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姝瑶脑子越发混沌,全身提不起丁点儿力气。 她本来还想借着出去送粽子的时候,打探一下兄长被关在哪里。可脑袋刚碰着软缎枕头,便觉得眼皮沉重耷拉下来,转眼便睡着了。 长顺进来时,唤了她好几声才将她唤起来。 卫姝瑶勉强睁着眼皮,身子仿佛陷在泥潭里,疲乏无力。 “姑娘,贺太医从曲州过来了,今儿下午就要到这里,您先起来梳洗。”长顺温声道,说着又给她端了碗温水。 “好呀,许久没见他了。”卫姝瑶眉眼轻弯,笑得有点无力。 她喝了水,又让长顺给她拿茶叶来。 “姑娘不宜饮茶。”长顺不肯。 卫姝瑶悻悻地放下茶碗。她只是觉得,若没有浓茶浸着,自己或许等不到下午贺祈年赶过来,又要昏睡一整日了。 随着这几日时光推移,她知道自己身体变得愈发脆弱。 只能硬生生熬着,盼着贺祈年来给她医治。 醒着的一分一秒都是煎熬。 卫姝瑶一直安静坐在窗下。她推开了点缝隙,凉风吹散了些许困意。 但身上的乏力却挥之不去,越发疲怠。 卫姝瑶便和长顺说,想要出去走一走。长顺勉强答应了。 刚走到院里,却见到熟悉的两道人影。 原是陈骏安跟着陈伯来送东西。 卫姝瑶脑子嗡嗡作响,那夜被谢明翊带回来后,她一直无从打听兄长的下落。陈伯他们或许会知道那夜村子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卫姝瑶绞尽脑汁,寻了个借口支开长顺。这才慢吞吞走过去。 陈伯去了厨房忙活,只留着陈骏安一人坐在廊下啃果子。 “是你?”他一眼看见走近的卫姝瑶。 卫姝瑶扯起笑容,柔声问:“骏安,你能陪我走走吗?” 陈骏安犹豫了一会儿,才“嗯”了一声,咬着果子,和卫姝瑶一起往后院走。 路上,卫姝瑶找着话题,绕了几次都没绕回正题上。陈骏安满头雾水,只觉得她脸色愈加苍白了。 到了后院柴房处,他指着小院里的长凳,忍不住说:“你脸色不太好,坐着歇会儿吧。” 卫姝瑶扶着墙,慢慢挪过去。 她突然听见柴房里传来悉索的声音。 卫姝瑶心跳猛地加快———她听见,柴房里关着个男人。 “你且等我一等。”她稳住神色,对陈骏安说。 陈骏安点点头,看着她走到了柴房的另一侧。 里面男人的痛嚎声还在隐约传过来。 是兄长吗?是他吗? 卫姝瑶用力按着胸膛,一步一步朝柴房走过去。 等绕到门口,她却看见了瘫软在草堆里的曹文炳。 曹文炳瘫在地上,睁着红眼,望着窗外的屋檐滴答落雨。 若不是靠着药物装晕,只怕他现在已经被谢明翊就地正法了。 但他不甘心,苦心孤诣的安排竟会功亏一篑。 他思前想后,自己的计划应当是天衣无缝的,断然不会败得这么彻底。他特意派人散播了流言,谢明翊疲于应付暴怒的村民,至少也要忙好几个时辰,哪有空闲防备翠坪村?何况,他还追派了人手去拦截卫姝瑶等人。 熬了这么久,曹文炳头晕得厉害,手也抖得凶。他却顾不得了,他知道自己不可能再等到京城来人救他了。 然而,等他想吞下手里藏着的毒药时,却看见外面慢慢行来一道纤瘦身影。 曹文炳不由得后缩了半步。他看清了对方,瞳孔一缩。 竟然是她? 哈哈哈哈,光风霁月的太子身边带着的所谓宠婢,竟会是英国公千金。 曹文炳突然觉得上苍还是眷顾自己,穷途末路之时给他送来了最后一丝希望。 “你没死?”卫姝瑶惊诧地瞪大了眼,下意识脱口而出。 曹文炳犯下滔天大罪,谢明翊居然留了他一命。不过转念一想,好像也没什么奇怪的,他应该是等人来押送曹文炳回京判刑。 “我没死,很吃惊吗?”曹文炳扭过头来,盯着她惨白的面容,桀桀怪笑了两声,“不过,我倒是觉得,你快死了。” 卫姝瑶脸色沉下去。 她被谢明翊关在东院,连只蚊子都飞不进去,曹文炳一个断了腿的罪人如何得知自己的病况? 这事,难道与他脱不了干系? 约莫是猜到卫姝瑶的心思,曹文炳呵呵低笑:“怎么,你以为是我给你下的毒?” “你确实是中毒了,不过这毒可与我无关,我只是知道一二。十几年前,你就中了这玩意儿,说实话,你能活过及笄已经出乎我意料。” “你放我出去,我告诉你到底怎么一回事。” 当曹文炳扭动着断腿的身子,一点一点够到卫姝瑶的裙裾时,卫姝瑶猛地扯动了裙摆,往后退了一大步,厉声呵斥:“你妄想!” “我不会信你胡言乱语!” 曹文炳丝毫不吃惊,仍在冷笑,“你不想知道自己中的什么毒吗?瞧瞧你这小白脸,你身子熬不住了,救我也能救你自己,多好啊!” 卫姝瑶不愿再听他胡言乱语,扶着墙就往外走。 曹文炳的桀桀笑声还在后面传过来。 “你很快就会开始忘记身边的人,慢慢丧失言语,彻底痴傻……你忍心等着看他们给你收尸,还是想弄清楚自己的病对症下药?” 卫姝瑶没有回头。她咬紧唇,努力撑着仅剩的力气,走到门口。 “走吧,带我回去。”她嗓音颤着,望向陈骏安。 这里离东院并不远,可在卫姝瑶眼里,这点儿距离却遥遥无尽,漫长得她甚至有点绝望。 她耳畔回荡着曹文炳的怪笑声,眼眸越来越红。 她想着,她会不会真的忘了父亲母亲,忘了阿哥,忘了他…… 忘了所有人,痴傻而死。 卫姝瑶后背汗出如浆,凉风一吹,冷意和骨子里透出来的冷夹击袭来。 她双腿越来越无力,再也迈不开半步,手掌按着墙壁。 她强撑着最后的神智,伸手去搭陈骏安的肩膀,“去,去叫长顺……” 因着近日谢明翊出去得频繁了,他归来的脚步声对卫姝瑶而言,已是分外耳熟。 是故,卫姝瑶一绕过后院的月门,就听见他的脚步声。 “殿下……”话一出口,卫姝瑶才发觉自己的声音抖得不行。 谢明翊刚进院,周身浮动着浅薄朦胧的雨雾。他身上的冷意让周遭的人都莫名打了个冷战。 他这几日在追寻十四年前河州崀山一役的线索,每次刚下马时都是这般阴沉沉的。 他还没来得及收敛一身戾气,却听见卫姝瑶的细微声音。 “沈奕!” 她又喊了他一声。 这次嗓音很大,在寂静的庭院里倏然响起,有点刺耳。 满庭走动的人顷刻间陷入沉默。不少人知道太子殿下流落在外的名字,却无人胆敢如此放肆地唤他。 谢明翊掀起眼帘,望向月门下的卫姝瑶。 朦胧细雨,飘曳如丝。偌大的庭院泛着柔和模糊的白雾,唯她一身绯色衣裙灼目如火。 她纤细单薄的身影颤抖得厉害,宛若落日余晖即将归于飘渺虚无。 谢明翊心尖密密地痛了一阵。 他顺着湿润的青石板路,走过去,低下头,拉住她的雪腕。 “外面下着雨,怎的出来了?”他声音温软。 卫姝瑶忽地反手扣住了他的手指,用力攥紧。 她眉眼低垂,喉咙哽咽得几乎要说不出话来。 她说:“沈奕,我好冷,你能不能……抱抱我?” 谢明翊心颤了一下,听出来她话语中的绝望和无助。 他解开大氅,用自己的气息将她铺天盖地地笼罩住,隔绝所有冷意和寒雨。 “婵婵,别怕。”他将她抱起来,觉得她轻得快要飘走似的。 “贺祈年已经到了,你不会有事。”他低声重复了一遍,像是安慰她又像是安慰自己。 “别怕,婵婵。” 谢一:老婆!我找很多人来救你了,别怕 端午到了,大家有没有吃粽子哇?
第72章 有救 夜沉如水。 廊下的灯笼迎风微晃,将地上的影子扭曲成奇异的形状。 长顺搓着手,在东院庭中徘徊,不时望一眼最末尾的屋子。 里面的烛光虽然黯淡,却还没有完全熄灭。 今日是端午,按太子殿下的吩咐,他是要出来犒赏将士们的。涪水新修的河堤已经竣工,赈灾粮也如期发放下去,附近被征用田宅的村民也都拿到了补偿款,接替曹文炳的新任涪州知府也从京城出发了。 就连太子废寝忘食筹划好的治水方案,也已经得到了温昭和陆相的一致认同,回京后得了皇帝应允就要开工。 涪州诸般事宜总算告一段落,按理说,等过了这端午,殿下就要启程回京了。 再说,宁王领着萧家旧部,在北方势头又起,皇帝气得连下七道圣意,命太子速速回京。 可殿下迟迟不动,已经耽搁了好几日。 自家主子从不是贪欢之人,莫不是卫姑娘出大事了? 长顺愁眉苦脸,又忍不住望向对面另一间灯火通明的房间。 贺太医得了殿下的信,从曲州日夜不休地赶过来,怎的人刚到了就晾着呢? 东院尽头,太子寝居里,柔和烛光勾勒出榻上一对交迭的人影。 卫姝瑶愣愣缩在床角,攥着床褥的手颤了颤。她垂下赤红的眼眸,又将身上的被子裹紧了些。 谢明翊先起身,走去了盥洗房。 那厢传来哗啦的水声,搅乱得卫姝瑶思绪愈发混乱起来。 她咬着唇,尝到了唇瓣上的淡淡血味。 是谢明翊的。 “我、我做了什么……”她闭着眼,脑子里不堪的记忆如狂涌的海浪冲击而来。 谢明翊给她备好的干净衣裳还扔在床尾。卫姝瑶看了两眼,急忙撇过头去,又往里面缩了缩,手更用力地抓紧了被子。 卫姝瑶耷拉着脑袋,不由得又想起几个时辰前的事。她双眸泛着红,几乎就要落泪。 谢明翊抱着她回了屋里后,将她放在榻上,正想命人给她灌几个汤婆子,却倏地被她扣住了手腕。 “不要走,不要……卫姝瑶低声呜咽。 谢明翊脚步一顿,俯身下来轻拍着她的背,“没事了,婵婵。” 卫姝瑶却不依不饶。 她突然起身,半跪在榻上,用力拽住了谢明翊的胳膊。 “我冷,好冷。”她一边低泣,一边将谢明翊拉上了床榻。 谢明翊目光渐渐凝重。 他望着她面颊愈加苍白,眼眸却哭得红通通的,粉软的唇一开一合,喋喋不休地喊着他的名字。 “沈奕,别走,别走……”她哭着来搂他的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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