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幼的周禧还是个喜欢跟在她身后跑的问题有点多有一点烦人的弟弟,那时候他问:“太傅说, 我们大齐有一天要入主中原的,中原是什么样子的?” 中原是什么样的? 那时候的周祈回答不上来, 她自打出生起就没出过成都京,她怎么知道中原是什么样的,所以答不上来的她冲弟弟发了脾气。 姐弟俩的关系恶劣并非一朝一夕的功夫, 后来, 她被她的好弟弟算计送到建康京, 这个以前她听不少人提及过的江左繁华之地。 建康京比成都京的确繁华太多,可她还是想回成都京。 “殿下,魏郡送来的消息。” 女官的声音召回了周祈飘远的思绪, 她接过信, 没一会儿眉心就蹙了起来。 女官看她神色不对,忙问:“殿下, 是魏郡那边出了什么状况了吗?” 那个宋国五皇子最好仔细些,就算出了问题也别连累到他们公主,否则…… “明德宫有人暗中往徐州传递消息,这事儿你们没有察觉到吗?”周祈问道。 女官一脸惊讶,他们在明德宫各处安插的眼线都没有察觉到太子还能与徐州搭上线。 “这……明德宫毫无异动,怎么会……会不会是那边搞错了?” 周祈反问:“千里迢迢送来一个假消息,你觉得他图什么,误导我们在明德宫查探宋国太子与徐州暗通款曲,对他有什么好处?” 女官思来想去,最后语塞。 自家公主殿下与宋国的五皇子比起来,也不知谁的处境更惨,在这样的境况下,没几个盟友,五皇子的确没必要坑公主。 不仅不能坑,还得精诚合作。 “那徐州投向了太子,我们竟毫无察觉,宋国这个太子也不完全是草包。”女官忿忿道。 周祈哂道:“他要是个十足草包,又如何在内忧外患的情形下坐稳三十年的太子。” 可惜,她不能叫他登上式乾殿,否则她不仅回家无望,甚至他登基之日就是她的殒命之时。 闻端不会要一个他国公主做他的皇后,更何况在闻端看来她周祈是他的耻辱。 周祈叫女官拿火折子来,把闻敬送来的信点燃,看着燃烧的火苗越烧越大,火舌已经添上她的手指才松了开来。 “去把这消息传给彭城王。”周祈吩咐女官,强调:“不用藏着,就叫彭城王知道是我告诉他的。” “那他会不会转头就把您给卖了?”女官不信彭城王。 “无妨。”周祈拢了拢身上的大氅,缓缓走过洒扫一新的明德宫宫廊,最终站定在明德殿阶下望向明德门外,笑着说:“建康京,越乱越好。” 闻绍当天从宫里回来等候许久的门客立刻请见,将听来的大消息禀告。 徐州州治所彭城郡是彭城王的封地,徐州有一支军队是当年武帝以护卫龙兴之地安排驻扎,直隶皇帝,武帝之后不是没有士族打过这支军队的主意,但都没有成功。 闻绍被封彭城王后就视这支军队为囊中之物,现在太子居然伸手往他口袋里拿东西,这他能忍?! “混账东西!”闻绍勃然大怒,进来送茶点的仆役动静大了点儿,登时成了他的出气筒,被一脚踢出门外。 门客惊恐,不敢发出半点儿声音,唯恐被闻绍迁怒。 外书房抬走一个奄奄一息的仆役动静并不大,但瞒不过骆鸣雁。 正与儿子一道作画的骆鸣雁示意神色不动的侍女在外头等着,片刻后她出来,听侍女禀报了这么个有些糟心的事,也想发脾气了。 眼瞅着就到元正,闻绍又发什么疯非要在这时候弄出人命。 “给他家里拿五十两银子去,厚葬了吧。”骆鸣雁一天的好心情被破坏殆尽。 侍女退下后,骆鸣雁还在门外站着,她一肚子火,怕这样进去叫儿子看见吓到他。 这时候,她就很想像骆乔那样,力大无穷,想打谁就打谁。 她真的很想暴揍闻绍一顿,以纾解这么多年积压在心中的郁气。 要不…… 找个月黑风高的晚上,趁闻绍落单了,套他麻袋,把他暴打一顿? 套着麻袋,反正他也看不见是谁打了他,事后收好尾就行。 骆鸣雁越想越觉得可行,就在她蠢蠢欲动的时候,一道软软糯糯的声音唤她:“娘亲,快来。” 骆鸣雁瞬间泄气。 算了,看在儿子的份上,暂时放过那狗男人。 “去打听看看,王爷又是因为什么事打打杀杀的。”骆鸣雁吩咐身边的心腹侍女后,转身回屋继续与儿子一同作画。 闻绍不知自己逃过了一顿打,他正叫上幕僚们商议,怎么对太子“礼尚往来”。 - 魏郡州治衙署里也都挂上了新桃符,城中虽还是戒严,却也有新年将近的喜庆气氛。 萧本荣感受不到半点儿喜气,他快要气死了。 没想到骆乔竟然这么不讲究,竟然动手打人,把他的腿打骨折了,两条! 他写了弹劾的折子送去建康,一个多月了,建康毫无动静,连个口头批评都没有。 在魏郡到处碰壁就罢了,腿被打折两条也罢了,偏这时候徐州那边还派人来暗中联络他,问他魏郡这边什么情况。 什么情况?! 他腿折了,两条,的情况! 施象观,又想要功劳,又不想出力,成天就想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就算天上掉馅饼也轮不到他那种懒鬼! 之前太子传信与他,让他与豫州联合出兵,他吞吞吐吐犹犹豫豫,把太子气得够呛。 现在被豫州兖州联手摆了一道,不得不出兵,就想夺帅,想让他萧本荣去帮忙打前哨,想什么好事呢! 施象观倒是想捡个软柿子捏,不敢捏元城的周访、清河的顾缙,想捏魏郡的骆乔,究竟是什么给他的错觉,让他以为骆乔会是个好拿捏的软柿子? 骆乔一拳打爆一颗人头,是跟你传这玩儿的? 如果是他萧本荣,他绝对选周……不,顾缙。 顾缙可能还会估计面上的好看,背地里下黑手,周访这个暴脾气,还有骆乔这个怪力女,那都是当场就开打的。 不过徐州与冀州之间隔着兖州,施象观想借道去顾缙那儿还得看席豫答不答应。 萧本荣躺在床上养伤,无事可做,人就容易多想。 他严重怀疑士族至今没动徐州军,就是看施象观是个眼高手低的。 不能说施象观没有领军才能,他打仗还算是一把好手,可为人就……一言难尽了。 太子殿下花了数年,耗费无数心血,许诺下无数好处,才终于叫黄进和施象观递上投名状,有时看太子给出的好处,他都免不了嫉妒。 收服二人,是为了让他们效力,助太子平稳登基,希望他们搞清楚这一点,别给太子惹麻烦。 “洗马,衙门那边派了人过来,给洗马送了五辛盘和几头羊。”侍从在门外禀报。 东西送过来他们不知该如何处置,骆校尉可是把他们洗马的腿给打断了,现在送年菜,难道是示好道歉的意思? “有说是谁送的吗?”萧本荣问。 如果是骆乔叫人送的,他得考虑要不要收。 侍从回道:“没有说,只道是衙署给各位老爷送的。” “人人都有?” “看样子是的,送年菜的衙吏说还要去其他家,叫我们快些收下,小的们拿不定主意,还请洗马示下。” 萧本荣犹豫了好一会儿,才说:“收下罢,送去后厨。” 反正又不是送他独一份,收就收了。 骆乔要是不携礼登门道歉,他是不会原谅的! 萧本荣已经想好要提哪些条件了,被他惦记来道歉的骆乔却早悄不眯地离开了魏郡,回许昌去了。 黄进、施象观偷偷摸摸投靠了太子这么重要的事情,当然得及时叫自家老父亲和小席使君尽快知道,别人传信她不放心,还是自己回去一趟比较保险。 对,没错,就是不放心。 骆意围着狐裘抱着暖手炉长吁短叹,看着英姿飒爽的姐姐去了里间,出来就变成一个威猛糙汉,整个人胖了一圈,联手涂得黝黑,还画了一道惟妙惟肖的疤痕斜贯左脸。 就这形象走出去,还真有那么点儿吓哭小儿的凶恶。 “辛苦咱们骄骄看着魏郡了,我最多元节前就会回来。” 骆乔叮嘱弟弟,整理好行囊,把一张姓名写着“薛猛”的节符收妥帖,拿上惯用的古刀,还带了一把匕首一把可以拆装的小弩,长枪和长弓就算了,带着走太显眼。 “女大不中留哇……” 骆意一声长叹,被姐姐轻敲了脑门。 骆意捂着脑门装委屈:“我难道不是你最疼爱的弟弟了吗?” “你是我最疼爱的弟弟,但也不代表你不欠揍。”骆乔笑骂了一句,想起一事,又道:“五皇子那边你自己看着办,但骄骄,我不希望你卷入夺嫡之中。” “我有分寸的,姐姐放心。”骆意保证。 骆乔点点头,随后跟着一队斥候出了营地,到了城里,在斥候的掩护下几个闪身汇入人群之中。 半个时辰后,薛猛把节符和过所交给城门卒勘验。 “去哪里?” “前往许昌。” “去许昌做什么?” “帮我家姑娘给情郎送信。” 拿出一封香气四溢的花笺,城门卒将信将疑地看了两眼,顿时被其上的少女情思给肉麻到了。 薛猛一脸正直:干嘛,少女情怀总是诗,难道你小子就没思过好女?! 确认此人体貌特征与节符上一致,过所是郡中衙署签发无误,城门卒便将薛猛放行。
第225章 许昌都督府。 骆衡巡视完城内外各处营地, 赶风冒雪地回来,把大氅交给仆从,再抖落了身上残余的雪花, 才进了屋子。 屋里, 妻子还在看账本,算今年的各项收成, 不过手边原本厚厚一沓的账册现在只剩五六本了。 从魏郡悄咪咪回来的女儿手里拿着把小刀在刻桃符, 身侧的箩筐里已有刻好的大半筐。 桃符巴掌大小, 周围复杂的福纹,中间有“神荼”或“郁垒”二字,很是精巧。 他出门那会儿骆乔才叫仆役送桃木来, 现在就刻了这么多, 速度之快叫骆衡有些惊讶。 看来女儿对她那身神力的掌控已炉火纯青了。 骆乔听到门有动静,抬头见是父亲, 忙放下小刀起身问安。 林楚鸿放下账本迎上前去,见骆衡额角、衣摆都是湿的, 往外看了看,嚯了声:“今日雪下得这般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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