “是我,沈宁。” 离得最近的沈修白,忙把门打开。 沈宁和采莲端着才做好的清汤面进了书房。 “母亲和二嫂的已经送过去了,爹,阿兄,尝尝看。” 沈宁眉开眼笑,将清汤面放在桌上。 “在书房用膳?”沈修白微怔。 这只怕不合礼数。 “无妨。”沈国山说罢,大快朵颐了起来,吃得津津有味,满屋都是面香味。 燕云澈察觉到没有自己的那一份,便站起身来,很识相地道:“时候不早了,小王也当回去。” “慢着。”沈宁一说,他倒是立即一动不动巍然如山,那般模样叫父兄几个忍俊不禁。 “还能少了你的不成?” 沈宁粲然一笑,眉眼若星,重新端了一碗清汤面回来。 “阿宁惯会偏心。”沈钰笑眯眯地说:“他那碗看起来更好吃些。” 沈宁无奈。 沈如是眼睛微红,半垂着睫翼默不作声地吃起了面。 “老四?”沈钰偏头。 沈宁几个也看了过去。 沈如是笑着抬眸,“很好吃。” 沈宁在府邸,十指不沾阳春水,厨房后院之事从来不管,时间都放在学文修武之上。 清汤面看似简单,但要做得火候到位,这般好吃,只怕过去费了不少功夫,才有这精湛的厨艺。 沈宁咽喉泛着酸痛嘴角却竭力地咧着。 父兄狼吞虎咽。 燕云澈细嚼慢咽。 “不好吃?” 沈宁问 “好吃。” 正因好吃,才要慢慢吃,甚至舍不得吃,巴不得拿个宝箱将这清汤面装起来,放到地老天荒的程度。 “沈国山!大过年的,背着我吃好的。” 沈国海骂骂咧咧地进了书房。 他知晓是沈宁的清汤面。 早早就闻到了。 那香味,让人牵肠挂肚浑身痒痒。 他暗中观察许久,决定来书房要面。 “王爷?” 沈国海望见那张脸,根本不敢细细端详,忙不迭低眉垂眸稽首行礼。 燕云澈淡淡应了声。 沈宁见他吃得慢,便道:“还有,多吃些——” 燕云澈闻言,这才快了起来。 蓦地,又问:“还有多少?” 沈宁笑着说:“要多少,有多少。” 燕云澈望着她的眼睛,连带着灵魂好似都被灼烫了,心也怦然,跳动如雷,那意味深长、一语双关的话,牵扯着他对余生的期许,更是这些年如一日的等待,是望月楼三载的日思夜想,绵延到了今朝才有个预料之外,意想之内的答案。 “有劳了——” 燕云澈低头吃面,仿佛是什么山珍海味。 去年今朝,他在望月楼上看顾府烟火嬉雪,是遥不可及的奢盼。 沈国海低着头思考良久,越想越不对劲。 太不对劲了。 沈宁和北渊王之间,怕是有猫腻! 沈国海拧巴半晌,忘了清汤面,等到沈宁跨过门槛去厨房的时候,便趁机跟上,拧着花白的眉,五官都快皱到了一起,苦口婆心地劝阻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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