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还记得初次与你相逢,你穿了一件丁香色的衣裳,坐在船上赤足戏水,笑得真美……”皇帝说着说着,忽地又垂下头去,“可惜你入宫后从来不对朕笑。” “朕知道,你恨朕,可你姐姐不是朕害死的。”他慢慢放下袖子,脸色开始扭曲,“是她自己扛不住死了,朕只是想让她昏睡几日,想让卫蒙屈服。” “是她没用!” 皇帝忽然猛地站起来,奋力推开徐贵妃,用力扫落满桌珍肴,摇头晃脑大喊道:“是姚筝自己没用!那么点剂量的毒药,她就死了!” “都是她的错!”皇帝神色越来越狰狞,抄起桌上茶碗酒壶,不顾一切地摔砸下去。 众人吓坏了,惶恐不安地齐齐跪倒一地。 殿内一片死寂,只有皇帝时而发癫时而怒吼的声音,间或夹杂着摔砸声。 皇帝摔累了,气喘吁吁,颓丧跌坐在榻上,望着大殿里跪伏的丽影,越发恍惚。 “当年先帝想下旨赐婚,她不肯嫁给朕,朕都没和她计较,朕本来也不喜欢她。”他冷笑,丝毫没发现手掌已经被碎瓷扎破,血淌下来,滴落在他明黄的衣袍上,“可是后来朕想娶你,她也不准!” “她竟然还想让卫蒙去扶持朕的长姐。”皇帝突然哈哈大笑,“朕的长姐,一个女人怎么做皇帝?” “这皇位本就是朕的!是朕的!” 皇帝顿了顿,声音骤然阴冷下去,“好啊,她不嫁给朕,也不许朕娶你,朕就娶她的女儿。” 徐贵妃跪在地上,脊背发凉,回想起那年让皇帝亲眼看见卫姝瑶的情形。 她本想让姚琴后悔求饶,故意把卫姝瑶的名单拟定给了内宦,又安排皇帝与她相见。 那日春光明媚,皇帝望见十四岁的卫姝瑶坐在秋千上,娇俏面容笑得灿烂。 他的目光再没挪开。姚筝的女儿像她,也像姚琴。 徐贵妃永远记得,卫姝瑶离开后宫时,皇帝跌跌撞撞追着前行,像个疯子一般望着卫姝瑶消失的背影,久久未动。 她害怕了。她不想真的让卫姝瑶入宫,可她已经无力回天。 最后,是姚皇后亲自来了干元殿…… 徐贵妃不知道姚皇后怎么解决了此事,只知道自此皇帝再也不见皇后,后宫她一人独宠。 直到姚琴去世那日,皇帝终于迈进了她的寝殿。他进了大殿,不许任何人进去,也不许任何人收敛姚琴的尸首。 徐贵妃和一众妃嫔都候在外面,乌泱泱跪了一地。 彼时天降雷雨,大雨倾泻。 天地万物间只余轰隆雷声,还有皇帝呜咽低泣的声音。 徐贵妃也开始恍惚,觉得自己当日或许是听错了。 那可是高高在上的真龙天子,她见惯了他戾气顿生的样子,从没听过他那样哭泣。 徐贵妃咬紧了唇,听着皇帝自言自语疯疯癫癫说了半晌。 她终于听不下去,上前去劝道:“圣上,庆功宴要开席了,今日是太子殿下凯旋之日。诸位朝臣都等您过去。” 皇帝愣了半晌,涣散的眼神慢慢凝聚,皱着眉头问:“太子回来了?” 徐贵妃想起兄长图谋之事,柔声说:“听说人已经到京城了,马上就要入宫来拜见您。” 皇帝这才不情愿地从一地狼藉中站起来,摇摇摆摆地叫陈全给自己拿衣裳来。 一直候在门外的陈全这才入了殿内,垂眸领着皇帝往内殿走去。 眼看他要离开,陈全忽然小声问道:“圣上,崔嫔娘娘忌日要到了,眼下太子得胜归来,今年是否要做足些场面?” 脑子发晕的皇帝勉强才听清了,面色蓦地一沉,不耐烦地挥手:“提她干什么,晦气!” 陈全躬身下去,应了一声,低垂着眼,眸中闪过浓烈恨意。 华灯初上,宫城处处张灯结彩。 连日暴晒的皇城终于迎来了乌云密布,垂落天际的厚云沉沉压在一片流光溢彩之上,像随时要覆灭所有光明。 阴云密布,风雨欲来 皇帝乘坐龙辇,前往设宴的太和殿。 太子大胜归来,满朝文武皆赶往宫中赴宴。此刻,太和殿已经座无虚席,除了在诏狱的几位大臣,所有人都到了。 皇帝刚迈进大殿,众人立即起身,俯身跪地高声道贺。 皇帝穿过一张张案桌,走向尽头的龙椅。 龙椅左下的徐瞻马上站起来,躬身迎着他上前。 徐瞻知道皇帝近年越来越痴迷炼丹长生之术,此次回京特意给他献上一张邪方,言明集齐十二个妙龄少女,以处/子之血入药方能大成。 这等离谱荒谬之事,皇帝竟盛赞不已。 “诸位爱卿,朕前段时日得一妙方,如今丹丸大成,已炼制出第一炉,朕今日特意与诸位同享。” 皇帝坐在龙椅上,环视满朝文武,嘴边扬起了笑意。 不等所有人回过神来,他吩咐陈全把药丸已经分发给每位朝臣。 所有人盯着小盒里的药丸,面面相觑,忐忑不安。这里面掺杂了什么,他们是知道的。 “诸位爱卿,吃啊。”皇帝率先一口吞了下去,端起酒樽,朗声大笑,“难不成,你们怕朕下毒吗?” 闻言,所有人都瑟瑟发抖,跪伏下来,连声认错。 皇帝冷笑,这群人天天吵嚷得他头疼,既然见不惯他炼丹,那就一起吃。 不是说他丧尽天良毫无人性吗,看这群衣冠楚楚的君子吞下人血药丸,他心里就升起莫大的痛快! “怎的,诸位爱卿是要抗旨?”皇帝冷眼横扫众人,忽地音调一提,“徐瞻,给朕盯住了,谁不吃,就直接拖出去砍了。” 徐瞻连连应声,招手让护卫从角落里站出来。 剑出刀鞘的声音在大殿内骤然响起,所有朝臣都吓白了脸,抖着手,与内心良知反复挣扎。 终于有人忍不住,颤颤巍巍跪在地上,大声高呼道:“圣上,今日乃是为太子殿下凯旋设宴,总要等殿下来了,再行乐事啊!” 殿内一片沉默。 皇帝敛起脸上的笑意,慢慢抬眼,他手里的酒樽砰地一声放在桌上,怒问道:“太子怎的还没到?” 徐瞻老脸也板了下去,思忖着今日筹谋之事。他要当众揭穿这假太子的虚伪,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可唱戏的主角人呢? 就在这时,太和殿沉重的朱漆大门“吱呀”一声开了。 谢明翊一身玄衣,负手立在门坎前,抬起冰凉的漆眸,冷冷望了过来。 一道闪电劈过,雷声轰隆炸响。 雨水如飞瀑倾泻落下,在他身后激烈溅开,打湿了他的衣摆。 谢明翊目光越过众人,仰望太和殿的匾额,想起曾几何时,年幼的他无数次越过这道门坎。 这道槛,母亲抱他行过,父亲牵他跨过,先帝哄他走过,后来是他回宫独自一人迈过去……从襁褓之中,到尘烟弥散,再到坦荡而来的今日。 二十年。 眼前光芒过盛,刺得他有些睁不开眼,但他最终只是睁着眼,面无表情地再一次跨过门坎,朝殿内走去。 殿内众人窃窃私语,聒噪而嘈杂,汇聚成溪淌入谢明翊的耳中,令他觉得有些烦闷。 谢明翊抬起黢黑眼眸,浓密眼睫之下,浮起戾气。 他声音却是轻轻的,“我回来了。” 殿内瞬间鸦雀无声。 众人疑惑地看着太子既不跪地行礼,也不用敬语,直愣愣盯着皇帝,眸中肃杀毫不遮掩。 殿外冷风夹杂雨水扑袭进来,渗入地砖里。 “殿下,您劝劝圣上,您劝劝吶……”周淳忽地从案桌后冲出来,扯住了谢明翊的衣袍。 谢明翊静默不语,目光挪向皇帝身侧的徐瞻。 “逆子,怎的不行礼!”皇帝刚大喝了一声,徐瞻突然上前一步,也跪倒在地。 他大喝一声,道:“圣上,臣有要事禀报!此子非是您的亲生骨肉,五皇子早已去世,您一直备受蒙蔽啊!” “什么?” 这句话宛若一滴水溅如滚油之中,激荡得劈啪作响。所有朝臣都面色大骇,凝眸看向谢明翊。 “逆贼,你大逆不道犯欺君之罪,如今还敢佩剑入殿,意欲何为!”徐瞻见皇帝一时呆愣住了,扭过头来,大喝道:“还不快来人,将此子速速拿下!” 不等护卫上前,殿内已经吵嚷起了鼎沸人声。 “这怎么可能?他不是五皇子,那他是谁?” “定然是徐瞻胡言乱语!” “可你看太子竟然毫无反驳……” 殿内喧闹不已,护卫一步步上前,谢明翊岿然不动。 “对,我不是五皇子。” 他轻声开口,一切声音倏地死寂了。 徐瞻整个人彻底发懵了,好像磨刀霍霍正欲杀向敌方,可敌军却忽地自己缴械投降了。 众人眼神流连在谢明翊身上,或惊恐或不安或疑惑……什么样的都有。 他们等着他坦白身份,犹豫是该劝慰皇帝从轻发落,还是该处以株连九族的大罪—— “我乃昭宁世子,谢启晟。” 满堂色变。 万籁俱寂,连细微的呼吸声都几乎消失了。 昭宁世子,尘封十四年的名字再度响起在金碧辉煌的大殿内。 恍若隔世。 谢一:怎么还不能娶老婆,要生气了,要嘎掉所有人的生气 我错了,谢狗下一章大婚 因为结局字数太多,拆成2章了,下一章终章,登基结婚都安排上,就完美结局啦 终章可能发出来比较晚,宝们可以明天起来看
第101章 大结局(三) 许久才有人反应过来,连皇帝也震惊地跌坐了下去,手臂碰翻了一桌子佳肴。 “他说什么,他是昭宁世子?” “十四年前,死在大火里的世子殿下?” “天啊,现下细看,他的确和长公主生得七八分相似……” 殿内人声起起伏伏,潮水般涌来。 谢明翊垂着眼眸,灯笼随风晃动,朦胧烛光在他面上破碎不堪。 “昔年沈家灭门,长宁宫失火,是崔怜儿不顾安危救我出宫,令我得以侥幸活下。” 谢明翊慢吞吞开口,正视着跌在椅中面色僵硬的皇帝,一字一句道:“我来拿回我应有的一切。” 寥寥数语,轻描淡写。 谢明翊眼前闪过许多画面,想起崔嫔瘦小的身躯怎样将他从火海中救出,她纤细的胳膊怎样抱着他四处求医,她又是怎样带着他回京后,死在了爆炸里。 他不是崔嫔的儿子,她却是他的母亲。 所以,当崔嫔为他拟定谢明翊这大名时,他沉默着接纳了。 皇帝悚然,怒道:“来人,快来人,给朕拿下他!” 可无人听令,众人都已经乱做一团, 谢明翊闭了闭眼,继续说:“我今日,是来告知诸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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