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沈宁浅笑。 邓泊斐感叹:“果真虎父无犬女,不愧是沈家所出。” “泊斐先生谬赞。” 沈宁略微颔首便回到了采莲的身边。 武堂老师傅和考核的弟子们,看着沈宁垂下的左手,胸腔内的情绪宛若是翻江倒海。 她不惜承受断骨之痛,只为了“虚晃一枪”。 狠! 这是所有人脑海里都不约而同出现的一个字。 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 特别是断骨后,她连哼都没有哼一声。 那泰然从容的模样,如个无事人般。 众人不由想起,十里长街的五步流火。 听说,她也是这样,一声不吭的迈过,让人不禁怀疑她是否失去了痛觉。 蓝连枝来时刚好目睹了武斗的后半场,且听到了沈宁与邓泊斐的对话。 她拢了拢眉,清亮的眸光落定在沈宁的左手上。 此时沈宁正坐了下来,让采莲从包袱里拿出早就准备好的金疮药和药酒。 她把药酒倒在脱臼的左手,微黄的酒水沿着虎口往下淌,随后右手猛地用力按压往上一顶,发出了“咔嚓”的声音,把离得近一些的何子剑吓得往后蹦了一大跳,惊恐的看着沈宁。 这女人……竟然自己把脱位的骨头接了回去? 还是人吗? 受到惊吓的不仅是何子剑,几乎全部的人都懵了一下。 蓝连枝眸光暗暗闪烁,轻咬了咬朱红色的樱唇。 沈宁。 和她想象中的糟粕,貌似有些不一样? “连枝,你来了?” 顾景南终于发现了蓝连枝,走过去牵着她的手朝老师傅、邓泊斐这些在子衿武堂德高望重的人介绍道:“这位是大齐的永安公主,也是本将的未婚妻。” “顾将军,恭喜,恭喜啊。”老师傅笑:“哪日好事将近的时候,可得给子衿武堂发个喜帖。” 蓝连枝敷衍着这头,眼角余光里尽是沈宁。 她从未见过这样清冷如月的女子,有时候比那些将士还要有韧性。 “你有心事吗?”顾景南问。 蓝连枝摇摇头,“没什么。” 顾景南伸出手揉了揉她的头,“是想我了吧,在府上我不是说了很快就会回去吗?” 考核的学生们,一门心思都放在这复杂的关系中,还被顾景南的甜言蜜语齁得发颤。 “有点恶心。”陈欢欢凑在沈宁身边说:“我娘说过,负心的男人要吞千千万万的银针,沈宁小姐不妨拭目以待?” “好。” 沈宁正在擦拭着破云枪,闻声轻挑起眉梢,笑望了眼陈欢欢。 “沈宁,你怎么不觉得羞耻?”何子剑问。 “为何要觉得羞耻?”沈宁反问:“只因年少无知看错了一回人,我就要被绑在耻辱柱上永远的遭人唾弃,连我自己都自暴自弃,认为此身下贱而低人一等吗?问心无愧的人,一生都不会知道何为羞耻。不知礼义廉耻,不信守诺言,朝三暮四的人才该羞耻。” “可……可天下女子,哪有休夫的?” “往后,就有了。” 沈宁朝他嫣然一笑,眉宇间散发的自信光彩和折射出阳光的眼眸,叫何子剑大为震撼。 “你叫什么?” “何子剑。” “何子剑,我问你,一百五十年前,有大燕朝吗?” “没有……吧?”何子剑想了想,便摇头如拨浪鼓。 “没有,就要创造,生而为人,若连创造的勇气都没有,是否会太悲哀了些呢?” 沈宁笑着说:“历朝历代,大燕及周边列国,从前确确实实从未有过女子休夫的先例,但在我之后,会有千千万万的女子在面对负心之人时站出来,当成为一种习惯,你何子剑若生活在这样的习惯之中,又岂会说出今日的话?不会。”å 众人心惊。 她的意思是……女子休夫将要成为常态? 怎么可能?! 他们只当是个滑稽的笑谈,并未放在心上。 但不管怎么说,这样的话说出来,最丢脸的莫过于是第一例被休的男人:顾景南。 顾景南原还等着沈宁对他和蓝连枝的恼羞成怒,没想到竟是当着数百人的面公然谈论休夫之道。 他这辈子,就没这么丢脸过,还是在他本该风光的时候。 顾景南咬紧了牙关,强制使自己冷静下来,若再在人前失礼就得又出沸腾整座上京的大洋相了。 “沈姑娘此话,放肆了。”霜眉雪发的老师傅哼了一声,“沈姑娘的话,老朽不敢苟同,顾将军可是西伐大齐三年艰苦作战的好儿郎,大英雄,沈姑娘还是出身将门之人,羞辱一个为国为家的将军,这就是沈家的家风吗?” “好儿郎?大英雄?” 沈宁懒倦的垂着美眸,低低的嘲笑出了声。 良久,缓抬眼帘,戏谑的望向了顾景南:“他,配,吗?” 第15章 景兰,莫要无礼 老师傅被沈宁的话给呛到面红耳赤,瞪着眼睛回道:“胡闹!我朝将军,岂容你一介妇人诟病?” “妇人又如何?”沈宁黑黢黢的眼眸,映着日辉,毫不怯弱的直视老师傅:“前朝之所以衰败陨落,是因为暴君暴政使百姓民不聊生,江山社稷正所谓为天下计,纲常朝堂更是为了万民,大燕开国皇帝燕玄宗初次登入金銮殿,说的就是皇室宗亲文武百官当以民为天,大燕的妇人哪个不是大燕的民?赫连师傅此话,莫不是要推翻燕玄宗的观点?” 一番话下,一顶高帽子就这么戴在了赫连远山的脑袋上,惊得赫连远山冒出了满背的汗,指着沈宁还想说些什么,望着沈宁认真而固执的神情和那如深潭般的眼眸,竟是语塞了。 “若说顾景南是好儿郎,他自幼丧父,母亲独自带大了他,供他来上京谋生,时至三年前,他才把母亲接回来。” 沈宁说道:“试问,这三年是谁在照料他的母亲,而他顾景南尽过一天的孝吗?众所周知,彼时顾家尚未得镇国将军的封号,顾家一贫如洗,许多东西都是这三年里陆陆续续修葺好的,与他顾景南有关系吗?为子,不过如此,为夫,他背弃诺言,更是不值一提,何来的好儿郎?” 西演武场的众人闻言都陷入了沉思。 沈宁的这些话,他们从来都没有想过。 仔细推敲所听的每一个字,便会觉得不无道理。 何子剑弱弱地说:“可他大胜西齐啊……” “是他大胜,还是燕京大胜?”沈宁戏谑的道:“大燕朝民富国强,兵力高于大齐的数倍,若以雄狮三十万西下,不出三个月,就能大捷。但大齐上下一心,信仰之强和民族精神不可小觑,若要真打起来,这三个月里,大燕至少死伤一半的兵力,胜利,将会建立在两国血腥之上。” “不错。”陈欢欢迎着风微抬起下颌,说:“三年之战,说白了是用时间拉锯,内耗掉大齐的元气,再一鼓作气连攻边城,换我朝任意的一个将军,都能得到同样的结局,算什么好英雄?” 顾景南被说得恼羞成怒,俊脸黑得宛若锅底,看向沈宁的眼神比刀剑还要锋利,甚至还透着毒蛇般的阴鸷。 “沈宁,你不过是本将不要的女子。” “错了。” 沈宁右手伸出,挑起食指朝着顾景南晃了晃,“顾大将军,记好了,是我休的你,我,不要的你。” 这是她执意要走五步流火的原因之一。 若不然的话,这一生都要被戳脊梁骨。 旁人也就罢了。 当顾景南也站出来戳她的脊梁骨,比外头流言蜚语的杀伤力得可怕千万倍。 顾景南忽而哑口无言,眼眶逐渐赤红,以清晰的速度爬满了分明的血丝。 相比起他满身喷发的怒气,沈宁就如同山间的一汪泉水,深邃,平静,冷的有质感。 眼见着气氛就要剑拔弩张,邓泊斐连忙出来打圆场,“今日,是子衿武堂的考核之日,时辰也过去许久了,诸位还请继续按照抽签制来武斗吧。沈小姐,连胜三人才有机会进入第二场的定力比试,你不妨休息会儿再比?” “不用了,继续吧。” 邓泊斐讶然的看了眼沈宁,才望向快要怒炸的顾景南,“顾将军,烦请为沈小姐抽签。” 顾景南深吸了一口气,故意朝蓝连枝笑道:“我与连枝一体同心,连枝为我抽吧。” 他想用蓝连枝来奚落惹怒沈宁,但沈宁对此是毫无波澜。 莫说顾景南跟蓝连枝两厢情愿了,就算是听说他跟一条狗结为夫妻,沈宁连眉头都不会皱一下。 喜欢的时候,她愿付出性命,入无间地狱也无怨无悔。 若是失望,哪怕再痛,也绝不会留恋半分。 蓝连枝抽签了两次,留下的两个名字分别是沈宁接下来要对战的。 “何子剑。” “许如意。” 蓝连枝冷冽的喊出这两个名字。 何子剑浑身一个激灵,眼睛瞪得似铜铃,想到沈宁接骨的画面还心有余悸的咽了咽口水。 “何公子,请——” 沈宁朝何子剑咧开嘴一笑,这笑落入何子剑的眼里,宛如索命催魂的黑白无常。 陈欢欢冷嗤:“该不会是要被吓得尿裤子吧?” “谁说的?” 何子剑一鼓作气冲上武台,两条腿儿还在止不住的发颤。 沈宁率先出手,横跃半空,一脚踹在何子剑的腹部,直接把何子剑踹出了武台。 一招,败北。 何子剑摔得狼狈。 周围哄堂大笑。 何子剑拍拍屁股,缩着脖子灰头土脸的回去。 许如意的实力比何子剑高些,沈宁与他切磋了十招方才险胜。 连胜三次,沈宁可以直接进入第二场的定力比试。 至于剩下的考核人,还要继续进行武斗分出参差。 邓泊斐把沈宁带到西演武场的另一边,“沈小姐,第二场比试在这里进行,你是第一个到的人,肯定会有斐然的成绩。” “但愿能借先生吉言。” “武斗那里估计要点儿时间,沈小姐不妨到西边的憩房休息一下?”邓泊斐说:“憩房打开门,就能去到百花街,沈小姐若觉得枯燥,就去百花街玩玩吧。” “好。” 百花街,如其名,整条街不论春夏秋冬,都会用各种应着时节的花儿来点缀。 每逢冬日,银装素裹,大雪纷飞,满街都是破雪而生的红梅,别有一番风味。 沈宁还在燕京学宫的时候,与朋友们来过百花街数次。 那会儿,她每次出行,身边都有十几个人,喝酒买花,骑马打猎,好是快活。 后来,都没了,对她皆是避而不见。 沈宁独自走在长街,晃神时误入百花深处。 百花深处人烟稀少,据说是北渊王燕云澈随口一提花重金打造的,用古法浇灌,连到了深秋时节还能见到桃花灼灼,算是独一份的存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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