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我忽然想起,十三年前,我对你的印象是骄纵跋扈,愚蠢恶毒,还撺掇着我暗害你的阿姐。” 这其中曲折离奇,沈皎解释不清,也懒得解释。 “你便当我所善皆是赎恶。” 萧容渊嗤笑,“那你真是个蠢人。” 她任由他说去,望着窗外景色,直至大昭寺。 大昭寺坐落青山腰,可见三四白鹤上青天,远处五六山峰烟雾缭绕。 先帝亲笔御赐“屡昭灵应”牌匾,故受皇家庇佑,乃京中皇室贵胄烧香集地。 她拜了金佛,她那时于金佛座下拜早日逃脱命运,如今逃脱了,却孑然一身,亲朋好友对面不识。 钟声清灵,佛经静心。沈皎走至后山,五月无雪,池塘绿萍厚盖,那是话本子开始的地方。菩提树挺拔在池塘边,上面挂满祈福牌。 两个人坐在菩提树下下棋,一个是大昭寺方丈,一个有些眼熟,好似是陈家大公子陈绍。 沈皎走近菩提树,去寻她数年前挂上的祈福牌。 她无意间瞥了棋盘一眼,陈绍正捏着下巴为棋局发愁,方丈一笑,“陈公子,你要输了。” 沈皎寻了许久,总算寻到那块破烂牌,腐朽了半边,字迹已不清晰,唯能看见一个皎字。 她叹气,决定再挂一个,于是解下祈福牌别在腰间。 回头看时,陈绍依旧愁眉苦脸,僵着棋局。
第86章 陈绍 “这几日我犯了风寒, 脑子糊涂,眼花缭乱连这棋子都看不清。” 陈绍扶着脑袋,皱眉好似要晕厥过去。 方丈瞧出他是解不了棋阵耍赖, 方丈前日里得了一把宝剑,陈绍觊觎许久,于是方丈道若是解开他的棋局,则把宝剑赠给他。 陈绍摆手道:“这局不算,等明日我再来解。” 方丈摸着胡子,“机会唯有一次,失不再来,陈施主可要想好了。” 见陈绍演得逼真, 他不忍辜负, 咧开嘴笑呵道:“念在陈施主带病,老衲允陈施主寻外人相助。” 陈绍连忙道好, 可环顾四周,也就菩提树下站着一个少女,不过十八芳华哪懂什么棋。 沈皎摸着腐木叹气, 抬头时目光与陈绍对上。 方才方丈的话她听进去些, 那小子目光扫向她时带着鄙夷和失落。 正当陈绍准备认输放弃宝剑时,一只白净纤细的手拾起地上落花, 突兀地置于棋盘之上。 陈绍一愣, 以为是小姑娘顽劣使乱,却听一道清甜的声音,“破了。” 方丈摸着白胡的手一顿,而后朗笑道:“姑娘聪慧, 解了老衲的棋局。” 陈绍诧异地捏起黑子放在那落花上,棋局了然。 他惊奇甩着袖子, 咧开嘴笑,“方丈,您可说好的,若我破了你这棋局,就将宝剑赠于我。” “老衲自然说话算话。” 方丈打开盒子,剑锋利,迸寒光,果真是一把宝剑。 陈绍喜滋滋接过,爱不释手。 方丈目光移至沈皎,他花白的眉毛一蹙,而后如云散开。 “俗话说棋如镜,照人心。姑娘心性倒不似十七八岁。” 沈皎微微颔首,以示敬意。 她笑道:“方丈妙赞了,不过是随师学了两年棋艺。加之这位公子急于求成,难免心气浮躁,当局者迷,未见局中玄机,我也不过是顺了旁观者清,不敢在方丈面前班门弄斧。” 她不过是这些年没少受摧残,师父爱棋,两位师兄常年在外,于是师父便拉着她下棋,日日皆下。 师父棋艺精湛,受他传教,她棋艺也跟着日益增长。 陈绍抱着宝剑,一改方才轻蔑,打心眼里佩服道:“姑娘谦虚了,这可是寂空大师的棋局,就连城北那一直以棋圣自居的李秀才都解不出寂空大师的棋局,姑娘一眼就破,陈某佩服。” “不敢不敢。”沈皎抬头见天似有下雨征兆,道:“小女子还有事,便不叨扰二位了。” 她握着腐木急匆匆走,陈绍紧随其后。 “此次多谢姑娘,若不是姑娘,在下便要与这把宝剑有缘无分了。” 语罢他宝贝地看了眼宝剑。 沈皎颔首,“公子客气了。” 陈绍又道:“这样,在下在醉香楼定一间厢房,请姑娘吃饭,答谢姑娘。” 沈皎连忙道:“公子不必多谢,举手之劳罢了。” 她往大殿方向走去,若没记错,那能领竹牌写祈福语。 路上曲曲折折,绕过许多厢房,陈绍在后不停说话。 无非是,“这怎么行。” “姑娘之恩,在下无以为报,只能以俗物报之,姑娘不愿与陈某共饭,不如陈某将这剑柄上的宝玉赠于姑娘。” 沈皎惶恐,“陈公子如此珍爱这把宝剑,我就不夺公子所爱了。” 他又问:“对了,还未问姑娘芳名。” 沈皎张了张嘴,想着编个假名糊弄过去,远处忽传来求救声。 “来人啊,快来人啊。”只听是个姑娘的声音。 沈皎寻声望去,一个姑娘跪在地上泣声求救,地上躺着一个男子正口吐白沫抽搐,旁边站着两个小和尚束手无策。 沈皎慌忙跑去,见他面状应是中毒之相,她跪下把住男人的脉,脉跳如乱珠。 于是她询问那位姑娘,“他今日可都吃了些什么。” 姑娘抽泣道:“阿兄在家中泡了杯黄芪茶,可他日日都有这个习惯,从未有事。” “黄芪茶,补益肺脾,按理不会如此,你再想想他今日有吃过什么。” 那姑娘思索,眸光一亮,“来大昭寺的路上,有一个盲眼老道卖了阿兄一盒药丸,说是能包治百病,强身健体延年益寿,阿兄一向爱琢磨些养生之物,当即便买了一盒。” 沈皎急忙道:“药丸在哪,还请姑娘让我看看。” 姑娘从男人袖口取出一个小木盒,沈皎打开,捏碎药丸在鼻尖闻了闻。 姑娘问:“可是这药丸有问题。” “药丸没问题,但只是些补气血的药材,并不能包治百病,延年益寿更是无稽之谈。”沈皎又凑近闻一下,眉骤然紧皱。 “还有一味益阳虫,与黄芪相克,二者一起为剧毒。”沈皎迅速掐住男人的人中,他的脸愈来愈紫,若不及时医治,恐有性命之忧。 姑娘听剧毒二字险些晕厥过去,陈绍在旁喊,扶着她束手无策。 “天爷啊,别这两兄妹都死在这寺庙。” 沈皎摸了摸挎在她腰间的小荷包,里面装着药材,可那味药珍贵稀世,她未从庆义庄带出。 寺庙坐落山中,离药铺甚远,且寻常药铺未必有那味药材。 沈皎抱着希望问向吓得脸煞白的两个小和尚,“请问寺中,可有长明春。” 其中一个小和尚回神点头,“有有有,药材都由镜明师兄管着,我这去寻镜明师兄。” 话落,地上男人忽剧烈抽搐起来,毒已渗入五脏六腑,唯有一指头香的功夫可寻生机。 沈皎问,“还问小和尚,寻长明春过来要多久。” 小和尚答,“不久,半柱□□夫。” 确实不久,但于男人而言已是归西之时。 她跟着师父救过太多人,却无一条生命在她手中冰冷,她不忍,且不能。 一旁另一个小和尚指了指他们身后的屋子,愣愣道:“长明春,那位高官为妻点的长明灯用得不就是长明春吗?” 用长明春制成的油,可长燃一月,一些达官显贵用其制成长明灯,用以供奉死人。曾有道士言,长明灯可聚魂重生,灯灭则魂散前功尽弃,故不少达官贵人会派人养长明灯,每月看照。 不过都是些无稽之谈,生死有命,人死不可复生。 沈皎起身,径直向那间屋子冲去,陈绍慌忙拦住她。 “你要取长明春?那已是灯油了,能救活人吗?不会再毒死他?” 沈皎道:“眼下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先死马当活马医。” 陈绍又拦住她,慌张道:“不行不行,你不能去取。” 沈皎诧异,“为什么?我不与你废话,再晚一步人就要归西了。” 陈绍急道:“我那是为你好,这屋子里的主人不是个好惹的角色,你灭了他为亡妻点的长明灯,就是戳中了他的逆鳞,他是不会放过你的。” 简直可笑。 “人死不可复生,为了一个无妄的死人而眼睁睁看着一个活人去死,这算什么理,我做不到。” 她斩钉截铁,陈绍渐渐松开手,沈皎甩开就往屋子里跑。 陈绍在后唉声叹气,“完了完了。” 沈皎推开门,风卷入白幔飘起,屋窗门紧闭,却因长明灯火而敞亮。 烛火摇晃,墙上挂着一幅画,画中少女美目巧兮,站于梨花树下,旁边是忍冬花架,忍冬花又名鸳鸯花,金银双生。 少女一身月纹青衣,春意盎然,生得灵动,尤其是那双杏眼,透过烛火晃影看向她。 檀木桌上立着一个牌位,沈皎蹙眉,定定地望着牌位上的字。 吾妻沈皎之位。 她心一颤,原来那位亡妻是她自己,那盏长明灯,是陆之慈为她点上去的。 沈皎定神,她顾不了那么多,灭了灯,将灯油倒在小碟上,取出腰间的草药,捣碎混合。 而后匆匆跑出屋,抬起男人的脑袋,将药喂进他的口中,两指按住喉咙划至胸脯。 半晌后,男人睁开眼醒来。 一旁的陈绍惊喜拍掌笑道:“醒了,真的醒了,看来那长明春真有用。” 沈皎松了口气,扬起唇角。 小姑娘带着男人拜谢,连连道:“多谢神医,神医在世,请受我们兄妹一拜。” 沈皎扶起,“快带着你阿兄回去休息吧。”临了她看向男人又道:“以后别乱信那些妙方,迟早得搞垮身体,得不偿失。” 男人重重点头。 望着兄妹远去的背影,沈皎想起阿兄来,有些伤感。 陈绍的声音忽响起,“姑娘,没想到你棋艺精湛,医术也高明。” “陈公子谬赞了。”沈皎回眸一笑,“不过请饭就免了。” 陈绍跺脚焦急道:“姑娘,哦不姑奶奶,这饭陈某也不敢请了,您还是快逃吧。实话跟你讲,这屋子的主人正是当朝首辅陆之慈,这灵堂是他专门为亡妻设的,你灭了他点的长明灯,他说不定能灭了你。” “哦?”沈皎双眼微眯,“他如今于百姓口中不是仁慈宽厚?勤公爱民?怎会因区区一盏长明灯与我一小女子计较。” 陈绍叹气,“姑娘有所不知,这陆之慈看着仁善,实际就是个疯子,尤其是在他亡妻这件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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