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侧的男人睡得有点沉,她轻轻起身,在他割破的手指上烙下一吻,他都全然不察。 卫姝瑶垂眸看了他很久。 他确实疲乏得很了。他一个人,走了那么远的路。 她低声呢喃,“好梦,太子殿下。好梦,沈奕。” 卫姝瑶从榻上下来,走到窗前。她借着月光,打开了兄长留给她的那封信。 兄长的信写得很仓促,应是趁人不备时急匆匆写下的,虽只有寥寥几笔,笔迹却非常潦草。 卫姝瑶一个字一个字地艰难辨认。 “吾妹婵婵,见信速归!” “……吾彻查沈奕此人,其生辰八字与五皇子有所出入……吾年少莽撞,曾不慎伤及五皇子,致使皇子耳廓生缺,然则沈奕并无此伤……” “切记!竖子不可信,勿要轻信此子……盼妹无恙。” 卫姝瑶心如擂鼓,眼前只觉得天旋地转,脑子发懵。 如果陈伯医书里的纸条是真的,那么他的生辰八字确实与五皇子对不上。他们月份相差了一个月。 可如何证明,陈伯的那份生辰八字就是沈奕真正的八字? 趁着谢明翊熟睡,卫姝瑶急匆匆又过目了一遍信纸,小心翼翼地放回怀里。 她心里一咯噔。 卫姝瑶僵硬地拖着步子,慢慢走到榻边,俯下身来,凑近谢明翊的脑袋。 她望着谢明翊的耳廓,僵硬地抬手,轻轻碰了碰。 他干净漂亮的耳廓上毫无伤痕。 莫要说兄长信里提到的细小缺口,连根细丝的伤痕也没有。 卫姝瑶双腿莫名地一软,一下跌坐在榻上,用力闭上了眼。 她将自己心里的猜测慢慢掰开。想起往日所有,想起谢明翊说的话,想起他极其厌恶宁王。 他说长宁宫赏月极佳,违逆圣上也要修缮长宁宫。 他曾亲手描绘长公主的画像,一笔一划描摹甚是生动。 他流落在外时姓沈,而他的半个养父沈兴良家中,挂着罪臣沈晏清的丹青…… 卫姝瑶从一阵眩晕中想起来,长公主谢锦的驸马,正是前任宰辅沈晏清的幼子沈玉川。 她不记得长公主的模样了,只听兄长提起过,她周岁宴时,长公主和驸马亲自登门来贺,他们还领着小世子。 那是很多年前了,十七年前。 世人皆知,长公主谢锦薨逝不久,新帝登基,沈府惨遭抄家。此后不过几日,长宁宫突发大火,小世子葬生火海,烧得模样都认不出来了。 可是,即便事发时她太过年幼,长大后却也隐隐约约听过许多轶闻。 比如,有人说小世子没有烧死,而是被人从暗道里救了出去。 比如,长宁宫大火后,崔嫔曾消失过一段时间,以至于差点错过入宫的时辰,是她的小姨母求情,才得以让皇帝消气。 再比如,长公主其实并非在宫中去世,而是在河州身受重伤之际,惨遭宁王拖累,病重无救。回京路上,长公主去世后密而不发,一直拖到回京才发丧。 越来越多的细节被卫姝瑶忆起。 许多事她记不太清了,只是恍惚中想起来,父亲回京那日是一身素白。她原以为是父亲在半路得知母亲的死讯,提前换上了丧服。 她闭着眼细细回想。当时她跟着兄长去城外迎接父亲时,见到一片白茫茫。可彼时分明是秋末冬初,京城还没下雪。 “婵婵,怎的起来了?夜里凉。” 肩膀骤然一沉,谢明翊从她身后起来,倏地将手搭在她肩上。 卫姝瑶吓了一跳,猝不及防跌进他怀里。 她猛地睁开了眼,脊背升起了寒意。 她想起来了。 那不是大雪,是一身缟素的沈兴良和邓衍等人。他们自北境凯旋,赢得了崀山战役的大胜,收复了河州,驱逐了数十万北狄大军。 他们不会是为了她的母亲服丧。 能让诸多武将潸然泪下一身缟素的,只有一个人。 他们的统帅,她心中敬仰的大魏第一女君,—— 长公主谢锦。 卫姝瑶慢慢转过身,环住了谢明翊的腰。 “怎么了,又梦魇了?”谢明翊柔声问。 “我们去看日出,好不好?”卫姝瑶贴上谢明翊的脸,在黯淡的烛光里,去吻他的唇。 谢明翊搂着她的腰,俯下身来,慢慢加深这个吻,声音沙哑应道:“夜里凉。” “现在就想去,陪我去,好不好?” 卫姝瑶依偎在他怀里,弯起眼睛,轻轻晃了晃他的胳膊。 谢明翊迟疑了一瞬,颔首道:“你去找长顺,让他备马。” 卫姝瑶推门出去,迎着月夜,脸上的笑容倏地散去。 她怔愣了片刻,僵硬地抬起头来,目光茫然地望向那一轮如钩弯月,心沉甸甸坠落下去。 越坠越深。 若是心中所想没错,原来他与宁王隔着这样的血仇…… 可父兄到底是如何作想? 她能劝说得动父亲兄长吗? 卫姝瑶搂着胳膊,莫名打了个冷颤。 屋里一片静谧。 谢明翊从榻上缓慢起身,面无表情地走到角落里,伸出手指。 他捡起卫姝瑶掉落在地上的信,修长的手指捏紧了信纸边缘。 谢明翊冷淡地扫了两眼那狂草般的字迹,一双清冷黑眸沉如深渊,在浅淡月辉中晦暗不明。 他漫不经心地将信纸放回原地,微微掀起眼帘,望向庭院里纤薄的背影。 “啧,这可如何是好啊,婵婵?”他唇边挑起散漫的笑意,压抑着涌动的一丝疯痴。 谢一:想知道老婆会心疼得哭了,还是怜惜地安慰我? 卫鸣:都别想,哥会出手!(咬牙切齿)
第79章 祈愿 谢明翊正要带卫姝瑶出门前,忽听得隔壁小院里起了动静。 净妙师太推门出来,看到他二人,有些吃惊。 “夜深了,不睡觉出去作甚?”她皱眉问。 卫姝瑶还没说话,谢明翊按了按她的肩膀,笑道:“带内人散散心。师太深夜不眠,可是有事?” 净妙师太一怔,叹气道:“阿芫不知去了哪里,说是下山出诊,但现在还没回来。” “她去了洛镇,说是最晚天亮后回来。你二人若是想下山散心,回来的路上替我打听打听。”师太莫名看起来有点低落。 谢明翊应下,答应日出后去洛镇打听一番。净妙师太这才双手背负在身后,慢慢进屋去了。 临去前,她忽然又回头看了一眼卫姝瑶,“记得,休要大悲大喜。” 卫姝瑶连忙颔首。 谢明翊带卫姝瑶下山的时候,长顺已经备好了两匹马。 月色浅薄,星夜朗朗。 目及之处皆是一片朦胧柔和。 卫姝瑶正要翻身上马,却被谢明翊拽住了胳膊。接着,身子一轻,竟被他径直提上了他的马背。 “你先回去吧。”谢明翊朝长顺递了个眼色。 长顺心领神会地牵着另一匹马走远了。卫姝瑶望着马匹远去的影子,秀眉轻拧,说:“可我想自己骑马。” 谢明翊略微俯身下去,贴着她耳垂轻声呵笑,“不是说,想骑最快的马,看最美的朝霞么?” 卫姝瑶倏地反应过来,想起自己以为命不久矣时说的那些话,面上不免窘迫起来。 她正要开口解释才不是让他带着自己骑马的意思,谢明翊胳膊收紧了些,嗓音低沉道:“婵婵,放心,不会摔了你。” 他手臂环着卫姝瑶的腰,抓紧了缰绳,策马扬长而去。 起初路还是平坦的,卫姝瑶背靠着谢明翊的胸膛,被他暖热的气息包裹,心里反而生出了期待。 但很快,随着山路逐渐崎岖,马蹄疾驰,二人在马背上颠簸得越发厉害。 卫姝瑶攥着缰绳,几次三番被抛起来又落下,在呼啸的风声里感受着越来越快的速度。 微凉的夜风劈头盖脸袭在面上,她闭上了眼睛,身子绷得很紧。想起前几次骑马的经历,尽数是不太愉快的经历。 踢踏的马蹄声越来越急,风将她的长发撩起,她紧紧闭着眼睛,觉得自己快要被抛飞出去了。 “沈奕——你慢些——”她忍不住惊声尖叫。 耳垂边擦过微热的气息,谢明翊的声音噙着笑意,“婵婵,别怕,有我在。” 也不知是为何,听着他这聊胜于无的安慰,卫姝瑶渐渐学会了松弛身子,消散了紧张。 她试探着张开了双臂,紧闭着双眼,感受着肆意飞扬的惬意。 这是她骑过最快的马,也是她感受过最畅快淋漓的自由。 过了许久,风声终于开始慢下来,马蹄速度也逐渐平缓。 谢明翊扯着缰绳,驱使马儿慢慢朝着山上走去。 “婵婵,睁开眼看看。”他忽然开口。 卫姝瑶已经平复了激动的心绪,但双颊还泛着点红。她掀起眼帘,慢慢睁开了眼。 入目是一片灿烂星河。 潺潺河水对岸,隐约看见影影绰绰的人影,人群悉索的动静中传来了笑声,缥缈虚妄,却又清晰可闻。 远处的小镇上方飘扬着点点星光,一盏又一盏的孔明灯在陆续被放飞升空。 明黄的温柔铺展在黑丝绒般的夜幕上,漫天灯火徐徐升腾起来,朝着苍穹上的一弯弦月飘然而去。 卫姝瑶睁大了眼,望着满天星辉倒映在波光粼粼的长河上,干净纯澈的眼眸微弯起来,染上了几分喜悦。 这一瞬,那些尘世的杂乱与纷扰,都被暂时忘却。 世间万物归于虚无,唯有他炙热的爱意将她温柔裹住。 “夜色很美。”她喃喃自语。 她正想转头,却觉面颊一热。谢明翊俯身下来,将脸贴着她的小脸,轻轻蹭着她的脸颊。 “婵婵,好看吗?” 因着一路策马疾驰,他声音有些喘息。 卫姝瑶轻抿了下唇,一手按紧马鞍,一手搭上他的胳膊,柔软的唇贴了贴他的唇瓣。 “……谢谢你。”她眼睛笑成了弯弯的小月牙儿,“我会永远记得这一夜。” 话未落音,谢明翊已经垂下眼眸,予以她回吻。 山路陡峭,马背仍有点颠簸。他吻得很温柔,生怕磕着她的唇,只是浅浅地含吮着,与她柔嫩的唇舌缠绵。 等结束了这不算长的吻,视野已经空旷起来。 卫姝瑶背后依偎在谢明翊的胸膛里,微眯着眼,昂起头来。 前方是朦胧的夜色,暗淡的山路上洒着月辉,抬头能看见蜿蜒山路的尽头,是一线平坦的山顶。 先前看到的那一幕仍在心头盘旋,卫姝瑶久久难以忘怀。 “你怎么知道今夜会有人放孔明灯?”她问。 谢明翊笑笑,说:“曲州当地的习俗,小时候见过一次,隐约记得是这个日子。” 卫姝瑶歪了歪脑袋,察觉他又将胳膊收紧了两分,雪松香气笼罩下来,替她抵御着深山的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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