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副清润俊朗的外表下,是在苦寒之地磨砺过的冷硬心肠,锦缎衣袍更是沾染了无数反贼敌寇的血。 只一晃神的功夫,陆青泽已经恭敬行过了礼。 听见请安声,谢明翊将视线从话本中移开,落在陆青泽身上。 他看了好一会儿,才微笑颔首:“陆大人深夜前来,不知有何事?” 陆青泽想起正事,顿了顿声,说:“臣的父亲腿疾复发,实在不宜再前行,恳求殿下,准许臣领着父亲回府。” 谢明翊合上书卷,眉心紧蹙,“怎么,陆太傅身子骨白日里瞧着倒还好。” 陆青泽本做好了满腹解释,尚未来得及开口,忽又听谢明翊淡淡道:“既是旧疾复发,也不便劳累,只是孤不好自作主张,待明日孤禀报于圣上。” “如此,劳烦殿下了。”陆青泽稍定了心神,忽地低头跪下去,声音缓缓,“殿下,臣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谢明翊闻言并不回答,鼻尖逸出了淡淡一声:“嗯?” “有关英国公之女失踪一事……臣觉得颇有蹊跷。”陆青泽声音不大,他知道座上之人能听到,“卫家女性子娇弱,绝不会违逆圣命妄自私逃,只怕是出了意外,诚望殿下查明此事。” 陆青泽压抑着的嗓音略高了两分,“殿下有所不知,锦仪卫指挥使与卫家曾有过节。或许是他蓄意藏匿,想将卫七姑娘……” 一直躲在榻上的卫姝瑶小脸儿立刻白得不行,揽住膝盖的手不由自主扣紧了些。 她多希望陆青泽就此闭口不言。 卫姝瑶抿紧了唇,颤颤着不敢发出一丝声响。 谢明翊笑意顿消,声音陡然沉下去,“陆大人,慎言。” 陆青泽唇色白了白,硬着头皮说下去,“年少时,董兴因冒犯了卫七姑娘,差点被卫将军打断腿,他一直怀恨在心。” “公府出事后,他不止一次当街羞辱过卫七姑娘,甚至放言要强纳她为妾。上个月,他还曾醉酒闯入公府……” 不知是不是错觉,陆青泽察觉到,谢明翊周身气度倏地寒了下去,令他生出莫名的战栗。 他不由得紧张起来,声音颤了颤,低声道:“若非卫七姑娘拿出长弓射伤了董兴,只怕……” “长顺,送送陆大人。” 一句不轻不重的喝声,打断了陆青泽的话。 陆青泽面色发白,却见谢明翊瞥了他一眼,唇边挂着浅浅的笑。 “夜深寒重,陆大人早些回去歇息。”他掌心的话本拢成了一卷,敲了敲案桌。 陆青泽自知失言,还想再说什么,却被长顺请了出去。 卫姝瑶听见脚步声走远,眼底的泪涌动,一滴一滴烙印在手背上,烫得她难受。 她僵着身子,缩在床榻上一动不动。 与陆家的这门亲事她并不喜欢却也不算厌恶,她与陆青婉又是小时候一同长大的情谊,因此对这个虚长她五岁的温柔哥哥自然比旁人多几分亲近。 她只当陆青泽来为她求情,是陆青婉的原因。念及小姐妹困在深宫,还惦记着自己,卫姝瑶更是难过。 听到有人走近时,她才回过神来,极慢地眨了眨眼,带下最后几滴泪。 她手指收拢,素白的衣摆几乎要被她攥破。 厚重的幔帐缓缓拉起,床榻内渐渐透进一抹亮光。 “啧,陆大人当真是情深义重,分明已经退亲,还顾着给卫家求情。” 谢明翊墨色黑眸扫了她一眼,眼尾挑起,慢慢笑了。 卫姝瑶脸色苍白地低下头,只得嗫嚅道:“陆大人不过是愤慨董某卑劣行径,并非为我刻意求情。” 这话出口,连她自己都觉得心虚。 她咬了咬舌尖,声音艰涩,轻声道:“陆家,文人清流,先前与我卫家的婚约早已作废。万望太子殿下,勿要将今日陆大人失言之事,奏与圣上……” 谢明翊神情淡淡,竖起了拇指,指腹轻按了按唇角,像是要把下压的弧度扯平似的。 昔年娇养的公府贵女,竟会有一日折尽傲骨,为了另一个男人求他。 谢明翊忽地跪上榻来,抬手慢悠悠勾住了她丝缎似的乌发。 他的手指修长且白净,不像寻常的习武之人,只指腹间有些粗茧,滑过她的乌发时粗粝指腹慢慢蹭上了她的脊背,令她背上传来一阵酥麻。 他薄唇轻抿,眸光冷淡,一遍又一遍地梳着她的长发。 卫姝瑶亦是紧了唇,越发忐忑。 她撑着手想要起身,还没来得及发力,忽又被他拽了回去。 却在这时,窗外猛地响起一声尖锐的破空声。 卫姝瑶尚未来得及挣脱,身子忽然晃了晃,一下撞进了谢明翊怀里,脑袋磕在他胸口处,磕得生疼。 紧接着,一支利箭“嗖”地从窗外射进,破空疾至。不等反应,又听得三道利箭声,直冲谢明翊而去。 “沈奕!” 卫姝瑶下意识张手,一下翻身扑倒了谢明翊。
第22章 挣扎 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因着肩膀疼痛得厉害,卫姝瑶已经重重滚落摔在地上。 她脑袋磕在床榻边沿,额上立即红肿了一大片,疼得浑身拧成了麻花。 饶是如此,她还不忘拽着谢明翊的胳膊,将他顺势压在身下。 她肩上中了一箭,血流如注,滴答落在谢明翊宝蓝的衣袍上,立即隐没不见,只余一小片湿漉漉的水渍痕迹。 虽说她早就对他心中有愧,但方才仅凭下意识做出的举动,令自己也颇有些诧异。 可谢明翊并未出声问询她,那双漆色眼眸沉如深潭,不起丝毫波澜。 独独目光落在他衣袍上那点濡湿的痕迹时,薄唇紧抿了下,似是紧咬了下牙关。 谢明翊扯开卫姝瑶,掀起锦被反手一扬,将她笼罩其中,而后抛了她留在屋里,一脚踢开了门扉。 外面打斗声已是沸反盈天,空气里的血腥味带着凉意。地上散落的兵器反射着烛光,有些刺眼。 有几人冲破了护卫,举刀朝谢明翊杀来。 谢明翊浑不在意,只望了望远处层迭的屋檐,躲在那里射箭的人已不见了踪影。 他眉头微拧,掌心多出一把短刃,手腕轻动,尖刃利落地划破了刺客的脖颈。另一手扼住了近身刺客的胳膊,抬脚一踢,将那人直直踢飞出去。 长顺刚从另一侧屋里出来,便被血溅了一身。 不等他近身,却见自家主子随手拎起地上的一把长剑,唇边轻勾,眸中戾气凶狠。 剑锋所过之处,便连暗卫也要兀自小心,免得被误伤。 犹如修罗临世,几乎杀红了眼。 片刻功夫,满庭已经尸山血海。空气里弥漫着浓烈血腥气,熏得人恶心反胃。 谢明翊手执长剑,眸光阴沉地盯着地上仅剩的一名刺客,一步步走过去。 剑刃在地上刮出刺耳的声音。 “别、别杀我——!我全都交代!”唯一留下的活口显然不是个有骨气的,四肢已断,仍然在地上扭曲地蠕动,“是瑞王世子,是他……” 谢明翊目光阴冷,猛地挥剑,劈开了那人身躯,没有给他再出声的机会。 几滴血溅在他脸颊上,缓缓滑落,在那精致的面容上划出一道艳红痕迹,靡丽诡异。 谢明翊垂下眼,眼尾被杀气侵袭,染上了猩红。 他扔了剑,踱步进了屋里。 谢明翊一下扯开了锦被,目光凝在卫姝瑶雪肩的断箭上。 他眼神晦暗地盯着她,胸腔里一阵发紧,传来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伤势如何?”嗓音却是冷得渗人。 “只是有点疼……”卫姝瑶白着脸摇了摇头,咬紧了唇瓣。因着过分激动,唇瓣被咬得很重,透出怪异的嫣红。 谢明翊目光凝固在那抹娇嫩的红上,神情逐渐变得阴沉。 一整日,谢明翊实则都处于极端的阴郁状态。 晨起,他便知晓了谢明瑾对卫姝瑶生出了该死的龌龊心思,倍感厌恶。 夜里,他又听着别的男人为她求情,听着董兴昔日作为,愈发激起了心底深藏的戾气。 他本有更要紧的事处理。白日他去查探路况,是为解决那可笑肮脏的手段,护住陆太傅性命。即便去见她前一刻,他也在处理北狄细作之事。 但今夜……他最终还是决定先行过来见她。 谢明翊忽地上前,指腹慢慢从她的面颊上移到了她的脖颈上,慢慢摩挲她的颈侧。 他莫名想,是不是杀了她,便再也不会有那夜失控的感觉。 但,心底的躁动终究化作了简单的几个字:“可还有哪里受伤?” 卫姝瑶轻轻摇头,肩上的疼痛撕扯得她面色越发苍白。 谢明翊拇指抵上了她的面颊,轻轻擦了下她因惊恐滑落的泪痕。 卫姝瑶显然察觉到他的异样,但她无暇深思,肩上的伤势疼得她几乎要晕厥过去。 她勉强撑着身子,正要踉跄站起来,身上倏地传来了炙热的重量,热意从脊背处延展开来,像暖绒的大氅将她裹住—— 谢明翊俯身下去,将她打横抱了起来,他动作很轻,将她小心放在榻上。 卫姝瑶闻到他身上强烈的血腥气味,屏住了呼吸。 他必是杀了人,杀了很多人……与梦中那情形居然有几分重合。 卫姝瑶头皮发麻,耳边却倏然传来谢明翊热意喷薄的呼吸。他似是在她颈窝处低嗅了一下,几乎是贴在她耳畔出声。 “你且先回去,草图的事,明日再谈。孤今夜还有要事。”他嗓音低沉冷淡,听起来有点闷闷的,“长顺会来替你包扎伤口,你忍着些。” 见卫姝瑶颔首,谢明翊便离开了屋,将木门小心带上。 他正要转身离开长廊,脚步却倏地一顿,垂下眸,盯着满是血污的双手。 “端盆冷水来。” 长顺一愣,不敢耽搁,急匆匆端了水过来,伺候谢明翊净手。 谢明翊将双手放在水盆中,浸了许久,直至刺骨冷意蔓延至四肢百骸,凉到心底去,才堪堪压下了心中的怒意。 可脑中那声急促的惊呼却挥之不去,连同那道扑过来的纤薄身影,镌刻在眼底般,不断闪回。 “沈奕!” 谢明翊闭了闭眼,只觉她扑过来时,冰凉的手腕紧扣住他的胳膊,如映照在天穹的琼月。 分明是极冷的清辉,却让他血液生出几许沸腾。 飞箭射破窗户时的一瞬间,他便知道是冲着他来的,故而没有刻意去拉开卫姝瑶,心下连躲避的方位也已经算好。 但他万万没想到…… 正想着,长顺匆匆迎上前来,低声道:“殿下,卫姑娘肩上的伤,伤势虽不重,但也怕发热……” “你让她身边的宫婢多盯着。”谢明翊面色微顿,又道:“对了,再将孤常用的那味药丸,一块儿送与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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