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也就是在您跟前我才敢放松说话。”骆鸣雁宽母亲的心,却不知姚莹听了她的话心里更难受。 彭城王看似在朝中风光无限, 实则犹如在走万丈悬崖, 稍有差池就是粉身碎骨, 身为彭城王妃的骆鸣雁处境也不过是外表煊赫。 “不过,你祖母的算盘是打错了。”姚莹接着前言,说:“你祖父为府中长远计, 想把二房和四房捆死, 你二婶很懂,立刻就献上娘家侄子, 还去跟你祖母吵了一架,把你祖母气病了。” 骆鸣雁都不知如何评价这些人了:“他们就没考虑过,小乔是否想嫁?” 姚莹哂道:“他们怎么会考虑小七的意愿,你祖父估计会向你四叔施压,你四叔是投鼠忌器。” 骆鸣雁明白母亲叫她回家,是叫她去打消祖父的蠢念头。 于公于私,姚莹都不想看到骆乔配一个纨绔废物。 姜家人也配! “我这就去找祖父。”骆鸣雁起身,心中已经有了计较。 彭城王妃这个身份有时候还是挺好用的,至少她现在去与祖父说话,不会被祖父用亲长的身份压制不得发声。 成国公骆广之今日又是早早就下了值,他这个太仆寺卿是越来越清闲,下头的两个少卿一点儿也不因他儿子升任一州都督而给他面子,把他架成朝廷著名闲人。 骆广之并非没有能力,能坐上九卿位置的岂能是纯的草包,他会被下属架空,除了两个少卿能力够强之外,还有他的亲家吏部尚书平国公姚奎的一份功劳。 女儿年纪轻轻守了寡,婆家之人却不善待,几次与成国公交涉,当面说“好好好”,转过身还是那副嘴脸,姚奎岂能忍得下这口气。 当初他虽只是吏部侍郎,安排太仆寺几个官员的迁动还是不难的,他挑选了好几个寒门出身有野心有能力的人安排进了太仆寺,这些人是真争气,要不是出身不行,如今这太仆寺卿还是不是骆广之就未可知了。 姚奎动的手脚,骆广之知道,可姚奎动手脚也动得大大方方完全叫骆广之拿不住把柄——身为吏部侍郎为朝廷选拔优秀人才难道不是应该,总不能因为你能力不足压制不了下属就怪吏部选的人太优秀吧。 两家的关系在骆文过世后本就大不如前,这之后更是几乎降到冰点,连带骆广之对骆鸣雁这个孙女也不喜,哪怕她是他最喜爱的儿子唯一的血脉。 “你怎么来了?”骆广之在书斋里作画,他每日清闲在家,不知何时养成了作画的爱好,听仆役通报彭城王妃来了,眉心就凹出一道褶来,待骆鸣雁一进来他就责备道:“你既已嫁为人.妻,当以夫君为重,三天两头地往娘家跑,别人还以为我们骆家不会教女。” 骆鸣雁听见此番责备也不与祖父争辩,开门见山道明来意:“祖父,分家吧。” 骆广之手一撇,画了有半月的画毁了,然现在他无心关心他的大作,仿佛没听清楚般问道:“你说什么?” 骆鸣雁加重了语气,说:“祖父,我说,叫二叔三叔四叔他们分家吧。” 啪! 骆广之重重把手里的兼毫拍在案上,斥道:“你在说什么浑话,你一个出嫁女,此事是你可议论的吗?” “可不可的,我话也说了,今儿个咱们祖孙就把话聊明白聊透了罢。”骆鸣雁见祖父这么久都不叫她坐,便自行找了坐席坐下,还叫人进来奉茶,并啧啧有声:“祖父这里的规矩是越来越差了,我来了这许多时间,竟是连盏茶都没有,还有没有人记得我是彭城王妃呢。” 骆广之双手缓缓背向身后,居高临下地睨着骆鸣雁,说:“鸣雁是真长大了,懂得以身份压人了。” “祖父这话说的……懂不懂我都是彭城王妃不是。”骆鸣雁接过仆役奉上的茶,轻抿了一口,“还是祖父觉得,该叫彭城王来与您谈。” 骆广之面皮抽了抽,负在身后的双手猛地握紧,看着骆鸣雁的眼神慢慢收起居高临下的俯视。 他缓缓落座,说:“你们母女与你四叔一家倒是亲厚。” 骆鸣雁微微一笑:“祖父但凡不那么偏心,大家都会很亲厚。” “你这是在怪我?”骆广之也端起茶盏。 骆鸣雁道:“祖父竟然看出来了。” 骆广之忽然发难,猛地把茶盏往地上一掼,骆鸣雁被吓了一跳,双眸睁得老大看着还差一点儿就迸到自己脚上的碎瓷片。 “我对大房还不够偏袒的?你一个小辈,有什么资格在这儿指责我!”骆广之站起来指着骆鸣雁的鼻子。 “祖父!”骆鸣雁也站起来,比谁的声音大她可不会输,“你要想清楚,我今天若是在成国公府里有半点儿损伤,你觉得彭城王不会找成国公府的麻烦吗?!” 骆广之瞬间失了声。 彭城王闻绍这几年残暴的名声愈发响亮,他要真打算为妻子出头,身为祖父的骆广之可能无事,骆武和骆崇绚就不一定了。 骆鸣雁体会到仗势欺人的爽感,看祖父那憋屈的样子她就想笑,要不是她不擅丹青,真想把祖父现在的表情画下来送去给骆乔看。 “祖父,现在能坐下来好好说分家之事了吗?”骆鸣雁复又坐下,叫仆役去给骆广之再奉一盏茶。 让成国公府几房分家这件事她已想很久了,分家之后二老当然是跟着儿子过日子,大房没有男丁,都不用成国公府出放妻书,她娘就算是自由了。 以前她没有能力,也没有契机,现在她终于可以仗势欺人,祖父又亲手把契机送上,再不行动都枉费她当初拦着她娘过继嗣子撒的那场泼了。 这么一想,骆鸣雁还得感谢闻绍的暴戾恣睢。 “父母存,不有私产,”骆广之坐下了,“你的礼都学到狗肚子里面去了。” 骆鸣雁好笑地看祖父这骂骂咧咧的样子:“朝廷律法也没有定‘父母存,不分家’,所谓树大分杈,子大分家,既然二叔二婶看咱们这些亲戚都不顺眼,何必非要绑在一块儿呢。” 骆广之听到后两句话,了然:“你母亲和你说了。” “祖父您敢想,还怕旁人说出去吗?”骆鸣雁摇摇头:“祖父您可是真敢想呐。” 骆广之哼了一声:“即使分家,我也是你们的祖父,是你们的亲长,容不得你们忤逆。” “祖父您这是同意分家了?”骆鸣雁只听第一句。 “我没同意!”骆广之瞪眼。 “祖父您这是何必呢,分不分家,也不妨碍您偏心,分家以后您更可以全心全意与二叔父慈子孝,不好么。三叔四叔呢,逢年过节给您送些礼,当亲戚走动,反正您也不喜他们,不在您跟前碍眼,不好么。”骆鸣雁狂扎骆广之的心,“说起来,三叔也许多年没有回建康了吧,把庶子都逼走了,您开心吗?” “其实呢,我一直就没搞明白祖父您的想法,祖母不喜三叔四叔,那是因为他们不是她亲生的,可三叔四叔是您的亲生儿子吧,您这么不喜庶子,当初为什么要纳那么多姬妾让她们生子呢?” 骆广之铁青了一张脸,低吼道:“你一个小辈,如此妄议长辈,你的教养呢?” 骆鸣雁无辜道:“我不就是祖父您教导出来的么?” 骆广之差点儿被气吐血。 “您还记得我以前和骆鸣珺一块儿欺负骆乔吧,我们为什么敢欺负她,不正是因为您对四叔四婶轻慢的态度么。您但凡表现得像个严父,都不需要您是慈父,我们又怎么敢去欺负骆乔。” “祖父,成国公府到了如今之境地,都是您一手促成的。” 骆广之愕然地看着面前的嫡长孙女儿,因为这个孙女儿更亲她的外祖家,更因为姚奎给他使绊子,他对这个孙女儿并不喜爱,印象里是个骄纵任性的,常与骆崇绚骆鸣珺等人起冲突,不止一次胆子很大地敢指责他这个祖父偏心。 直到今日骆广之才发觉,就如他不了解三子四子一样,他也不了解这个嫡长孙女儿是个什么性情。 “你……倒是得了桩好姻缘,竟纵得你在亲长面前大放厥词。” 骆鸣雁淡淡道:“我的这‘好姻缘’也不是托祖父您的福。” 骆广之不住点头,边点边笑:“不错,我没有那等本事能叫你变成如今这副样子。” “所以,祖父您不愿意跟我说,是想彭城王来跟您谈分家之事,还是想叫骆乔回来?”骆鸣雁说:“听闻骆乔杀人如麻,被敌人尊称一声‘煞星’。” 被恐吓的骆广之瞬间黑了脸。 骆鸣雁摇头叹息:“这世间有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娶‘煞星’呢。” 骆广之忍不了了,把骆鸣雁赶了出去。 骆鸣雁临走前不忘说:“祖父您好好想想,分家对谁都好,我明日再来。” “滚——”
第200章 骆鸣雁说明日再来, 还真不是说着玩儿的,她不仅明日也来了,还一连来了五日, 把骆广之堵得都不想回家了。 她这日日往娘家跑自然引来了闻绍的注意, 听她说成国公有意分家,闻绍先是一愣, 后又一喜。 成国公的几子若分家了, 对他来说只有益无害, 他想笼络的只有骆衡,骆武那种废物他看都懒得多看一眼。 “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吗?”闻绍很贴心地问,大有骆鸣雁一说“有”, 他就立刻去成国公府为妻子撑腰。 “杀鸡焉用牛刀, ”骆鸣雁笑得端庄得体,说的话叫闻绍极为受用, “妾身若是应付不来,定会向王爷求助的。” 闻绍握住骆鸣雁的手:“叫朱年跟着你, 岳母寡居不容易,咱们可不能让她被不知所谓的人给欺负了。” 朱年是彭城王府长史,在外代表的是彭城王的态度。 闻绍很上道, 骆鸣雁很满意。 她早几日就分别写信送去给三叔和四婶将分家之事陈明, 送到鲁郡的信上还写了成国公夫妻对骆乔婚事的盘算。 骆鸣雁的信到鲁郡时, 骆乔正领着五百先锋军往平舆方向徐州军大营赶去,去迎接小席使君。 册授的诏书下来的第五日,席瞮从建康京启程, 路上冻土未化, 行路速度被拖慢了不少,走了十几日才到安城, 安城过去就是平舆,平舆再往北二十里就是徐州军大营。 豫州先是征兵征粮,后遇水患,再经大战,几乎是千疮百孔,上蔡被围后,一些郡县的父母官自顾不暇找寻退路,根本顾不上治下的百姓。 席瞮从长陵入豫州,一城之隔,天壤之别。 一路上所见村庄人烟稀稀,曾经的沃土几近荒芜,与豫州相邻的郢州在正月二十就在为春耕做准备了,而豫州路上匆匆行过的是逃难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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