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生气,陆之慈道:“是在下错了。” 他说他错了, 手却紧拽着她的手腕不放。 沈皎抽了抽,抽不动,“陆大人究竟想做什么。” 陆之慈抬起她的手背,上面烫伤依在,她总是那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说好会上药,却又忽略,抛之脑后。 他温柔地握着她的手,“痛吗?” 她原本是不痛的,大抵是能忍得住。可不知为何,他这么轻声一问,她便丢盔卸甲,好似七八岁孩童碰着,便要寻大人哭得泣不成声。 沈皎点头。 “我那有金疮药。” 沈皎拒绝,“不必了,我有草药。” 陆之慈目光移至沈皎的小荷包,“你还要捣碎了敷,不如我这金疮药来得快。” 沈皎犹豫之际,陆之慈便拉住她的手走,沈皎挣扎了一下,而后索性顺从。 穿过长廊小径,高大的榕树枝叶斑驳夕阳,抬头望去朱青粼粼如波光。 榕树下是看起来普通的黄红寺房,沈皎杏眼一惊,她记得,那是她的祭堂。 她收回目光里的诧异与胆怯,带着公主的威严质问,“陆大人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陆之慈回头,“自然是上药,里面有凳子,楼姑娘可以在里面歇息。” 沈皎忽而一笑,“陆大人带一个姑娘来亡妻祭堂,令夫人在天有灵,不得气得夜里来陆大人梦里,好生折磨陆大人。” 陆之慈望着她嘴角漫不经心的笑意,他眉心微动,而后苦笑,“我倒喜欢她能来我梦里,我已经许久没有梦到她了。” 沈皎笑意僵住,渐收,有一年她倒是尝尝梦到往事,还有陆之慈,有开心的,有痛的。 她曾铁了心不做沈皎,重来一生,只想求个安宁。她也曾厌恶逃避做沈皎的日子,因为那不过是个话本子里的小角色,为主角们服务,终其一生逃脱不了命运,那段逃脱命运的日子她厌倦了。 所以有一年,除了做沈皎时开心的梦,其余那些噩梦,就算是琐碎也会让她半夜里压得喘不过气,满身大汗。 而那些梦里,陆之慈居多。 她只喜欢阿慈的部分,其余皆是冰冷的江水后成洪潮,扑向她。 因为唯有那段与他的日子隐于密密麻麻的文字里,他们在剧情之外,两个配角在忍冬院,以两颗最平等的心温柔以待。 他囚她,他知什么对她才是最残忍的,正因如此他剥夺她的自由,将她化为笼中鸟,报复她。 她怨过,后来她淡忘了,也没再梦见他。 见沈皎愣神,陆之慈握住她的手臂,拉她走至门前。 “再者,皎皎那猫一样的性子,或许会惊奇一个与她眉眼相似的女子。” 他推开门,屋内与她走时一样,只是灯灭昏暗了些。 陆之慈点燃一支蜡烛,屋内明堂些许。 沈皎坐在梅花凳上,由陆之慈牵过手,粉末洒在她的烫伤上,她嘶得一声。 他轻声道:“我轻点。” 沈皎唰的一下脸红,她想起与他鱼水之欢至尽头,她毒解天蒙蒙亮时,他依旧不肯放过她,发狠地报复她。如洪水猛兽,势要搅乱她的城池。一次又一次。 她那时总是挠着他说轻点,毒缓解后的欢爱她实在受不住。 他则是闷哼在她耳边,低声道:“求我。” 她泣声求饶。 他变得恐怖,喜欢在榻上弄各种不正经的花样,喜欢看她泣声求饶的样子。 他玩味低声一笑,“好,我轻点。” 他吻了吻她凝着汗珠的下颚,一路游走,恶劣辗转。 她难受得惊声连连,羞涩与耻席卷,惊涛骇浪,又是无眠的夜,至黎明她累昏在榻上。 后来她渐渐明白,他就是匹恶狼,迟早折坏那娇枝。 每夜十五都是那同样的套数,毒发时的干柴烈火,毒散后又使劲折腾,引得她求饶,再玩些别的恶趣,惹得她又陷泥潭。 他那声,“我轻点。” 从不是只有轻点那么简单。 如杨花落小池,极慢向旁荡起涟漪,一圈又一圈。 她早已视那声“轻点”为两极临界点,以至于此刻她一颤,脸红如柿。 偏眼前的人端正持重,一副克己守礼,高领雪莲的圣人君子模样,尤其那一身白衣不染。 实在难以与数年前的夜夜所连合,倒衬得她似个怪人。 陆之慈目光察觉,他扬起唇角,似又漫不经心问,“楼姑娘怎么脸红了。” 沈皎低头,支吾回:“除了皇兄与爹爹,本公主便再无有男子亲近,陆……大人如此捏着我的手,我……一个姑娘难免会脸红。” 她本想有气势地说出,可后面竟再而衰,三而竭。 陆之慈点头,极其轻巧地“哦”了一声。 沈皎愤然,她发誓绝不会向方才一样胆怯如鼠,由陆之慈牵着鼻子走。 “楼姑娘身为公主,在下实在好奇,楼姑娘为何精通医术,妙手回春。” 沈皎镇定自若,她浅笑安然,“我自小身体不好,被父皇养在宫中,故不像草原女子那般豪放不羁。打小我七日至少要见太医两次,见得多了我便自学医术,十多年来也算得心应手。” 陆之慈放下她的手,“我的妻子,也打小体弱多病。” 沈皎讪讪一笑,“好巧。” 陆之慈从怀里取出一包酥饼,打开,金黄看着松脆,沈皎隐隐能闻到酥饼香,她馋嘴咽了咽口水。 陆之慈一笑,“我夫人爱吃这些玩意,今早路过铺子买了一份,想着带给她,楼小姐饿得话,不妨拿一块,我夫人不会怪罪的。” 反正是给她的,不拿白不拿,沈皎毫不犹豫接过,笑着道:“多谢陆大人和陆夫人。” 她咬了一口,她是爱吃这类东西,也时常买,随意一入嘴便知这里面加了剁成泥的虾肉。 沈皎吃是没事的,可北狄公主是不能碰这些东西的。 沈皎稍稍抬眼,陆之慈双眸晦暗不明,他在试探她,萧容渊说得没错,他开始怀疑她。 沈皎慌忙呸了一口,她手镯里放着辣椒粉,原本是张云起送给她,好打不过就往敌人撒辣椒粉防身用的。 如今用在她身上,她开了一小口洒至手掌,捂住鼻子,一手手指再按住腰间穴位。 顿时一个眼睛红肿,泪眼婆娑,全身通红上气不接下气的人展现。 陆之慈见那双神似沈皎的脸痛苦,他慌神,转尔目光又冷了几分,“楼小姐怎么了。” 他确实想试探她,故意给她吃虾肉酥饼,她却真的过敏。 “我自小就碰不得鱼虾,还好只吃了一点,不然怕是得死这。” 陆之慈起身歉意道:“是在下疏忽,在下这就去给楼姑娘请大夫。” 沈皎摆手,“不必了,我随身带了药,可以缓解。” 语罢她随便娶了颗强身的丹药吃下。 缓和下来时,她见陆之慈站在灵位前。 沈皎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移至那副画像。 陆之慈望着画像道:“她是金枝玉叶,是我不敢高攀的小姐,我视她若珍宝,从前只求守在她身边,如此到天荒,望她万宁长安。” 沈皎的拳头渐渐缩紧。 她问,“后来呢。” 陆之慈点燃香火插在灵位前,香烟袅袅升起。 “后来,她将我送去顶罪,我甘愿为她死,却怨她为何不告诉我,那么冰冷地刺我一刀,又凶我。” 他说得委屈。 “我曾心狠掐着她的脖子说要化作恶鬼折磨她,可冰冷的地牢,饿狼口下死到临头时,我在想,我若真化作魂魄,她那么怕鬼,万一请道士把我除了怎办,这样我便不能陪在她身边了。” 陆之慈颤抖地指尖触碰画像上女子的裙摆。 “再后来,我活着爬出地牢,步步为营终于有了娶她的资格,我所求不过娶她,可我真傻,我想报复她。” 他手放下,于一瞬间没了触碰她的资格,仿佛她是神明,他是肮脏的东西。 “我明明知她一生所求不过自由,我却将她囚于牢笼,与她一辈子在一个假的院子,一方天地厮守。那时我想她不爱我,不愿嫁我,没关系,我会将她一同沉溺,永远也逃不出。” 陆之慈双手撑在桌上,“我错了,我不该那样对她,我将明珠捧起,又试图将她摔碎。她定是还在怨我,才不愿入我的梦,才不愿与我相见。若能解她心中恨,我死又何妨。” 沈皎忽然后悔问他然后呢,她望着陆之慈佝偻的背影,不曾想他会如此低微,哭泣如一个孩子,她从未见过这般的他。 他哽咽道:“她死时,是我们大婚的日子,我却见支离破碎的她,仿佛天地皆崩塌。我这一生所求唯有她,她死后我便如行尸走肉,如今撑着一口气,不过是因她一句好好活着。“ 不知不觉中,一滴泪珠顺着下颚滑落,沈皎抹去,她阖了阖眼,道:“陆大人节哀。” 香已燃一半,陆之慈转身,他原本如鹰般寒冷令而畏惧的眸此刻柔情似水,双目灼灼,似要将她看穿。 他向她缓缓走近,沈皎双脚如钉麻木。 她茫然之际,他俯身捧住她的脑袋,隔着面纱吻下,带着无尽的思念与他炽热的气息。 沈皎再熟悉不过,因为面纱缘故,他吻得亲,只是唇上反复,舌齿并未勾连,可沈皎却怎么也推不开。
第89章 老师 屋内忽而燥热, 吹进的风也化不了迟来九年的氲氤。 陆之慈解开她面纱之际,沈皎回神,慌忙挣脱, 她大口喘气,狠狠扇了陆之慈一巴掌。 声音在寂静的祭堂如银瓶乍破,瞬间浇灭了那份燥热。 “陆大人,你放肆。” 少女脸布满红斑,因方才辣椒粉的缘故,整张脸红肿,有些滑稽。 可她目光凌冽,居高之气, 她呵斥道:“陆大人这是又把我当成你那亡妻了。” 陆之慈被扇得偏过头去, 窗透来的光影勾勒出他高挺的鼻梁,他低垂着眸, 一滴泪落下,他牵强苦笑。 “皎皎还是在恨我,不肯认我。” 他这副可怜样子不免让人心一酸, 沈皎不敢看他。 她望向窗户, 镂空雕花上铺着一层窗户纸,竹影在上面摇晃, 正如她那颗心, 在心向不忍与清醒的残酷里来回拉扯。 她没法给窑州那怕死的老头养老送终了,只能盼他寿终正寝,医斋长存,两位师兄安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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