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年出过一桩事,说是别地爆发旱灾,圣上派一官员前往当地派发赈灾银两,结果那官员和当地刺史勾结,狼狈为奸,贪污了大笔赈灾银,回京都述职时,又将当地民不聊生的景象说成了灾后重建,现在已是歌舞升平。要不是当地难民上京都告御状,圣上还被蒙在鼓里。 那次的事,圣上震怒,将地方刺史与派遣去的官员满门抄斩,这才平息了民怨。 这次很显然是圣上想查些事情出来,若是无功而返,事后曝出点什么事,那脑袋可就别想要了。众人都不肯前往,于是议啊,朝堂议会议了个十天半个月,还没下结论。圣上看出这些人的心思,在朝堂上大骂出声。户部尚书顾大人突然站出来,举荐谢君陵:“臣有事想奏明,既然诸位大人都没有合适前往通州的人选,臣这里倒有一人可举荐。不如就让翰林院的谢君陵谢大人前去可好?诸位大人都身兼数职,各司其职,怕是平日里也抽不开身,谢大人虽说年纪轻轻,可他当年殿试的文章便是治理水患,瞧起来颇有经验,不如给他一个试炼的机会。” 顾大人说这些话是有心计的,他知道这事是吃力不讨好,像谢君陵这样没经验的小子前往通州,和人家地头蛇打上,还不得被吃拆入腹了?他想给谢君陵一点苦头吃吃看,让谢君陵知道,他在朝堂上的一天,谢君陵就别想有好日子过。而且他听说通州刺史的继室夫人可是谢君陵那乡下妻陆宝儿娘家的人,到时要顾及家人体面,必定会保通州刺史,等到他再让人查出点什么来,可不就能说谢君陵结党营私,乃是奸恶之徒?到时候,谢君陵可就别想在这京都混了,甚至还有杀身之祸! 闻言,尚书令傅大人自然是不肯了。谢君陵可是他的外孙女婿,若是他资历尚浅,弄不好这事,岂不是要连累到陆宝儿? 于是,傅大人难得在朝堂上反驳:“谢大人司翰林院侍读学士一职,又怎知地方水患的厉害?老臣认为这事让谢大人去办不太妥当,怕是会弄巧成拙。” 他明着是贬低谢君陵,说他只知道给皇帝讲书搞学问,不懂实职那一套。暗着是想悄无声息将人替换下来,别冒这个尖尖儿。 户部尚书和顶头上司对上了,各家都有好戏看,此时在一旁观望着,若有所思,谁都不敢接茬,以免被记恨。 圣上确实是看重谢君陵,否则也不会将他升官。不过他资历浅,年纪轻,确实不好重用,也得给他点事情,看看他办事手段。若是谢君陵熬过去了,圣上自有提携他的心思,也趁机用功劳堵住大臣们的嘴,若是他熬不过去,那便是他能力问题。圣上不过是折损一个较为喜爱的臣子,他还能有第二个第三个,谢君陵又算得了什么?可见伴君如伴虎,时刻要提着脑袋做事,君心实在难测。 圣上揉着额头,道:“好了,这事朕心里已经有数。诸位大人平日里有差事要处理,的确都走不开人。既然如此,便让谢大人为朕的耳目,去一趟通州,替朕看看,这赈灾银子可是用在刀刃上!” 圣上口谕已出,再怎样反抗都没用。 听到了这事,不止是谢君陵错愕,就连苏老夫人和陆宝儿都有些提心吊胆的。 谢君陵有些人脉,自然知道是顾大人,这个嫡亲的外祖父在给他小鞋穿。若是他日有难,他还奢望谢君陵求到他头上去,被他收入麾下。
第57章 这算盘打得着实是响,谢君陵又不是个蠢的,怎就不知呢?他猜想这番前往通州,少说也得两个月,来回奔波,他不想陆宝儿跟着受累,便让她一个人待家里,等他回来。 陆宝儿不肯,抗争过几回。她焦心极了,连饭都吃不好。可她也是怕她去了通州,和程家撞上再生什么事端,反倒给谢君陵添乱。她是想帮他的,不是想害他的。于是也听从了谢君陵的安排。 谢君陵只身前往通州,通州刺史不是个蠢的,做戏自然会做,他亲自组织民工疏浚河道,填埋淤泥,以防水患。不仅如此,刺史大人还开粥棚救济灾民,摆的一派青天大老爷的嘴脸。 谢君陵也是猜到了这一点,他暗暗布了眼线,从灾民这边入手,查到水患后,许多家破人亡的灾民都被赶出了通州,不得进入通州,一半的赈灾银两救济通州内的灾民正好,另一半便被刺史私吞,银两不够,就继续往朝廷上书哭穷。 谢君陵掌握了罪证之后,与通州刺史寒暄一夜。他夸赞刺史高风亮节,乃一代清官,私下却让竹笙八百里加急赶往京都,将这封信通过尚书令傅大人递给了圣上。谢君陵是怕他回京都后再禀报,那么给足了通州刺史毁尸灭迹的时间适得其反。于是,朝廷的官兵暗中赶到通州,带着圣上的圣旨,将罪臣缉拿,带回京都,由大理寺、刑部、御史台三司审查。 程凌鹤知道自家老爷倒台的消息,当晚便想逃跑,哪知她一拉开门,便撞上了温雅不凡的谢君陵。程凌鹤眼中带光,此时喜不自胜地喊:“堂姐夫!堂姐夫救我!” 谢君陵微微蹙眉,瞥了一眼朝她跑来的女子。他想了很久才想起这人是谁,嫌恶道:“称不上你一声堂姐夫,拙荆并未入程家族谱,不是程家女。莫要沾亲带故,怪恶心的。” 他这话说得轻描淡写,程凌鹤却如坠冰窖。她脸上火辣辣地疼,也不知该开口说些什么。不等她说什么,已有官差将她的口中塞上了布条,将人带走了。 谢君陵披星戴月赶回京都的那日,百官相迎,圣上记得他查赈灾银贪污一案有功,制授正四品大理寺少卿。这是圣上要以功为名,正式用上谢君陵了。 这才没四年,谢君陵官至四品,未免升得太快了。有心人便讲起陆宝儿确实是旺夫,可见谢君陵要娶这来历不凡的乡下女也是有原因的。 谢君陵忙好官场上的事,回到家中见陆宝儿已是两天后了。三个月不见陆宝儿,唯有家书传情,着实难耐。 刚进府,陆宝儿便朝谢君陵飞奔而来,欣喜地喊:“夫君!” 谢君陵也是想陆宝儿想得紧,此时将她抱个满怀。他的怀中尽是女儿香,深吸一口气,手里将她抱得很紧。谢君陵问:“几个月不见,可有听嬷嬷的话?” 谢君陵在府中也只能把陆宝儿托付给老嬷嬷了,此时瞥了一眼老嬷嬷,等着人答话。 老嬷嬷见小俩口腻歪,此时抿唇笑道:“老爷放心,夫人在府中也乖巧得很,一日三餐没一顿落下过,夜里还能吃点小食呢!” 听到这话,谢君陵原本是觉得安心。可一想到他平日里记起陆宝儿便夜不能寐,可惜这个没心肝的小姑娘吃嘛嘛香,一点都不将他记挂在心上。他究竟还是她夫君吗?怎的就不会饱受相思苦,为伊消得人憔悴? 谢君陵狠狠掐了一把陆宝儿的脸,调侃:“确实长了一点肉。” 一回家就说她胖吗?陆宝儿有些不满,龇牙咧嘴道:“哪有夫君这样的,瞧我只瞧长没长肉,我又不是后院的鸡鸭,还论斤算么!” 听她叫嚣,谢君陵这才觉得有一丝人气儿来。他在通州的那几日并不好过,时不时怕通州刺史察觉,先动刀了结了他,再说是贼匪作祟。到时候既查不出他贪赃枉法的事,谢君陵的命也白白送去了。 陆宝儿也是知道那通州刺史家的事,若是程凌鹤不贪图刺史家的富贵,不嫁给他当续弦,或许还能避开一劫。可见,人各有缘法,也各自有命。她命好,遇到了谢君陵,若是遇到旁人,或许也没今日的风光。 想起程家,陆宝儿便开口问谢君陵:“程凌鹤出了那样大的事,程家有找上你吗?”这事是谢君陵办的,不难想象程家会有多么担惊受怕,生怕程凌鹤的事情会牵扯到程家。毕竟之前有刺史当盾牌,程家必定用这个通州刺史岳家的头衔干过不少事,这才极力捧着程凌鹤。如今树倒猢狲散,折损一个庶女倒没什么,要是因此连累到程家百年家业,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说起程家,谢君陵嗤笑一声:“程家倒有找过我,不过均被我推之门外了,你不必担忧。” 那日,程家还带着大笔银票前来拜访谢君陵,说是程老夫人想见一见他这个孙女婿。谢君陵没那么多人情可做,就以陆宝儿未曾入程家族谱并非程家女为由头,统统推拒了。不仅如此,登门的人还让竹笙乱棍打出去。可见,谢君陵铁面无私到这种地步,有灾民传他是“谢青天”转世。 他猜到程家是想拿钱换消息,想知道通州刺史会如何处理,若是抄斩,是否会连累妻族。 可惜没能从谢君陵这一处得到什么消息,程家人连夜做了一出戏,说是程凌鹤其实并非程家血脉,乃是她母亲在外一夜露水姻缘所生下的野种。他们用这个由头,将程凌鹤逐出了程家,将她的名字剔除了族谱。不能说若是真要严惩,这样的法子有没有效,谁都不知道了。不过程家人是真的趋炎附势,整个家族都凉薄得很。谢君陵倒是庆幸,陆宝儿没和这样的人家牵扯上什么关系。 没几天,三司会审出了结果,定了通州刺史贪、污赈灾银两的罪名。圣上仁慈,也只是将通州刺史斩首,家人流放,以儆效尤,这也是后话了。 说起子嗣之事,陆宝儿整日忧心忡忡,连累谢君陵也未能睡得几次好觉。 谢君陵见陆宝儿在夜里也睁着眼,便将她揽到怀里,问:“夫人在想什么?” 陆宝儿转过身,埋到谢君陵的怀中,悄悄问他:“夫君想要孩子吗?” “孩子?”谢君陵想起她说的是嫡子嫡女,他没有长辈,对子嗣之事极为淡薄。想起小孩会哭闹,若是个男孩,定然要成天围着陆宝儿转,此时嫌恶地拧了拧眉心,道,“我对这个倒是不在意。” “哪有人不要孩子的?” “若是要了,日后抱养个过来便好。” 谁会不想血脉传承,谢君陵居然能说出抱养孩子这种话吗?陆宝儿纳罕不已,心里却有些甜蜜。她原先还想着若是怀不上孩子,谢君陵是否会和其他男子一样,为了开枝散叶,将后院塞满了人,到时候生个十个八个子女。 此时这话,就算是骗她,她都乐意。 陆宝儿嘴角上翘,道:“那夫君和我说好了,今后不要以生儿育女为名头纳妾。” 谢君陵一怔,他倒是怕陆宝儿不开窍,前些年还死活要给他塞人。难得推拒了一回,是因为她在意他了吗?她心悦他,所以不肯让旁人共享他。是这样吗? 谢君陵眉目逐渐柔和,他温柔地抚了抚陆宝儿的脸颊,道:“嗯,和你说好了。” 陆宝儿像是偷腥得逞的猫儿,嘿嘿两声笑:“不过你要是以其他名义纳妾,那我倒也不会多说什么。只是我生育之事不顺,你可不能说那话扎心。” 闻言,谢君陵的脸又黑了。所以她不许他用这些话扎心,陆宝儿就能用“纳妾”的话扎他的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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